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一天中午,我正在公司和龍小偉等人胡侃,手機響了。居然是久違的齊伍平。我接通道:“老齊,你跑哪去了,怎麼好久不見你?”
齊伍平道:“我去辦移民了。”
“什麼?!移民?”
“是的,我要移民加拿大,馬上就走了,出來聚聚吧。”
“哦,好。”
掛了電話,我立刻驅車前往青鳥酒吧。齊伍平突然要移民,意味着最好的朋友要從我生命中遠離了,我的心裡有些落寞。
到了青鳥酒吧,齊伍平已經點好了酒菜,正抽菸等着我呢。我坐在他對面,迫不及待地問道:“老齊,好好的,你怎麼突然想到移民了?”
齊伍平看了我一眼,不無感慨地道:“沒什麼,我覺得自己老了,也看透了,不想再蹦達了。聽說加拿大是個好地方,就到那裡養老吧。”
我和他撞了一杯酒,疑惑地道:“老齊,到底遇到什麼事兒啦,讓你突然服老,還搞得如此心灰意冷,按說你的年齡正是幹事業的時候啊!”
齊伍平瞥了我一眼,道:“別說我了,先說說你吧,現在一個人過得怎麼樣?”
我仰脖喝了一大口酒,道:“沒什麼不好,很久沒一個人過了,日子簡單多了,我現在是無事一身輕。”
“嘿嘿,是嗎,沒看出來。”齊伍白了我一眼,道,“我看你倒憔悴了不少!”
我嘆了一口氣,問道:“對了,千慧現在怎麼樣,你知不知道?”
“不太清楚。”齊伍平低頭喝了一口酒,道,“她是你的……那個前妻,你自己不知道,還老問我?”
“你不知道,大嫂還能不知道嗎?”
“我們最近都在忙着辦移民手續了。”齊伍平淡淡道。
“哦。”我情緒有些黯然,一時無語。
齊伍平看了我一眼,抽出兩根菸,遞給我一支道:“小程啊,其實你們倆的事,我也是有責任的。”
我接過點上,奇道:“你有什麼責任?”
齊伍平抽了一口煙,嘆道:“因爲當初給你和小楊介紹對象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不合適,肯定長不了。”
“爲什麼?”
齊伍平正色道:“因爲小楊的性格很倔強,又很有思想,她決定的事兒,別人很難動搖。更重要的是,她太完美了,所以不合適。”
“太完美還不好嗎?”我不解地問。
“不是說不好,要看什麼事兒,在婚姻生活中肯定是不好。”齊伍平喝了一口酒,又繼續解釋道,“一個家庭要想和諧,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男女雙方性格要互補,兩個人共同去達到完美。就象我和你嫂子,她性情尖銳,脾氣火暴,而我什麼事兒都馬馬虎虎,也不好跟人爭,是個典型的中庸主義者,所以我們雖然沒有孩子,也能過得很好。小楊就不同了,她已經很完美了,別人很難再去和她互補。所以說,在一個家庭中,單方面的完美絕對是一場災難。不信你想想,社會上那些看似完美的女人,有幾個婚姻是美滿的,就是這個原因。”
齊伍平的話我不敢說是公理,但確實有那麼點兒道理,至少用在我和千慧之間,還是合適的。千慧確實很完美,讓我去想她的缺點,我還真是一個也想不出來。
“另外單方面的完美還有一個非常不好的地方。”齊伍平盯着我的眼睛,又道:“那就是無論家庭中出現什麼問題,在外人看來,都是另一方的錯誤。太完美了,別人就不會想,也不會相信完美的人會有什麼不是。就象你現在,不就聲名狼藉嗎?”說罷齊伍平用手指了我一下。
我苦笑了一下,道:“話不能這麼說,千慧到底沒什麼錯,錯的人是我,而且是一錯再錯。”
“那爲什麼你會犯錯呢?小楊那麼完美還看不住你?你嫂子一身臭毛病,還不能生孩子,卻能把我看得死死的,這爲什麼,你想過嗎?”
