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被糟蹋的鐲子
不管坐在面前的這個男人是誰,他都給了林採兮一種親切的力量,同時他的話也提醒了林採兮,照他這麼說,建個醫院豈不是更好?一勞永逸,科學又方便,但是這需要的錢可不少,另外又能不能被這裡的人接受呢?
又問一些別的話,林採書都細細給她講解,但最終林採兮還是否決了這件事,她覺得現在弄這件事還不是時候,至少從資金上來說他們就週轉不過來。
菊焉慌慌張張的從外面走進來,“姨娘,您快去看看吧,孫少爺跟狗兒。”
林採兮一聽,立時起身,急着問,“他們兩個又怎麼了?”
菊焉氣的一跺腳,“姨娘,您快去看看啊。”說着奔上前攙住姨娘胳膊往外走,林採書也忙着跟上去。
院子裡,朱澈手裡拽着個綠色小玩意,狗兒撤着架子拽着玩意另一頭,兩人都虎視眈眈的瞪着對方,手上卻誰也不肯放鬆。
張媽站在一旁急的眼淚差點掉下來,一直低着頭小聲央求狗兒鬆手,狗兒卻聽也不聽,張媽便使了力氣上前去抓他的手,誰知狗兒竟瞪大眼將張媽給瞪了回去,張媽頓時軟了手腳,直急的一旁團團轉。
林採兮一瞧這陣勢,心裡稍稍放鬆下,幾步走上前,瞧瞧狗兒又看看朱澈,伸出小手指放在兩人中間,嘴裡惱道,“誰跟我拉鉤上吊來着?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誰說的來着?看來還真是我高瞧你們了,不過是兩個爭強好勝的小娃娃,也罷,算我看走眼了。”
林採兮話音剛落,朱澈狗兒兩人竟同時鬆了手,又同時指着對方道,“他纔是個小娃娃。”
那綠色小玩意砰的一聲落在地上,林採兮彎腰從地上撿起來,“這樣吧,你們剪子包袱錘,誰贏了這個小玩意就歸誰。”
張媽在一旁忙道,“姨娘,這個是孫少爺的,您不要管狗兒,他不要。”說着拉了一把狗兒,拖到自己身後。
林採兮笑笑,“張媽,你不要管他們,隨他們的意,讓他們自己去玩。”接着給他們兩人講了剪子包袱錘的規則,便讓二人三局兩勝定輸贏,結果朱澈落了後,小玩意自然就給了狗兒。
拿着小玩意的狗兒臉上立時露出高傲神情,瞟一眼朱澈,卻道,“你放心,我玩一會就給你玩。”
朱澈卻有些生氣的轉過頭去,不過還不時的偷眼瞧狗兒逗弄那小玩意。
林採兮便讓衆人各忙各的不必再看着兩人,吃中飯時候,她發現狗兒竟然沒拒絕吃飯,很是舒暢的把盤子裡的菜全都吃光了。
飯後,林採兮叫了張媽仔細問狗兒近日的情況,張媽面上帶着一絲喜悅,“姨娘,您給狗兒的拿的藥似乎很管用,狗兒吃了後便能吃點飯,雖然吃的少,但終歸是吃下去了,還有您每天讓我跟狗兒聊天說話,偶爾我們也帶他出去走走,他似乎很開心,但還是很少說話。不過,姨娘,這已經很好了。”
這麼快就見效果,看來狗兒病的並不重,或許只是心裡的負擔太重了。
下午,林採兮又牽着狗兒朱澈兩人的手上了轎子,兩個小孩兒仍是互不搭理對方,各自低着頭想自己的心事,林採兮也不多說話。
轎子行到大街中央,林採兮忽然道,“澈兒,你平日裡也不常出門,不妨掀開簾子往外看看,說不定能看到什麼好玩的。”
朱澈當然樂意了,立馬轉身將旁邊的轎簾挑了半個起來,伸着腦袋往外看,狗兒也不甘示弱,挑起另一邊簾子也伸着腦袋往外看。
林採兮便順着兩邊掀開的半搭簾子往外看,此時太陽掛在西邊半天空,散發着溫暖的光芒,街上還有稀稀落落的人來回行走,街道兩旁的鋪子裡仍有不少人進進出出。
朱澈忽然回過頭,指了指外面道,“我想下去看看那些糖人。”
林採兮跟着望過去,路旁一個小攤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糖人,活靈活現,煞是可愛,心裡也不由生出一絲喜愛,便朝轎外道,“停轎。”
菊焉不知何事,在轎外低聲問,“姨娘,什麼事啊?”
