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4 緣來緣滅
花麟嘆口氣,“大哥,其實咱們花府人的身上,都有一股執拗,花笑棠對先皇后是,我對阿寶是,而大哥,對大嫂也是,其實大哥很在乎大嫂,不過因爲花笑棠的事情,你覺着無法面對大嫂,所以在去邊關的事情上,你就先入爲主,直覺的以爲大嫂會不同意!”
花麒怒道:“別跟我提那個人,不要提!”
花麟淡淡一笑:“看來大哥還沒有放下,大哥一味的躲避,纔會忽略大嫂對大哥的付出!”
花麒緊緊的皺起眉頭,他想反駁,卻實在說不出反駁的話。
在他知道那個孩子是花笑棠親手扼殺了之後,他的心裡說不出的憤怒與羞愧,可是不管如何的憤怒與羞愧,他都是姓花,都改變不了那個冷血之人是他爹爹的事實,就連在要死的那一刻……
一想到花笑棠在嚥氣之前所說的話,他就……
那一日,花麟被雷霆救治之後,他又回到了花麟的房間,他要好好的問問那個人,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他們,他們是他的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他怎麼可以如此惡毒,虎毒都不食子!
那時花笑棠的毒已經入臟腑,他依靠在凳子上,坐在地上,昂着頭,望着窗外的繁星,艱難的喘着氣,有血跡從他的脣角流下來。
花麒站在他的面前,死死的盯着這個人面畜生,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花笑棠看了花麒一眼,臉上的傷疤,因爲那笑容而顯得格外的詭異,“真沒有想到,到最後,我竟然死在自己的一雙兒女手中,果真是報應!”
花麒顫動嘴脣,低聲道:“你也知道是報應?花笑棠,一次又一次,你傷害你的親人,爲什麼?爲什麼?”
花笑棠突地陰測測的笑起來,也因爲那笑聲,他嘴裡吐出的血越來越多,他卻完全的不在乎,“爲了什麼,你不是知道嗎?爲什麼還要問我?”
花麒緊緊的握起了拳頭。
“這一生走的路,都是我自己選擇的,我從來就沒有後悔過,我後悔的是,當年,爲什麼不帶她走,如果當年我堅決帶她走的話……”花笑棠望着那遙遠的星空,似乎在回憶着什麼,脣角緩緩的勾起。
“你覺着她會走嗎?如果她肯,她就不會有那樣的下場!她跟你一樣,被權勢薰昏了頭,她一生都在利用你,而你,卻爲了一個根本就不愛你的女人,身敗名裂,家破人亡!”花麒怒聲道,“花笑棠,你就是個可憐車,世界上最愚蠢的可憐蟲,你的一生,連螻蟻都不如!”
花笑棠艱難的喘着氣,他想反駁,想不承認他這一生都在被羞花利用,可惜,他再也沒有這個機會。
眸中的光亮在一點一點的散去,他似乎看到了羞花,他向她伸出手,可是那個女人,照舊將她推開。羞花……花笑棠跌入了那黝黑的漩渦。
花麒站在花笑棠的屍體前,一滴淚也沒有爲這個人流,從今以後,他終於輕鬆了,不再提心吊膽這個人再回來!
花麒轉身,決絕的走出房門。
花笑棠死後又被凌遲,屍體丟在亂葬崗,花麒,卻彷彿不知道這個消息一樣,連屍體都沒有替花笑棠收,任憑野狗啄食。
他已經對那個人絕望,他甚至覺着愧對所有的人,花麟,楚一清,最無法面對的是徐云溪!
一想到自己的體內流着那個人骯髒的血,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是因爲自己而死,花麒就覺着在徐云溪的面前擡不起頭來,徐云溪越是對他好,他越覺着是一種負擔,到最後,他只有躲避。
或許花麟說的對,他們花家的人身上的血裡都有一種執拗的因子,如今,他就陷在一種自卑與愧疚之中。
徐夫人得到徐云溪的消息之後,到了花府。
看着徐云溪已經收拾好的行李,徐夫人急聲道:“溪兒,你這是幹什麼?你……”
“娘,我只是想回家住幾天!”徐云溪強顏歡笑。
“回家住幾天?好好的回家幹什麼?家裡就娘一個人,你若是想娘了,娘就來你這裡住,跟你說說話,陪你兩天!”徐夫人皺眉道。
徐云溪低着頭不說話了。
“你說,是不是又跟花麒鬧彆扭了?他又欺負你了?”徐夫人低聲問道。
“娘,我與夫君好好的,他也從來沒有欺負過我,我就是想回家了,想回家住幾天而已!”徐云溪堅持道。
“你不說是不是?好,你不說,我去問花麒去!”徐夫人轉身就向外走。
徐云溪趕緊上前攔住她,“娘,你這是幹什麼,我已經說了,你又要去問他是什麼意思?我就是在這裡待得悶了,想回家一趟,難道都不行?”
