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大人!”顧九腳步輕捷的走過去,隔着一層手腕粗的窗柵欄,跟食人魔說話,她的聲音輕快利落,“你還好嗎?”
“我要吃了你!”肖猛死死盯着她,雙脣間鮮血淋漓,他衝着她齜牙咧嘴,大聲咆哮。
“你確定你還有這種能力嗎?”顧九冷冷的看着他,“以後別說是吃人,就算吃肉你都會覺得噁心的!”
她話剛說完,肖猛那邊已承受不住,“哇”地一聲吐出來。
顧九掩住口鼻,等他吐完,主動找他說話。
“我很好奇你爲什麼會有這種怪癖,你有興趣跟我聊聊嗎?”
肖猛用一記猛拳來回應她。
“咣噹”一聲,他粗大的拳頭砸在鐵窗上,震得整堵牆都似在顫抖。
“將軍好臂力!”顧九靠在牆邊,讚不絕口,“有這等神力,難怪能馳騁沙場,立下功勳無數!想當初,橫刀立馬,笑傲沙場,該是何等暢快淋漓!”
“我不會……聽你的!”肖猛捂住耳朵,“你休想……休想……”
“我不想!”顧九淡笑,“是你在想!在瘋人監的這兩年,你無時無刻都在想,想着以前的戎馬歲月,可是,是什麼讓這一切都化爲泡影了呢?是因爲你的食人之癖嗎?”
肖猛呼哧呼哧喘着粗氣,惡狠狠的瞪着她,像一隻喪屍,更像一條喪家之犬。
顧九很好奇的窺測着他眸中的傷痛和悲哀,生出濃烈的好奇心。
“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吧?”她低聲問,嗓音柔和沙啞,像靜夜中的沙沙雨聲,“會是什麼事呢?將軍,你是將軍啊,不是瘋子,全天下的人都叫你瘋子,你也該知道自己不是,你只是遇到了一些事……”
“咚”地一聲,肖猛又一記猛拳襲來,顧九眨眨眼,笑:“你不喜歡說這些事?那麼,我說點你喜歡的事吧!三十六計聽說過嗎?這可是本兵法奇書呢……”
這一上午,顧九忙活着催眠了三個人,累得快到虛脫,卻沒有得到能保住自己小命的重磅秘密,回到天透院,看到朱寶兒像只鳥兒那樣,在檐前廊下飛來飛去,她不由唏噓不已。
早知道會有這樣的奇遇,當初被選入局時,她就該好好的跟特警學學功夫,別的本事不提,翻牆爬屋的本事學一學,關鍵時刻就能保命,何至於像現在這樣,手無縛雞之力,一天到晚沒幹別的,就只忽悠人了。
不得不說,靠忽悠人來保命,實在太慢了。
她坐在那裡胡思亂想,雲千澈斯斯艾艾湊過來,附耳低語:“我有一計你用不用?”
“嗯?”顧九揚眉。
“你攝二寶的魂吧!”雲千澈擠眉弄眼,“那小子不聽話,功夫卻不錯,你把他變成你的侍衛,這小命一準兒掉不了!”
“不要!”顧九決然搖頭。
“爲什麼?”雲千澈愕然。
“第一,她是你的侍衛,第二,她在我身邊,會讓趙世勇警覺,會讓害我的人起疑,不利於我接下來的調查!第三,猛虎難敵羣狼,她在我身邊,會死得很快,我不想連累一個無辜的姑娘!”顧九答得利落。
“她有什麼無辜的?”雲千澈輕哧,“她就是一白眼狼!”
“在她眼裡,你好像也是……”顧九笑得促狹。
“喂!”雲千澈拍着胸脯叫,“你不能聽她胡說的!本醫能在瘋人監活下來,全憑高超的醫術……”
“嗯……”
“還有超凡的人格魅力……”
“嗯……”
“還有聰慧的頭腦……”
這回沒有人回嗯。
顧九睡着了。
心太累。
正睡得黑沉香甜,耳邊突然有人大聲叫她的名字。
她睜開眼,正好對上趙世勇那雙陰暗難測的三角眼。
“人快到了。”他說。
“這麼快?”顧九微怔。
“我這回沒用信鴿,專門差人送的信!”趙世勇回。
“大人辦事效率驚人!”顧九一骨碌爬起來,隨他往地藏院走。
趙世勇不斷扭頭看她。
“大人想說什麼?”顧九微笑問。
“我很好奇一件事!”趙世勇回,“楚夫宴爲什麼要害你啊?”
顧九眼睛眨了眨,作深沉狀反問:“大人不知道嗎?”
“真不知道!”趙世勇搖頭,“其實他親自來面授此事時,我就十分好奇,他跟你們並無交集,要說是爲了對付候爺,那該殺大小姐纔是!那纔是候爺真正寵的女兒!”
“你沒聽說,我是府裡的邪物嗎?”顧九不鹹不淡的拋出一句。
“邪物之說,是爲送你進瘋人監作鋪墊而已!”趙世勇撇嘴,“對了,這個在府裡作鋪墊的人,又是誰呢?”
