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請願表,被送入一個小小的官吏手中,然後進入七品官衙,而後被不斷地修辭,然後一道道呈上。短短三五天時間,就已經送達王都。
最開始,這一道請願表很粗糙,一點隱晦都沒有,和直接罵街差不多;但蕭家終究是寒門,也沒有太多的學識,能將事情說明白已經難得了。但是沒有關係,因爲呂弼宰相的變法實際上已經傷害到了太多人的利益,而且就如同前文所說的,呂弼本身就是雜家在大離王廷的代表,其所作所爲難免夾帶私活!
而現在,這一道請願表被不斷地修飾、上遞,僅僅七八天時間,竟然被送到了當朝御史大夫手中孔祥手中。與宰相相同,御史大夫也是一品大員;宰相負責天下大權,而御史大夫負責官員任免擢拔等。而只要任何帝王不是傻子,就不會讓宰相和御史大夫共同進退,一般都是敵對關係。
而大離王廷的御史大夫孔祥,卻是屬於儒家的代表,對雜家出身的呂弼當然有所反感!你看看雜家提出的什麼東西啊:兼儒墨,合名法!這不是在打儒家的臉面麼!
當然,也不得不承認,雜家思想開放,涌現出的人才也真的是不少!天下九流當中,雜家名列前茅!
在東勝神州中,天下九流分別是:儒家、雜家、墨家、法家、名家、農家、兵家、醫家、縱橫家!
這大離王廷的御史大夫權利還真的是不小,監察百官,當然也包含宰相。不過畢竟和宰相同級,不可能直接上門質問,但是可以彈劾!
只是孔祥爲官幾十年,心思也不是一般的人能揣測的。當這個請願表拿到手之後,雖然裡面說的有些駭人聽聞,但卻好好地探查一下,甚至打開地圖好好地查看起來。當然,也要派人去外面收集下信息之類的。
這一道請願表經過多方的修飾,真的是:言辭簡潔卻蘊情真切,深刻的表達了一個普通寒門百姓對大離王廷的關切和擔憂。然而這請願表在中間部分一轉折表達了對“奸人”的擔憂啊。
下面描述了一個當地“道士”偶然間的發現。這個發現,簡直是“駭人聽聞”!就算是老謀深算的御史大夫孔祥看到這個“猜測”的時候,都差點跳起來!
整個大離王廷的“隙地”加起來,剛好形成幾個地圖上特殊的筆畫,生動形象的刻畫了一個烏龜的側面形象;當然這看起來沒有什麼。但是、但是在海州這裡有大離王廷的最高峰——神女峰;而在神女峰北方有一條大河——幼龍江,是東勝神州有數的大河之一,有地上小龍的稱呼。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原本宰相呂弼整頓的地方就形成了一個大約類似於烏龜的形象,而現在再加上神女峰和幼龍江,越看越像是一個玄武大陣!越看越像、越像越看!而神女峰在海州西部、幼龍江入海口在海州北方。那麼,宰相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文章到了這裡就沒有繼續下去;正所謂一切盡在不言中!甚至連“神女峰和幼龍江入海口都在海州”這樣的畫蛇添足的話,都沒寫。
但沒寫的部分,恰恰給人留下了無窮的遐想。看看,你都準備在大離王廷的疆域內佈置一個“玄武大陣”了,來,你給我說說,你是要做什麼呢!
只是有一樣出乎蕭浩的設想,那就是——御史大夫也是爲官幾十年的老狐狸了,人家看到這個請願表卻並沒有第一時間遞交給王上,而是——壓了下來!
這不是說御史大夫要有什麼算計,而是小心謹慎罷了。這樣涉及到了一個宰相的事情,弄好了是大功一件;弄不好那可是要惹一身騷的;要是嚴重的話,甚至可能被宰相呂弼污衊一個“裡通國外,見不得大離王廷中興之象”的罪名,那絕對要被問罪。
官場的黑暗一句話就能形容:陷害之極莫須有、污衊之至想當然。這句話的意思就是,真想要弄你了,不用找什麼真正的證據,只要能捏造一個“合理”的解釋就足夠了!至於說是真是假,真的有那麼重要麼?