“孫少爺要下去看看那些糖人,天色還早,不妨讓他們下去看看。”
轎子穩穩停在路邊,林採兮牽着兩人的手從轎裡走出來,領着他們走到糖人攤子前,朱澈狗兒蹲在攤前,都好奇的摸摸這個拿拿那個,好像個個都喜歡的不得了。
林採兮也彎腰拿起一個捏在手裡,那是一個身穿綵衣的女子,正高舉着手上的綵帶旋轉,騰飛的模樣定格在半空中,她細細看着這個小糖人,猛然覺得有一道光射在身上,她忙轉過頭四下去看,街上行人不多,但卻無一人望向他們。
林採兮回過頭,微微皺起眉頭,她怎麼總感覺有一雙眼在不遠處盯着他們,是她錯覺麼?
朱澈狗兒已挑了各自喜歡的糖人拿在手裡。
攤主適時說道,“小公子,你們拿的這些可都是止安城裡最好的糖人,只能從我這裡買到,價格還便宜,喜歡那就拿着吧。”又擡起頭看着林採兮道,“這位夫人,你看小公子多喜歡啊,給小公子買回去吧。”
張媽悄悄走上去,拉了拉狗兒的袖子,狗兒擡頭看看張媽,又看了看手上的糖人,終是狠狠心將那糖人又放回原處,一轉身先行鑽進轎子裡去。
朱澈卻彎下腰拿起那糖人,“這個我也要了。”說着轉身走到轎裡,塞到狗兒懷裡,“這個,算我送給你的。”
菊焉忙從袖裡拿出錢遞給攤主,“孫少爺挑的這些我們全要了。”
林採兮又轉過頭往街上張望,掃視了幾圈,仍是沒發現有可疑的人,可那種被盯視的感覺卻還在。
菊焉見姨娘手上拿着個小糖人不撒手,便道,“姨娘,這個您要了麼?”
“林姨娘真是好眼力,這麼好的小糖人恐怕在京城裡都找不到。我買了送給您。”
林採兮不及說話,旁邊有人先佔了先,並伸手將錢付上。
“你怎麼認識我的?”林採兮看着她,話一出口又覺得有點可笑,她怎麼會不認識她呢?她們有過一面之緣,況且朱梓源說不定也會提起她。
唐依兒微微一笑,細嫩的臉上浮起一層暖暖的溫柔,“林姨娘這樣的人兒讓人一眼難忘,我怎麼會不認識呢?”
林採兮回上一個淡笑,“唐姑娘過獎了,唐姑娘本人才該是這樣的人兒。”
唐依兒溫然巧笑,“林姨娘真會說話,近日巧遇,咱們可真是有緣,不如到前面坐坐怎麼樣?”
“唐姑娘客氣了,如若咱們有緣,他日定會相見,何必急於這一時呢?”林採兮婉言相拒,對菊焉道,“快還給姑娘的錢,怎可讓姑娘破費?”
菊焉忙從袖裡掏錢,雙手遞到唐依兒跟前,唐依兒卻笑道,“林姨娘太客氣了,不過是個小玩意兒,花不了多少錢,何必這麼認真?我說了,咱們有緣,送給你的。”她眉間掩飾不住的風情在一瞬間就轉了幾轉,真真是美目顧盼,四下皆驚。
林採兮也笑笑道,“唐姑娘,如此這般的話,這個小玩意您還是自己留着好了,我也不是喜歡這個東西,就是偶然拿起來瞧瞧而已。”
林採兮說着便將小糖人又放回攤子上,並對那攤主道,“這位姑娘付的錢,她若要的話你就給她,她若不想要的話,你也莫忘了退錢給姑娘。”
說完這幾句,林採兮朝唐依兒道,“多謝唐姑娘盛情,孫少爺不易在外面逗留多時,先行告辭。”
唐依兒美若嬌花的臉上泛起一層細紅,微微抿着嘴脣朝林採兮緩緩點了點頭,看着林採兮帶着兩個孩子上轎,一汪清泉裡盪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坐在轎內,林採兮心裡有些不安,她從唐依兒風情萬種的眼神裡看出少許不安分,憑直覺,唐依兒應該是個頗有心計手段的女子,倘若她真嫁給了朱梓源,方耶茹絕不是她的對手。
朱府源園,姨奶奶手裡捏着一副玉鐲子,笑嘻嘻的給方耶茹帶在腕上,嘴裡還贊聲不絕口,“瞧瞧,你這細皮嫩肉的,再配上這副鐲子,真真是特地爲你定做的一般。”
方耶茹伸着手腕子,笑着回道,“多謝娘,這鐲子不是您最喜歡的麼?媳婦平日裡也不戴這些,您還是自己留着吧。”
姨奶奶忙按住方耶茹欲摘鐲子的手,“耶茹,我這副老骨頭了,留着這鐲子也是糟蹋了,況且這鐲子也不是可以隨便給誰的。”姨奶奶握住方耶茹一雙手,輕輕拍了拍,“耶茹,這鐲子只有你才配戴上,你知道這鐲子還有什麼別的意思麼?”