我暗歎了一聲,道:“老齊,你今天怎麼了,怎麼突然沒完沒了地爲我開脫起來了?”
“我不是爲你開脫,是想教教你。我要走了,以後也教訓不着你了,你在婚姻上已經錯了一次,我不想你再錯一次了。你犯錯的時候,我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算有責任。唉!沒辦法呀,誰讓我看不得你小子受苦呢!”說罷他舉杯飲了一大口酒。
聽了齊伍平的話,我心裡涌動着一種感激的情緒。我很清楚,面前這個老上司除了對我有朋友和兄弟之情以外,很大程度上還有一種父親般的感情,因爲他自己沒有孩子。感動的話無需多說,我問道:“既然你知道我們不合適,當初爲什麼還要介紹我們?”
“兩個原因。”齊伍平擦了擦嘴,直起身道,“一個是你當時家裡負擔太重,小楊條件好,我有點可憐你,儘管這也是一個不和諧的因素;二個是我有自己的私心。”
我聽後一愣,道:“私心?!你有什麼私心?”
齊伍平嘆了一口氣,道:“我這個人挺喜歡孩子的,你嫂子又不能生。你還記得我前些年養小姐的事吧,我那不是花心,是想讓她給我生個孩子。可你嫂子不同意,說這樣的孩子不乾不淨;後來我又想收養一個孤兒,你嫂子又怕來歷不明。所以當你嫂子提出把小楊介紹給你的時候,我又動心了。我想你是我的心腹,小楊又和你嫂子親如姐妹,如果你們結婚以後能多生幾個孩子,或許能過給我們一個。這也是我心灰意冷想移民的原因,連個根都沒有,你說我還折騰什麼呀!”
聽了齊伍平所謂的“私心”,我一陣心酸,一陣難受,想到了多年來他對我的種種好,我挺起胸膛,昂然道:“老齊,你不用難過,我雖然離婚了,可又不是以後不結婚,等我以後有了孩子,就把第二個過給你,讓他跟你姓。”說罷我舉手幹掉了一杯酒。
齊伍平兩隻小眼睛驟然放光,盯着我道:“此話當真?”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齊伍平皺了一下眉,又道:“可你有好幾個女人,你把誰生的給我呀?”
“不管誰生的,只要是第二個,無論男女,我都過給你。”
齊伍平身體前傾,很認真地道:“那……孩子媽能答應嗎?”
“你放心,怎麼說我也是一家之主,誰都得聽我的。再說了,孩子就算過給你,我們不還是親生父母,不就是一個名字嗎,姓什麼有什麼關係!”
齊伍平道:“那我可就把你這話當真了!”
“哎呀,你就放心吧,只要我結婚,孩子就有你的!”
“嘿嘿,說好了,不管誰生的,只要是第二個,就過給我,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我說你連我都不相信?婆婆媽媽的!”
“那好,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乾杯!”
“乾杯!”
就這樣,在齊伍平臨別之際,我在自己的婚姻還八字沒一撇的情況下,又許下了一個重重的承諾,而且是深度承諾,關於孩子。
此後,我們又一起聊了很多舊事,想起很多,忘了的卻很少,兄弟情義在肝膽相照中被詮釋,離別的愁緒也慢慢地變得不再那麼濃烈。
不知不覺間,天已經黑了,最後的時間過的竟也這般快。出門的時候,我們都酒意正醺,但卻模糊不了離別的心情。
“就在這裡別過吧!”齊伍平道。
“明天不用我去送你?”我問。
“不用。”
“也好。”
“兄弟,珍重!”齊伍平向我伸出手。
“珍重!”這並不是有力的一握,但我們卻可以體會得更多。
望着齊伍平略顯蒼老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我靜靜地燃了一支菸,吸了一口,又吐出。我默默道:“老齊,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