說句實話,就算是最後證明你清白了,但卻已經被關在牢中半年之久,你覺得你出來還能如何?
但眼下終究是當朝宰相,而且是王上親口誇讚的“經天緯地、貫徹古今之賢能”,因此說句最直接的話,你也要考慮下君王的麪皮啊。
只是孔祥這一壓,卻是苦了蕭浩——哈,都快一個月了,還沒有音信,眼看着宰相就要整頓軍隊來海州“開荒”了!我說你辦事情能不能利索點。
但是這件事情真的是太大了,蕭浩只道得自己出了一個好主意,卻不能明白這個主意會給大離王廷帶來多大的震盪!無論如何,宰相呂弼的貢獻,大家也是看在眼中的。
但是,別忘了蕭浩當時還讓李家在江湖上放出了風聲。而這個風聲,很快就流傳到了大離王廷的中州,而也就理所當然的傳到了當今王上的耳中;之後也傳到了宰相呂弼的耳中!
傳言當然就會有些誇張了,說什麼的都有,以訛傳訛麼!最嚴重的說,宰相這是要截取大離王廷的氣運,準備自立爲王!這話太狠了,簡直就是誅心!
王宮,紅色的宮牆猶如燭龍盤臥,綠樹叢映中顯露一個個琉璃金頂,兩條河流猶如蛟龍戲水,流經幾個佈滿了荷葉的池塘;一個個宮室極盡華美,玉做雕欄,媧石爲壁,珊瑚雕刻窗櫺,玉蠶絲帛做窗紗。養心殿中,檀木爲樑,水晶做柱,明珠高懸猶如滿月,地鋪白玉,碧玉雕欄,簾爲金絲穿蛟珠。此刻雖然是夜晚,這裡卻猶如白晝。
“王上……”一個老太監在旁邊小心地陪伴,看上去有六十多歲的樣子。
而此刻,已經年過40的盛隆君王正面色陰沉的看着地圖,手指不斷地比劃着!每筆畫一遍,臉色就愈發的深沉一些。最後一狠心,拿起毛筆在珍貴的地圖上,開始畫起來。
大離王廷,雖然在這如今的東勝神州上,只能算是中小國家,但國家立意深遠。離,在八卦當中,是光明的意思;因此開國君王以“離”爲國號,希望未來的王室能夠強盛,未來的大離王廷能夠強大。只是,如今的大離王廷實在是光明不起來。
還有,盛,也是大離王廷的國姓。如今的大離王廷君王姓盛名隆,國號貴平。不過看來,這“盛”和“隆”,加上“離”,還是無法讓大離王廷強盛啊!不知道是不是過猶不及。
當然,眼下的大離王廷盛隆君王卻心如刀割。國家式微,作爲一個四十多歲的帝王怎麼會看不明白!但就是因爲看明白了,纔會如此的無力!而這新出現的宰相呂弼,雜家的代表,卻讓盛隆王看到了一點希望!但現在,這個希望卻又被無情的摔碎!
最輝煌的,永遠是開國君主;而亡國君主卻永遠都是悲劇的代表!家國破碎,妻離子散,無盡屈辱實非筆墨所能夠形容。
不過現在的盛隆君王眼下只有眼前的地圖;你還別說,將全國各地的隙地連起來,然後加上神女峰和幼龍江,還真的是一個玄武的形象!
這下子,就算是再精明的人,也都要產生疑心了!就如同蕭浩所猜測的那樣,對一個帝王來說,天下百姓的疾苦當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自己屁股下的坐位啊——要是沒有了這個坐位,我也就不能爲天下百姓做點什麼啦!
“哎……”盛隆王忽然嘆了一聲,一瞬間身影有些佝僂。從十幾年前上位開始,就改國號爲“貴平”,取義:和心靜氣、以和爲貴、共求繁榮的意思。原因也是因爲大離王廷五百年來,各種社會衝突等,已經達到了巔峰;王廷統治已經開始不穩,朝堂之上朋黨相爭、爭權奪利;爲了緩和階級鬥爭,不得不採用所謂的“兼收幷蓄”的執政理念——實際上就是和稀泥!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呂弼的出現,無論是行政能力還是才華等,都讓人眼前一亮,因此三年內被連續提拔,終於成爲當朝宰相,一人之上萬人之下。而呂弼也是能人,通過整治隙地等,在沒有大量的影響權貴利益的情況下,爲國家帶來了豐厚的收入,讓舉步維艱的大離王廷有了一些中興之象!