方耶茹疑惑的看看姨奶奶,搖搖頭。
姨奶奶輕嘆了聲,“這鐲子是當年老爺送給我的定情信物,就是憑這副鐲子,我才嫁進朱家大門,當時我便發誓,這鐲子就當做傳家之寶送給我未來的媳婦,現在你是梓源的媳婦,是源園裡的當家主母,除了你,這鐲子哪個還能戴上?”
方耶茹有些被感動了,眼圈微微一紅,反手握住姨奶奶的手,喃喃道,“娘,謝謝您這麼看重我。”
姨奶奶目裡露出一抹慈愛,“耶茹,你是個好孩子,梓源以後就交給你了,包括這園裡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你出來拿個主意,所以凡事也要多注意,爲着梓源也要多保重好自己的身體。”
方耶茹心裡一股熱氣升上來,薰了眼眸,溼了眼眶,“娘,我會的,倒是您,要多注意身體。”
姨奶奶隨即嘆道,“我呀,老了,很多事都力不從心了,虧了娘有你這麼個好媳婦,耶茹,爲孃的心,你能明白麼?”
方耶茹哽咽道,“娘,我明白,我明白的。”
姨奶奶又道,“耶茹,娘知道你是個明事理的人,有些事,娘本不該提,但娘真的老了,我真怕忽然有一天我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方耶茹眼裡的一滴淚終於緩緩落下來,“娘,您莫說這些話,您的日子還長着呢。我跟梓源還沒好好孝順您呢?”
姨奶奶又緊緊握住方耶茹的手,“耶茹,你聽我說完,你聽我說完。孃的日子還有多少娘心裡很清楚,這些年,孃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可娘還有一個心願未了,尤其是近日,娘真怕這願望還沒實現我就先去了。”姨奶奶渾濁的眼裡又浮上層層淚霧,淚眼朦朧的直直看進方耶茹眼裡。
方耶茹心裡一顫,柔聲問道,“娘,您有什麼心願儘管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盡力幫您完成。”
姨奶奶愈發動情,一行淚從眼眶裡滑下,“耶茹,娘不是要提你的傷心處,可這真是孃的心願,我們做老人的心情,耶茹,我相信,你一定能理解的,對不對?”
方耶茹登時明白了姨奶奶話裡的意思,她呆呆的愣住了,眼角的溼潤被迅速落下的淚水浸透,孩子,孩子,這個把她從幸福的巔峰瞬間打入地獄的致命之傷,終於被婆婆正式提上臺面,她方纔還火熱的一顆心漸漸涼了下來,漸漸又落回到原來的位置,最後她在心底長嘆一聲,哀怨而又無奈的低沉着。
良久,她低低的說了聲,“娘,有什麼話您儘管直說,只要我能辦到的,媳婦一定不會推辭。”
瞧見方耶茹失魂落魄的模樣,姨奶奶心裡也忍不住涌上一絲內疚,但這絲剛剛露頭的內疚很快便被抱孫子的念頭壓下去,她狠了狠心接着道,“耶茹,難爲你能理解孃的一片苦心,你放心,不管到了什麼時候,也不管誰生了兒子或者女兒,你都是源園的正房夫人,當家的主母,這頭一個兒子都要交給你養着,當做你親生的兒子,叫你一聲娘。”
方耶茹心裡泛着濃濃苦澀,笑着搖搖頭,“娘,不用了,叫什麼都無所謂,左不過一個稱呼,既是梓源的親生孩子,我也定會將他視爲己出。娘,看好是哪家的姑娘了麼?”