徐夫人嘆口氣,“溪兒,那個家永遠是你家,哪裡有什麼不行?只是你已經出嫁了,這出嫁的姑娘,就沒有住在家裡的道理,更何況如今府裡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花麒正是需要你的時候,這個時候你回家,這個家,你還想不想要了?”徐夫人嘆了一口氣,“這些日子,娘也想過了,你終究是嫁了人,俗語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既然進了花府,那就是花府的人,不管發生什麼,都要與花麒一起面對!”
徐云溪一愣,擡眸望向徐夫人,“娘,上次來,你還……”
“娘只是一時氣憤,心疼你,可是再心疼你,也不能在你們之間摻和是不是?行了,你若是心煩,娘就陪你去廟裡聽聽經,靜靜心!”徐夫人說着,吩咐於媽道:“你讓人將小姐的東西全都放回去,另外準備車,咱們去趟金泉寺!”
於媽趕緊應着。
徐夫人又派自己隨身的婆子去叫了花麒過來。
花麒趕緊前來。
“麒兒,我也知道最近府裡發生了很多事情,再加上云溪剛剛失去孩子,怕是心情不好,所以我想帶她去金泉寺聽悟塵大師講經,你看……”徐夫人和顏悅色的說道。
花麒趕緊答道:“娘與云溪只管前去就行了,我讓人準備馬車!”
徐夫人點點頭。
徐云溪一直沉默,沒有說話。
城外金泉寺,是都城知名寺廟,近幾年,更因爲有一位智慧過人的悟塵大師講經而聲名鵲起,如今拾階而上,到處可見前來聽經的有緣人。
徐云溪上身穿着寬鬆的淡青色斜衽中襖,衣面上乾乾淨淨,沒有任何繡飾滾邊。下面繫着藍白綢絹交替的馬面裙,頭上挽了髮髻,只是插了一根翡翠簪子,除此之外,也就再也沒有多餘的首飾,跟在徐夫人的身後,沿着那青石的臺階而上,耳邊不時的傳來敲鐘聲。
“人都說這悟塵大師看透世情,所講之經令人有大徹大悟之效,溪兒,一會兒你要好好的聽講纔是!”徐夫人拍了拍徐云溪的手。
徐云溪點點頭。
廟門外,有小沙彌在迎客,望見徐夫人與徐云溪兩人,那小沙彌立刻上前,將兩人引到了寺院內。
寺院之中古樹參天,香火鼎盛,不少的香客在燒香膜拜,一旁的大廳之中,則坐着不少人在聽悟塵大師講經。
“緣來緣滅,緣聚緣散,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個緣字……”悟塵大師閉着雙眸,侃侃而談,在座聽經的人,全都凝神靜聽。
徐夫人示意徐云溪坐下,兩人聽了一刻鐘的經書之後,悟塵大師也就站起,雙手合十唸了一句“阿彌陀佛”表示今日的講經就進行到這裡。
聽經之人全都起身,雙手合十行了禮,魚貫而出。
徐云溪示意徐夫人先出去,自己上前給悟塵大師見禮。
“這位女施主,可有事情?”悟塵回了禮,問道。
“大師,世人都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枕眠,千年修煉,才能白頭偕老,到底是不是?”徐云溪低聲問道。
悟塵微微一笑:“這位女施主,這句話,前些日子,有另外一位女施主問過老衲,如今那位女施主還住在後面的禪房中,若是女施主想要知道答案,可以去問問那位女施主!”
徐云溪一愣,也就道了謝,自己帶着於媽,到了後面的禪房。
後面的院子要比前面安靜了許多,這裡有許多禪房,住着一些前來尋求方便之人。
根據小沙彌的指引,徐云溪終於在第二間禪房中看到了與她有同樣迷惑之人——盧寧馨!
盧寧馨在望見徐云溪之時,也是一愣,忍不住勾脣一笑。
禪房中,徐云溪打量了盧寧馨的衣着,簡單的粗布衣裙,頭上也沒有首飾,可是卻神清氣靜。
“喝茶吧,這是新採的山菊所泡之茶,味道十分的清新!”盧寧馨笑道,示意徐云溪飲茶。
徐云溪端起茶杯來,聞了聞那味道,低聲道:“這味道,我曾經在皇后娘娘那裡聞到過,皇后娘娘就喜歡這種清淡平靜的味道!”
盧寧馨擡眸望了徐云溪一眼,“皇后娘娘是因爲心靜,所以能窺得這茶的清香,我是在這裡住了幾個月,才慢慢的品味出味道來,不知道徐夫人是因爲什麼?”
“幾個月?你在這裡住了幾個月?”徐云溪一愣,擡眸看她。
“我已經和離,離開了周府!”盧寧馨緩緩笑道,“有個那樣的爹,我這一生,就只能這樣度過!”
徐云溪不解的看着她。
“我成親當日,我爹拒收禮金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盧寧馨苦笑道,“這件事情,可是鬧得全城皆知呢,我爹要當清官!”