顧九呵呵了兩聲,沒回。
“二小姐,滿足一下在下的好奇心也不行嗎?”趙世勇打量着她。
“直說多無趣!”顧九回,“誰是作鋪墊的人,不是已經在路上了嗎?”
“可路上有三個人!”趙世勇道,“大小姐顧傾城,三姨娘孟淑靜,四姨娘許心秋,這三人之中,誰是親,誰又是仇?”
顧九也很想知道。
“給點提示也不行?”趙世勇好奇得不得了。
“大人收容的假瘋子,都會刨根問底嗎?”顧九顧左右而言他。
“不說算了!”趙世勇聳肩,“其實本大人是想幫幫你,畢竟,如今我們可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顧九笑而不語。
作爲一個她看中的催眠對象,趙世勇現在不需要知道太多有關她的秘密,以免影響她將來的催眠效果。
她想要他做一個安安靜靜的傻子。
但趙世勇卻一心要做一個明白人。
所以從顧家三人一進瘋人監,他的目光便牢牢鎖定在三人身上。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顧家的大小姐顧傾城,四姨娘許心秋緊隨其後,只差了半步,兩人俱是神情緊張,顧傾城到底是未出閣的女子,面色隱隱發白,紅脣緊咬,一雙剪水雙瞳此時盛滿了驚惶不安。
許心秋相對要平靜一些,但腳步踉蹌,雙眼通紅,看樣子剛剛哭過。
相比之下,三姨娘孟淑靜就鎮定多了,她不光鎮定,打扮也比那兩人妖豔,塗脂抹粉,花枝招展的,自進了瘋人監,便直左顧右看,跟看西洋景似的,眉目間隱隱有興奮之色。
“這不用看了!”樑雷撇嘴,“十有八九是這個女人作的妖!”
“這可說不好!”趙世勇搖頭,“你是沒見識過這些官門大宅後院女人的套路,她們那戲作得,比蘭桂坊那些名伶還好呢!”
“那我們就等着她們動手!”樑雷低聲道,“到時候,誰出招檢驗,誰就逃不了干係!”
“這種事,主子們是不會自己動手的!”趙世勇呶呶嘴,說:“你盯緊他們身邊的三個丫頭,說不定還能瞧出點什麼!”
“這顧府,連丫頭都生得這麼俊!”樑雷盯着小徑上六個光鮮亮麗的女人發呆,“候爺真是豔福不淺!”
“可他現在變成傻子了!”趙世勇不以爲然,“人怕出名豬怕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位候爺在雲京風頭太勁,太后寵信他,皇上看重他,因爲生得俊美,年近四十,仍是這京都大姑娘小媳婦思慕的對象,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也就是集萬千恨意於一身……”
“噗!”樑雷沒忍住笑出聲,“姐夫,你這麼一說,顧奉之好像成了後宮裡的妃子!”
“後宮可不是隻有妃子……”趙世勇咕噥了一聲。
“那還有什麼?”樑雷問。
“有美男!”趙世勇咕咕笑起來,“美男如美人,都是讓人魂不守舍的!”
“啊?”樑雷不解其意。
“去盯着了!”趙世勇推他一把。
樑雷鬼鬼祟祟跟上去。
地藏院二號監,顧九躺在新鋪的牀板上,雙目緊閉,腦中卻轉若飛輪,耳朵更是支着,捕捉着每一絲細微的聲音。
很快,她聽到了細碎的腳步聲,緊接着,是壓抑的哭泣聲。
“小九兒!”許心秋跌跌撞撞衝進來,人未近前,已是淚流滿面。
“對不起!對不起!”她趴在顧九身上哀哀低泣,“都怪我,我不該提議送你到這裡來!若知你會遭此厄運,還不如送去官府呢!”
“四姨娘你別太自責了!”顧傾城在旁哽聲相勸,“當日那情形,亂糟糟的,誰又能拿出一個穩妥的主意來?你也是爲她好,想保她一條命,送了官府,幾棍子打下來,她哪裡還有命在?”
“可像現在這樣,活着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呢?”許心秋哭得鼻子都紅了。
“我倒覺得,她這樣不死不活的,挺好!”孟淑靜站在牀邊,低頭俯視着顧九,毫不掩飾心裡的嫌惡,“這丫頭活着時,忒招人煩!一天到晚,聒躁得要命,跟頭倔驢似的,性子那麼暴烈,這會兒可算安靜了!”
“孟淑靜,你夠了!”許心秋擡頭,含淚的眸子忿忿然盯住她,“你都把她害成這樣了,還說風涼話!”
“喲,這說話還是放屁啊!”孟淑靜撇嘴,“怎麼是我害她了?明明是她自作虐不可活!”
“若非人不知,除非已莫爲!”許心秋鄙夷道,“這邪物之說從哪兒來,你比誰都清楚!什麼遊僧,又什麼仙道,我呸!他們心裡可沒有佛祖,只有白花花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