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還真是這樣以爲的。
輕輕搖了搖頭,鳳止歌道:“咱們手裡握着那樣一柄利器,又爲何要用這種方法?”
利器……
李嬤嬤便想到了周語然與樑有才之事。
若是將這件事公佈出去,也確實能將周語然趕出國公府,只是這樣一來,豈不是要讓蕭國公跟着名聲掃地?
蕭國公征戰多年,當年也是名頭響噹噹的漢子,因爲周語然這樣一個女人而蒙羞,不值當不說,蕭世子……姑爺會同意嗎?
可若是不將這件事公佈,只憑着這個來威脅周語然,只怕倒會被周語然抓住自己等人不敢鬧得人盡皆知的心態更爲張狂。
李嬤嬤有些想不明白。
她看着鳳止歌脣畔那略有些神秘的笑容,乾脆不再妄自揣測,“主子,老奴愚鈍,實在猜不到主子想怎麼做。”
鳳止歌呵呵一笑,向李嬤嬤招了招手,附在李嬤嬤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李嬤嬤聽完面上現出佩服之色來,“還是主子這個法子好,不僅叫她無法抵賴,還能讓整個周家都不敢再說一個字來。”
這樣說着的同時,李嬤嬤眼中彷彿能放出光來。
她的主子,從很多年前便一直是這樣,總能想到許多旁人想不到的絕妙點子來,哪怕只是出手對付一個只會動嘴皮子的深宅婦人,主子的舉動也總會與旁人不同。
從很多年前起,李嬤嬤便是如此崇拜着她的主子。
鳳止歌卻因李嬤嬤這毫不掩飾的崇拜而有些無奈,“阿蕪,你再這樣看着我,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李嬤嬤當然知道自家主子是在開玩笑,她家主子又豈是這般容易就不好意思的人。
意識到這個說法似乎有點暗指主子臉皮不薄的嫌疑,李嬤嬤趕緊轉移話題:“主子儘管放心,這件事老奴定能讓人辦得妥妥帖帖的,就叫周語然再蹦躂個幾天吧。”
鳳止歌點點頭,有李嬤嬤盯着。她自然相信她會將這件事辦好。
於是,這一晚,被周語然悄悄養在宅子裡的樑有才,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夜已深。樑有才已經上、牀歇着了。
許是這初春的夜晚還帶着些寒意,即使裹緊了被子,樑有才仍覺得有些渾身發冷。
不期然的,他便想到了已經有數月之久未來看他的周語然,一個熟讀聖賢書的曾經的才子。如今卻像個被養在外面的外室般,整天想的是恩客何時會再來寵幸自己。
這樣的境況,哪怕樑有才早已經習慣了,這時想起來也仍覺得有幾分難堪。
不過,比起曾經過的那種想買一冊書都要仔細想上三兩天的日子,忍受這點難堪又算得了什麼?
雖然,他已經好些年沒再讀過書了。
他這一輩子,也許就這樣了吧?
再然後,樑有才便想到了上次見到的,被林娘子護在懷裡的小寶。
只要一想到那孩子便是自己血脈的延續。樑有才心裡就是一陣隱隱的激動,那是他這輩子唯一會有的骨血了!
可是……
他寫給林娘子的放妻書上寫得很明白,他與林娘子自願和離,和離後小寶隨林娘子離開樑家,並改姓林。
小寶,就再也不是樑家子孫了。
樑有才心裡一陣刀絞般的疼痛。
他可以因周語然給的富貴對林娘子無情,可身爲男子,又有誰會不在意自己的血脈傳承,在知道自己還有個兒子時,血緣天性卻讓他對這個只見過一面的兒子生出幾分不捨來。
可再怎麼不捨。他也只能將小寶捨棄了。
事到如今,別說他已經離不開周語然給的富貴生活,便是他能夠舍下這些,以林娘子的性子。她也不會接受一個墜落至此的夫君,更不會讓小寶有這樣一個註定會讓他擡不起頭來的爹。
就算林娘子能再原諒他,周語然又怎麼可能放任樑有才帶着這樣一個不能公之於衆的秘密離開呢?