盧寧馨成親之時,大小官員都會趁機送禮,這也是一種約定俗成的法則,可是偏偏盧有禮與人不同,成親當日,竟然將送禮的人大罵了一通,後來的那些人,就乾脆送些從丫鬟身上扒下來的銀簪子、銀鐲子之類,只是這樣一來,倒是得罪了周家的人,從那日之後,盧寧馨與夫君就爭吵不休,這門親事不過維持了幾年的時間,再加上盧寧馨沒有所出,最後周郎要納妾,盧有禮的執拗勁又上來,也就讓盧寧馨與周家和離。
和離之後,盧寧馨就住在這寺廟中。
“我到了這寺廟之後,曾經寫過一封信給花郎!”盧寧馨突地說道。
徐云溪眼皮一跳,趕緊擡眸看她。
“你猜對了,當時我想,就算是不能嫁給他,哪怕做個外室也好,可是他拒絕了我!”盧寧馨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那封信,他根本就沒有打開來看,而是原封不動的給我送了回來,說,怕你誤會,不想再與我有任何的牽扯!”
“當年你跟花郎成親,花郎就與我說的很清楚,可是我不相信,我一直以爲他喜歡的是我,所以我一獲得自由,就想去找他,可是他卻不想再知道我的任何事情!或許一開始,他對我動過心,可是最後,他還是選擇了你,他曾經說過,你的溫柔,你的大方,你的沉穩,是他喜歡的,他說不想你受到任何的傷害!”盧寧馨趕緊說道。
徐云溪心裡一緊,忍不住握住了雙手。成親這麼多年,花麒從來沒有與她說過這些話,所以有的時候,徐云溪就認爲,其實花麒喜歡的是盧寧馨,對她,只是一種責任,原因就是,她與他定親在前!
“說實話,我很羨慕,甚至嫉妒你,可是我卻不怪你,我比你提前遇見他,但是先與他談婚論嫁的人是你!在這裡住了幾個月,如今我已經徹底想明白,不是我的,終究不是我的!緣來緣滅,一切隨緣!所以花夫人,希望你與花公子白頭到老!”盧寧馨淡淡的笑着。
徐云溪此刻已經說不出話來,原來是她誤會了花麒,他從決定與她成親的那一天起,他就放棄了盧寧馨,只是爲什麼,爲什麼他去邊關都不告訴她?
徐夫人在外面等的急了,立刻找了進來,一眼看到盧寧馨,頓時臉色就不好看了。
“你怎麼在這裡?”徐夫人不悅道。
“娘,這裡是佛門清靜之地,有什麼事情,咱們出去說吧!”徐云溪生怕徐夫人與盧寧馨再起了衝突,趕緊拉着徐夫人離開。
在回去的馬車裡,徐云溪想了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
“娘,你先回家吧,我要回花府!”徐云溪說道。
徐夫人一愣,趕緊問道:“是不是盧寧馨說了什麼?難道她跟花麒真的……”
“娘,不是的,她跟夫君什麼事情都沒有,如今我回去,是想與夫君和好的!”徐云溪趕緊給徐夫人吃一顆定心丸。
“真的?”徐夫人一愣,忍不住歡喜道。
“嗯,娘,所以你就不用擔心了!”徐云溪說着,在徐府門口將徐夫人放下,也就趕緊讓人趕着車回了家。
花府,徐云溪走了之後,花麒發呆了許久,這才吩咐人準備東西,準備去邊關。
此次去邊關山高路遠,恐怕準備東西都要七八天!
花麟上前問道:“大哥,你真的不打算帶着大嫂嗎?”
花麒嘆口氣,“我也不知道,她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我無法取得她的原諒……”
“大哥,你是不是傻啊?就因爲是我們花家對不起她,你才應該更加好好的對她,花笑棠讓她失去了孩子,你就應該再給她一個孩子纔是!”花麟氣聲道。
花麒一愣,呆呆的望着花麟。
“難道因爲那個花笑棠,你還要毀了自己的幸福嗎?”花麟恨得咬牙切齒,真是恨鐵不成鋼。
花麒猛地站起身來,立刻就向外走。
“你去哪?”花麟連忙追出去。
“我去找云溪!”花麒大聲道。
花麟嘆了口氣,“真是,大哥讀書好,卻連這樣簡單的道理也想不明白!”
這會兒,花根前來請示準備事宜。
“花管家,將大嫂的那一份一起準備着,我們舉家到邊關去!”花麟大聲道。
花根一聽,趕緊歡喜的點頭。
花府門口,花麒正好與着急進府的徐云溪碰上。
“夫君,我有話跟你說……”徐云溪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花麒打斷,“我也有話說!”
徐云溪也就笑道:“那夫君先說吧!”
“去邊關的事情,沒有跟你商量,是我的不對,請你不要怪我!你能陪我去邊關嗎?或許那兒很苦,吃穿都不方便,可是……”
徐云溪一下子上前抱住了花麒,驚得花麒說不出話來。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還以爲你不會帶我走……”徐云溪已經泣不成聲。
花麒一愣,拍了拍她的肩膀,“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