姨奶奶忙搖頭道,“沒有沒有,這事你不點頭,哪個也不能擅自做主,源園裡你纔是主母,你點了頭才能讓她進來。”
方耶茹心底不禁冷笑,既是當面來說,自是有了合適人選,何必還來這套說辭?當家主母,不過是來哄着她同意朱梓源納妾的幌子,她冷眼看着戴在手腕上的玉鐲子,悲哀的想道,就是這麼一副小小的東西,就讓她把自己的夫婿分給別人麼?好端端的一副玉鐲子,真真給這赤裸裸的交易糟蹋了,同時也糟蹋了她這雙白嫩如雪的手腕。
姨奶奶見方耶茹不說話,便又接着道,“耶茹,這次梓源出事兒,多虧了方二老爺,這份恩情梓源自是銘記在心,他曾當面對着我發誓,一輩子都要對你好,絕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喝醉酒打你。我怕他不同意納妾,所以這事還希望你能勸勸他,望他能體諒孃的一片苦心,就算爲了娘讓他再娶一房媳婦。”
方耶茹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口口聲聲稱着心疼媳婦的婆母嫌棄媳婦不會生育不說,還要媳婦親自勸着夫婿納妾,這樣的婆母還真是會心疼媳婦,她的心徹底涼透了。
原本她就因着沒能生育心裡愧疚不安,曾經她自己也想着讓朱梓源再尋一房媳婦,但朱梓源卻在這個時候要納妾,絲毫不顧及她的感受。
她因爲他的暴行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好不容易尋回一條命又碰着朱梓源關進大牢,她日日提心吊膽牽腸掛肚,好不容易盼着他平安歸來,盼望着能過幾天安穩日子,他卻選在這個時候迫不及待的要納妾。
她在心裡低低吶喊,方耶茹,你忍你讓,忍讓到盡頭就是爲了做一個心甘情願將夫婿拱手讓給別的女人的胸懷寬廣之人麼?
淚在眼裡打轉轉,但方耶茹始終咬着牙沒再讓它落下來,她已明白,淚水已改變不了既成的事實。
晚上,朱梓源早早的回了園子裡,在外間稍坐片刻便回到房裡,見方耶茹正頭朝裡斜身靠在牀上,便軟聲細語問道,“耶茹,怎麼這麼早就上牀了?”
“累了。”方耶茹懶懶答道。
朱梓源輕步走過來,柔聲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沒有,就是累了。”
朱梓源貼着方耶茹在牀邊坐下,一隻手輕輕撫在她身上,見方耶茹仍是半躺着不再說話,便試探着問道,“我聽小桃說娘今天到園子裡來了?有什麼事沒有?”
方耶茹朝裡的面上露出一絲冷然,“沒什麼事,說些閒話而已。”
朱梓源臉上稍顯不悅,頓了頓繼續道,“娘最近身體不好,你沒事多去靜心園陪陪娘。”
“我知道。”
朱梓源終於有些不耐煩了,起身從牀邊站起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兩眼盯着方耶茹的後背。
方耶茹卻不理會他,轉過身下牀,輕聲道,“天不早了,早些歇着吧。今兒個你也累了。”
朱梓源張張嘴還想說什麼,但方耶茹已放下帳子兀自躺倒牀上去,他不禁有些氣惱,猛然起身甩了甩袖子道“你先睡吧。”便直直走出房門去。
帳內,一滴淚無聲無息的從那張蒼白的臉上滑落,方耶茹緊緊閉着眼動也不動。
第二天,方耶茹早早起來去上房請安,眸下一圈淡青,微夾些紅腫,遠遠的便看見姨奶奶正站在門口。
方耶茹收收臉上的倦色愁容,擠出一絲笑意迎上去,果然姨奶奶一開口便問是否跟朱梓源提納妾之事,方耶茹笑着找了個託詞混過去,沒等小桃擡手,便先忙着伸手挑起簾子,“娘,您先進。”她白皙柔嫩的腕子上正掛着那對昨天姨奶奶特意送給她的玉鐲子。
見方耶茹挑起簾子,姨奶奶剛要出口的話又被生生憋回去,只得邁步先進去,想着等用過飯後再仔細問問。
方耶茹一直微微笑着,隨着姨奶奶給老夫人請了安,便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等着開飯。
稍待片刻,所有人都到齊了,老夫人便命人端菜上飯,方耶茹捏着筷子給姨奶奶老夫人夾菜,一樣樣的夾着放進她們跟前的小盤子裡。
夢煙郡主忽然道,“三夫人,你腕上的鐲子真好看,顏色樣式都好看的很,也是在止安城裡買來的麼?”