但是、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眼下這幅粗劣的圖畫!一副,勉強能夠認出來的、或者是牽強附會的“玄武”圖!作爲一個處於氣運爭鋒興起時代的君王,怎麼會不知道這些東西呢!就算是不精通,但一知半解還是有的!
老太監站在旁邊卻也不吭聲,卻也能明白王上此刻的糾結。流言,值得信麼?但是再想想宰相是什麼人呢?那是:徹儒墨、精名法、通經緯、明術數的能人啊!那麼,這樣的一個能人,太有能力了!你的能力已經讓君王都感到嫉妒和無法把握了!有時候,能力太大也是罪——另一種的懷璧其罪罷了。
是的,這件事情擱在別人的身上也就是那麼回事了,但是擱在宰相呂弼身上,抱歉,你的嫌疑實在是太大了!
但是另一邊,如今的大離王廷還真的是離不開宰相!
這件事情一時間難有抉擇,率先得到“請願表”的御史大夫也在重新修改請願表,但卻遲遲沒有遞交。隨後得到信息的君王也在猶豫,想着看看這宰相的態度到底如何。
事情一拖兩天過去了,宰相府的小嘍囉們也終於知道了民間無限誇張的謠言,而後告知宰相府總管,總管一聽這流言,一下子嚇得面色煞白,連夜告知宰相呂弼。
“海州!”呂弼不愧是宰相,第一時間就鎖定目標。但就算是鎖定目標還能如何。現在情況也只能是氣的渾身發抖。
“呼……”呂弼疲憊痛苦的閉上眼睛,“想要做點事情就這麼難啊!”
然而等到總管離開後,剛纔還表現痛苦的呂弼忽然睜開眼睛,陡然站立起來,眼睛中閃爍瘋狂地光彩,“誰!是誰!竟然破壞雜家的佈局!就差一點,只要能佈局成功,就能攫取大離王廷三千里山河氣運,足以讓法家出來一個才能日月同輝的大賢!
可惡!可惡!斷人財路,一世難消;阻人道統,不死不休!!!”
然而雖然憤怒異常,呂弼還是調整心情,讓自己看起來儘量的平和。許久之後,才終於平靜;“來人!”
“老爺!”剛纔的總管再次跳了出來。
“準備一身素衣,一條鐵索。我自縛雙手,去皇宮請罪!”呂弼終究不是簡單的人物。天下間有自己的規律,既然入朝爲官,就要遵守皇家道統。犯罪了、哪怕是流言蜚語,也要按照規矩來。
“老爺,不可!老爺,您連夜遁走吧,我在這裡頂着!而且此刻深更半夜,正是好時候。”這總管倒也忠誠。
“逃?”呂弼自嘲一下,“有的人活着,卻千夫所指!我,不想!我寧願死了,有人刻功立碑。至少,留下一世英名,也許會有回來的一天!總有希望不是。
去吧,趕緊準備。”
“……老爺,您,小心。”老管家一時間也有些蒼老。雖然宰相位極人臣,平常自己也是見官不跪——宰相門前七品官麼!但要是宰相倒了,自己這些人也沒有好活——說句不好聽的,也就是一些狗仗人勢的奴才而已,沒有了主人,奴才還是奴才。
是的,別看這宰相府家丁們氣勢強大,但他們都是賣身爲奴的人,一道宰相倒了,他們就要重新過沿街乞討的生活。
呂弼看着總管蕭條的背影,嘆了一口氣。失敗了就要付出代價,而且相信這個時候,自己這裡早已經被各方監視起來,想跑都跑不掉!