“孩子,我還能再有個孩子嗎?”樑有才想着這些,嘴裡便忍不住喃喃道。
隨後,樑有才又爲自己的異想天開而搖頭苦笑。
他如今是不可能再擺脫與周語然的關係了。像男寵一樣被周語然圈養起來的他,又怎麼可能讓周語然爲他生下子嗣?周語然這個安國公夫人,在安國公蕭立昏迷不醒十幾年的情況下若是突然有了身孕,只怕皇室與承恩公府都會容不下她吧。
“我這是糊塗了……”樑有才這樣想着,便若有所失地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安靜的房中突然響起一聲略顯刺耳的“嘎吱”聲,樑有才面帶警惕的往聲音來處看過去,卻見原本關緊的房門不知何時開了條縫。
樑有才鬆了口氣,正準備下牀關門,卻見房門突然大開,然後映入眼簾的是一隻屬於婦人的手,順着手往上看,卻是一個面容偏嚴肅的中年嬤嬤。
這位嬤嬤烏髮簡單挽成一個圓髻,着一身藏青色褙子,渾身上下沒有多餘的飾物,卻自有一股不凡的氣勢。
“你是誰?”樑有才帶着戒備地問。
爲了更容易的掩蓋與樑有才的事,周語然所選的這個宅子不僅位置很是隱蔽,外表也看着極不起眼,一般人是不會找到這裡來的。
所以這嬤嬤的突然出現,就顯得極爲可疑了。
樑有才很清楚,若是他與周語然之間的關係泄露於旁人耳裡他絕對是死路一條,關乎自己的性命,由不得他不慎重警惕。
“你到底是誰?爲何闖到這裡來?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若是再不速速離去,別怪我報官了!”樑有才張嘴便是一長串。
那嬤嬤微微一笑,那張嚴肅的臉也在這一笑之下顯得柔和了些,她並未理會樑有才那一長串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道:“樑公子先前似乎在爲子嗣問題而犯愁?”
這位嬤嬤,正是李嬤嬤。
聽了鳳止歌那番關於利器的話,她今晚前來樑有才這裡,就是想要好好利用這把利器。
聽李嬤嬤提到子嗣,樑有才面上的警惕之色更甚。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這婆子還不快點離開,難道真要等官差上門嗎?”
樑有才這時只想把李嬤嬤快點打發走,李嬤嬤一進來就準確叫出他的姓氏,又知道他在因子嗣而心有鬱結。恐怕她此行的目的並不簡單。
聽樑有才趕人,李嬤嬤又是一笑:“樑公子何必如此急着攆老身走,不如靜下心來聽老身好好說道說道,說不定,樑公子一直以來煩惱的問題。就會在老身的話裡迎刃而解呢?”
李嬤嬤跟在鳳止歌身邊多年,當年鳳止歌還是寒素時更是幫着處理了不知道多少事,所以她說的話便是聽着再離奇也總讓人有幾分信服。
樑有才聽她這樣一說,便有了幾分遲疑。
他本就是心志不堅之人,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會被周語然給的富貴迷了眼,甘願做一個被女人養着的小白臉了。
這樣的人,本就極易說服。
再加上,樑有才心裡一直掛念着子嗣之事,聽李嬤嬤說得如此信誓旦旦。便是再不相信,也難免心存幾分僥倖。
“嬤嬤真的知道我在掛念何事?還能幫我解決此事?”遲疑了好半晌,樑有才最終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李嬤嬤眼中閃過了然,面上卻不顯,她肯定地道:“自然,若非如此,老身也不會深夜來此了。樑公子是想要一個孩子,卻又擔心安國公夫人不允,對嗎?”