方耶茹一手撫着另一腕上的鐲子,嘴邊掛着柔順幸福的笑意,柔聲回道,“郡主這個話可難倒我了,這個鐲子是娘昨天才送給我的,這個問題呀,您應該問問我娘。”方耶茹笑着又給姨奶奶夾了幾樣菜,又對着夢煙郡主道,“對了,這個呀,據說還是當年老爺送給孃的定情信物呢,娘便當做傳家寶傳給我了。”
此話一出姨奶奶登時愣住了,老夫人的臉色也立時大變,手裡夾着菜的筷子不由得在半空中抖了幾抖。
林採兮吃驚的看着這戲劇性的一幕,心知方耶茹定是故意這麼做這麼說的,卻不知她這份決心來自何處,一向柔弱無主的她竟然也學會反擊了,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溫溫柔柔的笑着,任憑誰也看不出她有一點點挑撥是非的念頭。席上衆人都暗暗變了臉色,只有她還一副茫然無知的面容,淡淡笑着,輕輕快快的給姨奶奶夾着桌上的菜。
姨奶奶也懵了,看不透方耶茹是有意還是故作無知,以方耶茹的性子怎會做出有此心計的事?倘若是無心之說,那可真是害苦她了,誰不知道當年老夫人最忌諱別人提起老爺偏頗姨奶奶之事,這會兒老夫人心裡不定怎麼想哪。以前有老爺罩着,老夫人再生氣再吃醋,都忍着幾分,可現在老爺已經不在了,老夫人還忍得住讓得下麼?偷眼朝老夫人望過去,見老夫人已變了臉色,當下心裡更急更慌,臉色陡然變得蒼白起來。
老夫人仍是若無其事的將那筷子在半空中抖掉一半的菜穩穩放進嘴裡,仿若沒聽見方耶茹所說之話般的細嚼慢嚥起來,而此時她心裡卻猶如泛起萬江之浪滾騰不已。
老爺在世時就對姨奶奶偏愛三分,現在去了去了,卻又留下這鐲子讓一個晚輩來羞辱自己,方耶茹年紀輕素日鮮少心機,倘若不是姨奶奶親口告訴她這些,她又怎會知曉這些事?好一個笑裡藏刀暗裡不露的姨奶奶,縱然到了這個時候還把老爺的疼愛搬出來刺激她。侍妾侍妾,難道她竟忘了在這個家裡,她除了要侍奉老爺,還要侍奉她這個正房大夫人的麼?老爺雖沒了,可夫人還在。
老夫人將那口菜嚼的細如粉末,微低的目光裡露出一絲輕笑,怪不得忽然提起朱梓源納妾之事,莫不成想讓朱梓源早日生個兒子,趕在梓峻生兒子之前,趁機將整個朱家都佔了去?哼,做夢。
夢煙郡主見桌上一時陷入僵局,也瞧出其中端倪,後悔自己剛纔的莽撞,幹嘛沒事問起這個事?
趁着夾菜空擋,林採兮朝方耶茹看過去,面上有些疑惑,方耶茹卻投過來一個別有深意的笑,立時林採兮便心領神會,馬上遞過去一個鼓勵的微笑,兩人遂低下頭各自用飯,再也不去觀察其餘人的臉色。
一頓飯吃下來,各自懷着各自的心思,沉悶至極。
出了上房門,姨奶奶跟着方耶茹便進了源園,一把拉住方耶茹想提醒她方纔桌上所說之事欠妥,又忽然想起方耶茹也面臨着接納妾室之際,此時同她講明這些事,萬一她想的多了,改變主意不同意朱梓源納妾鬧將起來,也是一樁麻煩事。
恰在此時,小桃在門外輕喚,“三夫人,林姨娘有事過來了,見您在跟姨奶奶說話,便到側房等着去了。”
方耶茹接着回過去,“真不懂事,怎可讓姨娘到偏房等着,姨奶奶過來也是閒聊,快去請林姨娘過來,多一個人說話多一份熱鬧。娘,您不介意跟林姨娘一起說說話吧?”