擡頭看了看璀璨的天空,一道流星劃過天空;如猜的果不錯的話,那應該是某一個大能飛過。
如今這世界,大家都知道末法世界正在降臨,一箇舊的時代正在遠去,而一個新的時代也在降臨!在這新舊交替之際,最是英雄輩出之時!但是不甘心遠去的舊世界,很有可能迴光返照——而實際上已經有人發現,天地間的靈氣在緩慢的恢復!
很快,呂弼將官帽、官服、玉笏、官印、厚底靴、腰牌等,全部放在漆盤上,雙手帶着鐐銬,就這樣一步步走向王宮。從宰相府到王宮足有兩裡地,當宰相還沒有到皇宮門前的時候,王上就已經得到信息。
當宰相一刻鐘後走到皇宮大門的時候,皇宮大門已然洞開,牛油火炬劈啪作響,侍衛整齊,幽暗無月的夜晚讓這一切顯得愈發的森嚴無比。長長的火炬之路一直延伸到太和門,然後在這裡停下。
君王已經盛裝待立,左右黃門與侍衛炳蔚生姿。所有人的面色,在牛油火炬的照耀下,顯示出一種明暗交錯的光影,更顯得森厲威嚴。
沒有進入太和殿,僅僅是到太和門,宰相、錯、是前宰相呂弼一下子就明白了,王上這也是有了決定。大開宮門,這是表示:寡人理解你,不會太追究,總算是開了一門啊;但不進太和殿,表示你也別再入朝爲官了。當然,進了這個宮門,你也就別出去了——身後大門緩緩關閉!
別出去了,那去哪裡?無他,詔獄裡呆着吧。
“哎,忠臣去國,不潔其名。卿之青白,寡人必審之。”王上說完後,轉身就離開。
旁邊的老太監一擺手,就有人將呂弼手中的托盤移走。
“呂居士,請。”請到哪裡,不用說,詔獄啊。
然而呂弼卻只覺得心中發寒。自己無論如何對大離王廷也是做了不少貢獻,現在僅僅是因爲一個流言就將自己下獄!!!好吧,這呂弼這是“不小心”忘了自己也有陰謀了。
實際上所謂的“忠臣去國,不潔其名”可不是什麼好話。整句話意味深長啊。
第一層意思:你要是忠臣的話,離開後就不要再去爲你的名聲名譽等喋喋不休啦,咱們好聚好散。而且我給你一個面子,你也別亂噘嘴啊。當然你終究是忠臣能臣,我也不會讓你不清不白的——是否青白你自己知道就好。
第二層意思:深了一點。我覺得你勉強也算是一個忠臣了,一直以來都有不少人說你的壞話、打小報告之類的,我相信你也知道;但這些東西你也不用去爭辯了,沒有必要不是。更何況,你做的那些小動作我都知道!
第三層意思:整體來說我對你很失望,也很不滿,你去詔獄裡呆着吧!
而實際上,這根本就是絕交之言啊!一個“潔”字,意義深遠啊。
至於那個“卿”字也不是亂說的,社會階層王侯、卿大夫、士、民等,而呂弼終究是雜家的首座,就算是辭官了,也是貴族;再差再差也是士族。
鐵鏈聲音冷徹,嘩啦啦的聲音在夜晚傳出老遠。
呂弼忽然擡頭,眼中隱約的好像有一個漩渦。在他的眼中,王宮上空的氣運,已經開始稀薄;甚至有點點晦氣滋生。大離王廷,已經日薄西山啊!而且,災禍醞釀!
這個眼神一閃而逝,但旁邊的老太監也不是普通人。高手都在皇宮內呢,這句話在哪個世界都有一定的道理。不過老太監也是個妙人啊,我都太監了,也沒有後代,剩下沒幾年好活了,管那麼多幹什麼。索性眼不見爲淨!
進了詔獄,呂弼怎麼說也是有地位的人,被鎖在一個還算不錯的牢房裡。
解釋下,有讀者有疑問,一個謠言就能讓一個大臣面臨身死?這在古代封建時代還真的是如此。因爲謠言而被殺、甚至族誅的不在少數。尤其是一個臣子太過聰明的話,智近乎妖,是會引起帝王的猜忌的。而且本書還藉助了那些被宰相侵害利益的貴族和統治者階層,有時候這些人只需要一個藉口,就能攪風攪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