李嬤嬤這番平淡至極的話,聽到樑有才耳中。卻無異於石破天驚。
他與周語然的關係隱秘存在了這麼些年,都從未被人知道過,爲何如今一個看似普通的婆子,卻一口道出了這個秘密?
更讓樑有才害怕的。是這個婆子不僅知道這個秘密,還半夜找到自己這裡,她的目的是什麼?
心裡這樣提心吊膽的想着,樑有才嘴上卻是半點不肯承認,“我不知道嬤嬤在說些什麼,嬤嬤若是無事。還是早些離開吧。”
許是因爲方纔的那點期待,樑有才雖然再次出言攆人,語氣卻並不那麼堅決。
李嬤嬤繼續道:“安國公夫人爲了不暴露自己這些年的醜事,自然是不敢讓自己與樑公子的事傳到旁人耳裡,更別提是爲樑公子生下子嗣了,想必,這些年安國公夫人每次與樑公子行完房,都會喝下一碗避子湯吧?”
樑有才神色一片晦澀莫名。
就如李嬤嬤所說,周語然一直到三十好幾歲才初嘗男女之間的魚水之歡,自然有些食髓知味,將樑有才安置在這宅子裡之後每隔個幾日總會找個藉口出門來這裡一趟。
但是,哪怕樑有才在這方面再令她滿意,每次完事之後,她都不會忘了親眼看着樑有才給她煎上一碗避子湯服下。
李嬤嬤這話,可謂是說到了樑有才心坎上。
“以安國公夫人如今所處的位置,她自然是不敢有身孕的,誰都知道安國公尚未與她圓房便身中劇毒昏迷不醒,若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還傳出安國公夫人懷有身孕的消息,只怕光是天下人的唾沫就能淹死她。當年安國公夫人還是在太后的懿旨下嫁入安國公府的,這樁親事也是得了皇上的首肯,若真有這種醜事暴露於人前,豈不是暗指太后與皇上有眼無珠,將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嫁給對大武朝的功臣?只憑這一點,安國公夫人便不敢讓自己有身孕。”
樑有才聽了暗暗點頭,事實可不就是如此嗎。
李嬤嬤說到這裡,卻是話鋒一轉,“其實安國公夫人與樑公子也是想岔了,這件事自然是不能爲外人所知的,不過,只要掩蓋得好,樑公子又何愁不能有一個安國公夫人生下的孩子?”
樑有才哪怕再想有個有着自己血脈的孩子,這時腦袋也不得不清醒起來,李嬤嬤說得容易,可懷孕生子是要足足十月的,而且周語然作爲安國公夫人,每天都得在國公府現身處理府裡中饋,若真拖着個大肚子,這紙又豈能包得住火?
想到這裡。樑有才心裡的期待盡數冷卻,連連搖頭。
李嬤嬤卻半點也不慌,“樑公子不要急着搖頭,若是從前。安國公夫人自然是掩蓋不下來這件事的,可是如今,安國公世子不是已經娶妻了嗎,若安國公夫人真的有了身孕,完全可以將國公府的雜事交到兒媳手裡。自己藉口去莊子上散心,在莊子上住個一年半載的,這孩子,可不就生下來了嗎?”
樑有才有些失神。
見到小寶知道自己有個兒子可以延續香火,樑有才那時幾乎是欣喜若狂的,可越是驚喜後面失去之後也就越是失落,所以他這段時間便如走火入魔般,一直瘋狂的在想着這關於子嗣之事。
也虧得周語然這段時間沒空來找他,否則說不定還會被周語然看出端倪來。
順着李嬤嬤的這番話往後想,樑有才似乎都看到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傢伙正抱着自己的腿喊“爹”。
這畫面太美好。叫樑有才不由也跟着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來。
可是隨即,他便意識到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事實上,如今他根本就沒有把握說服周語然爲他生下孩子,他也不敢將這伯事說與周語然聽,周語然這些年雖然對他極爲滿意,可是他十分清楚,在周語然眼裡,他也就只是個玩意兒罷了,一個玩意兒。平時閒來無事時拿來逗趣還可以,又有什麼資格讓她替他生下孩子?