姨奶奶若不同意,自是被下人們低瞧了去,若說同意,心裡頭的話還沒說,左右爲難之際,林採兮已掀着簾子進來,淺笑着朝她欠身行禮。
姨奶奶只得陪着說了陣子話,見兩人愈聊愈歡,她怕是沒機會說了,便找了個藉口起身離開。
姨奶奶剛一出去,林採兮便朝菊焉使了個眼色,菊焉會意,挑簾出門,站在離門口不遠的樹下等着。
方耶茹便將昨日姨奶奶說的事一五一十的仔細說了一遍,末了還嘆道,“採兮,其實這些事是早晚的事,我攔是攔不住的,不過是出出心頭的氣罷了。”
林採兮笑着拍拍手,“耶茹,你這口惡氣出的可大了,你沒看到老夫人氣的臉色發青的樣子啊?這會兒老夫人肯定還在生氣着呢。”
方耶茹嘴角掛着一絲苦笑,“其實那日你同我說過的,我也早就想明白了,梓源納妾是早晚的事,但姨奶奶這麼做太令人心寒了,如果她真是對我好,就該實話實說,縱是我心裡再不樂意,我也不會難爲一個老人。這事本該梓源自己同我說,可他們偏偏還要我先提出來,他朱梓源倒成了重情重義的好人了。”
林採兮知道她心裡此時定然痛苦萬分,但她卻不再同以往那般只知痛哭,居然肯做出一點反擊,她已從那個軟弱無助的女人上升了一大步,她爲她感到高興,但一想到街上碰見唐依兒之事,心裡仍是不免生出一些擔憂。
“耶茹,那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方耶茹緩緩起身,對着窗戶望向外面,喃喃道,“還能怎麼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咱們女人到了這個份上還能怎麼辦?”
林採兮看着方耶茹瘦弱孤單的背影,陷入沉思。
靜心園,姨奶奶正在爲早飯的事鬧心,蘭香在簾外輕喚,“姨奶奶,老夫人請您去上房。”
姨奶奶心裡陡然一慌,這個時候老夫人叫她有什麼事?難道是因爲早飯之事?姨奶奶一路忐忑不安的走進上房,見梓峻梓源梓沫三兄弟都在,心裡的不安才漸漸消去,老夫人不會當着這些晚輩的面刁難於她。
“姨奶奶啊。”老夫人笑着先開口,“這些日子,府裡的事比較多,裡裡外外大大小小的一直沒斷,你受累了,再加上你身子近日也不爽利,更難爲你了。”
姨奶奶忙欠身道,“老夫人,我哪裡受累了,倒是您因爲梓源的事受累了。”
老夫人笑嘻嘻道,“不管誰受累,事情都過去了,現在他們兄弟三個都在府裡,我想趁着這個歡聚的時候,給你辦個壽宴,你看怎麼樣?”
姨奶奶一愣,壽宴?仔細一算,還真是忘了,再過半個月就是她的生辰了,沒想到老夫人竟還記得這個,她嘴脣微微一顫,感動不已,“老夫人,這個這個您還記着?”
老夫人一臉和煦的暖笑,“這個我怎麼會忘呀,記得當年老爺可是年年爲你過生的。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年我忙着府裡的事,也沒給你正式慶過,這次啊咱們就好好的辦辦。”
姨奶奶忙搖着手道,“老夫人不必如此大費周章,還是同往常一樣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個飯說說話,我就很開心了,辦那些個做什麼。老夫人還是歇着吧。”
朱梓峻一旁插話道,“姨娘您就不要推辭了,咱們府裡近日麻煩事不少,不如趁此歡喜熱鬧一番也不錯。”
朱梓沫也跟着說道,“姨娘,您就放心好了,有我們三兄弟在,我娘跟您你們兩個就都歇着去,其餘的全交給我們辦去。”
姨奶奶拿眼看朱梓源,目露詢問,朱梓源便接着說道,“娘,老夫人一片好意,您就不要推辭了。”
姨奶奶笑着點點頭,微垂的目光裡閃着幾點淚光,這是老爺死後她第一次被人這麼重視。
今天兩章的合在一起了。呵呵,親們一次看過癮吧。
夏天來了,親們快穿上漂亮衣服出去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