天是陰天。
像極了大雨之前必有的昏黃,但這不同尋常的昏黃之中,少了太多的光明。
天空中一隻鳥也沒有。偶爾,會有飛過的如同蝙蝠一般的餓鬼。
空氣中充滿着腐臭和酸爛發酵的味道。
彷彿整個大地如同一個壞死的臟器一般,在不停的腐爛,潰爛,糜爛。
但大地不是腐爛的臟器。
大地是硬的。
紅土地,岩石嶙嶙。除了一塊塊巨大的岩石,在地面突兀的拱起之外,地上只有紅砂。
遠處都是如此,空氣中無歇止的風沙,讓這裡如同漠北。
餓鬼道,相傳是六道輪迴之中,昔日貪慕、嫉妒、欺騙、誑語之人,由此因緣,便會落入餓鬼道。餓鬼道的痛苦,比地獄道少,但比畜生道要大,餓鬼道的鬼和地獄道的鬼的區別,在於地獄道的衆生,我們凡夫是看不見的,但餓鬼道的衆生,卻能看見。
傳言,餓鬼道本來也和人間道一般,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怎奈,餓鬼道衆業力罪重,福報極低,所以嫉妒不休,因鬼王對上天的大妒忌,激怒蒼天。被天降責罰,讓他們飽受痛苦,看得到,都吃不到。既是所有能看到的東西,都將變成不能吃的。
譬如一條河,若有惡鬼想去飲水,便會立即變作乾涸沙洲,若是果樹山,惡鬼靠近便會變作荒山。久而久之,整個餓鬼道,都變成了一滴水、一顆樹、一株苗都沒有的荒漠。
所以這裡的鬼才世世代代飽受飢餓,餓得眼窩深陷體如枯骨,餓得憤世嫉俗殺氣更濃。
虎神也不知這傳說是真是假,但眼前的這天地間,卻實實在在是一片不毛之地。
極目的遠處,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目光能和虎神一樣,看透風沙的話,便能看到那個東西。
只有那個東西不同尋常,如山嶽一般,直插雲霄。
四個分朝東南西北屈膝單腿跪地的大魔神,背靠背,抗着一尊更爲碩大的鬼雕。想畢那就是餓鬼道的中心,也是餓鬼道唯一的山——萬鬼山。
地平線上,密密麻麻的餓鬼,正源源不斷的朝自己身後的惡鬼之門涌來。他們忽然看到這人、猴、虎,都看呆了似的停下腳步。他們已經餓了太久,不知爲何餓鬼道里,竟然會忽然出現這樣的活物。一時之間,竟忘了是要上前撲咬,還是繞路而行。
“可還好看?”
一眨眼,嗜血元靈已經從惡鬼之門中進來。
“居然讓你給躲過了。”虎神面不改色,談笑間搖了搖肩,仙靈之氣,毫不遮掩的從身上肆意的招搖出來。
虎神心頭暗爽,好久沒能這麼隨意的把實力拿出來了,道:“你要知道,躲過一次,躲不過兩次。”
嗜血元靈怒道:“你當我是草扎的?”
三天,他已經嚐到了十萬鮮血的供奉。十萬年來一天天萎靡的戰力,在這通往人間的三天之內,他已經完全的補了回來。此刻不是他實力的巔峰,也覺不亞於他的巔峰時刻。
“不不不!”虎神擺了擺手,道:“你當然不是草扎的,你只是個猴崽子——它的崽子。”
說完,指着自己早已鬆開,正準備大施拳腳的猴王。
“你!”
嗜血元靈後頭嘶吼一聲,雙手平舉,五指叉開,掌心各有一隻詭異的環嘴,不停的摸磨動着尖牙。
“死吧!”
兇邪的鬼氣,從身體中經由手臂、匯聚在雙掌,從那口中噴出!
兩張口同時噴出的黑氣一如刀,一如網。朝虎神當頭罩去。
虎神哈哈一笑,摺扇一揮,頃刻間扇過之處,餘留仙光一片,揮灑任意間,招式行雲流水。
無奇扇,每一扇,都掛起仙風一陣,饒是嗜血元靈招式兇猛,相較勁下來,虎神毫不落下風。
虎神傲然道:“你以爲四大散仙不如四大魔神?”
手中無奇扇凌空拋起,見風脹大,瞬時便有百餘丈寬窄高下!
純白的扇面上,竟忽然浮現出了山水!
“喝!”
他將手掐緊咒印,空中巨扇,如受指使,忽然往下一拍!
煽動之後,扇未落,山動!
扇子剛剛極速傾瀉,緊接着就更沒來由的忽然停住。扇停住,扇上畫卻未能停住。一座百丈山嶽,轟隆一聲從扇面上傾塌下來,當頭朝嗜血元靈砸去!
嗜血元靈眼前一黑,懸在頭上遮天蔽日的巨山,已經躲無可躲。
他只得將牙一咬,全身鬼氣再次凝結,被他感染,周遭一片陰風四起,鬼哭陣陣。
“裂!”
轟然一聲,亮手中黑氣射起,百丈山嶽,從底座到山尖瞬間被他一擊衝破,巨力直上黃天,攪起渾雲一片。
眼見此人跟四大魔神之一的靈王鬥得如此讓人膽寒,遍地野鬼哪裡還敢上?都拜服在地上,走也不走了。
“呵呵,散仙之威,豈是你想象之內的?”
扇面一轉,汪洋。
“水…………”
看着半空中,那百丈寬的扇面上,波濤洶涌的汪洋,無數餓鬼眼前一亮,擡起雙手,幻想去撈!
“要水,便給你們水!”
虎神手中法決變幻,扇面復又往下一傾,萬畝汪洋,天河決堤!
萬鬼臉上,都有喜色!
水從畫上落下,萬鬼便齊齊變色!
“啊?”
那不是水——是墨。
恐怕還不是墨。嗜血元靈咬牙切齒,他深深的感覺到了,那扇面上傾瀉下來的水,凝聚着多麼可怕的力量。
看似柔若無物的水,比起之前有形有質的山來,要難對付得多。
嗜血元靈怒吼一聲,雙腳半蹲,雙掌往地上一按。
吸食黃沙的聲音,從他雙掌之中傳來。
瞬間他將雙手平舉,兩張口,嘔吐一般噴出尖利的紅砂,將迎面的一波汪洋,給當頭衝散。
汪洋無形,此散彼強。
被他打散的能量,瞬間更猛烈的匯聚道旁邊,瞬間傾瀉到地上。五十里內,滿地惡鬼,立時被衝成粉末沙粒。
嗜血元靈正覺得沙石不夠,扇面上的汪洋已經傾斜的差不多了,他正想喘口氣,空中扇面又是一轉!
“有完沒完?!”
嗜血元靈看得有些後怕!
“完了。”
虎神的聲音,輕輕的出現在他耳邊。
嗜血元靈忽然感到脖子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