樑有才瞬間黯然。
便似是知道樑有才在想些什麼,李嬤嬤適時又提出解決之道:“樑公子完全可以先不把這個打算告訴安國公夫人,待安國公夫人到時真的有了身孕再提也不遲。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樑公子與安國公夫人這幾年的同牀共枕,安國公夫人總也會對樑公子有幾分憐惜的。”
李嬤嬤說完之後,好半晌沒有再開口,只讓樑有才靜靜思考她方纔所說的這番話。
樑有才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一個不知來歷出現得又蹊蹺的婆子說的話,他不僅深信不疑。還真的就跟着這婆子的思路考慮起讓周語然懷有身孕誕下他子嗣這件事的可行性來?
可是,哪怕明知道這婆子的來意也許不簡單,但對於樑有才來說,這卻是一個叫他實在有些難以抗拒的誘惑。
他服侍周語然這麼些年,就像一個低賤的男寵一般,每日裡只等着周語然的到來,幾年下來,周語然沒少從他這裡體會到做女人的快樂,他就算沒有功勞,也至少該有些苦勞吧?
他不敢揹着周語然與其他女人有染,如今也只是想求個孩子,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吧?
幾個反問在樑有才心裡翻來覆去的重複,直至最後,他狠狠一握拳,眼中現出堅定之色來。
他只是想要個孩子而矣,而且這件事對周語然來說也並沒有任何損傷,大不了,大不了他到時候好好求求周語然……
“請嬤嬤教我!”樑有才眼帶期盼地看向李嬤嬤。
這時的他也顧不得李嬤嬤之所以將這件事攤在他面前是不是別有用心了,只要能讓周語然給他生下孩子,只要他能有個孩子……
至於周語然會因此而遭遇什麼,樑有才下意識的不敢深想,然後又在心裡安慰自己,這位嬤嬤說得對,只要事情掩蓋得好,什麼事也不會有,就算這件事真的暴露出去了,周語然背後還有個承恩公府,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可是,承恩公府會爲了一個不守婦道的女兒與皇權相抗嗎?
這個問題被樑有才避開了,也許,他也知道答案,只是相比起他的願望來,周語然之後的處境並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將樑有才的神色看在眼裡,李嬤嬤面上表情不變,心裡卻不屑的哼了幾聲。
果然不愧是被周語然看中的人,骨子裡跟她一樣的自私涼薄。
不過,周語然雖然狠毒,但對樑有才多少也算有幾分真心,可看樑有才的樣子……
心裡搖頭的同時,李嬤嬤對樑有才微笑道:“樑公子能想通,那便再好不過了,這事說起來難,但做起來倒是極爲簡單,樑公子只要在那避子湯里加點東西便成,其他的什麼都不需要做,一切如常便是。”
樑有才聽到這裡,也暗暗鬆了口氣。
只是在避子湯里加點東西而已,倒還真的不難。
李嬤嬤說完又遞上一個小紙包給樑有才,樑有才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包他不認識的藥材。
將這東西放到避子湯裡……
樑有才眼中又浮現出警惕之色,他驀地想到,若是這東西有毒,那他?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表示疑問,李嬤嬤便又道:“樑公子放心,這藥只是讓避子湯失去效用的,對身體卻是無害的,若樑公子有任何疑問,帶着這藥隨便找個大夫問了便知。”
樑有才這才放下心來,是了,他可以先去問過大夫。
想到再過不久,也許他就會有一個自己的孩子,樑有才壓下心裡隱隱的愧疚,全心期待起下次見到周語然的樣子。
與周語然在一起好幾年了,這是第一次,樑有才如此期待她的到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