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今那邊的狀況不太好。
她在班主任要求的檢討書裡呈現了一副虛心悔改的態度, 卻始終沒有明確地指出早戀這回事,敷衍地拼湊了三千字。
這樣空泛的一份檢討交上去之後,班主任明面上沒有再訓斥些什麼, 看她的眼神卻總是不太友善, 上課時抽她回答問題的機率也提高了很多。大部分問題, 孟今都能回答, 但難免會有一兩個問題恰巧是她不會的。一旦到了這個時候, 班主任就會含沙射影地說道:“上課要認真聽,不要胡思亂想,心思還是放在學習上爲好。”
孟今沉默着坐下, 對出言安慰的同桌和善地笑笑,心裡的壓力卻越來越大, 她不知道這樣的狀態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好轉。
或許是要她親口告訴班主任:“我知道錯了, 我再也不會早戀了。”才能把生活撥回正軌吧。
可是, 她又有什麼錯?
在這樣的焦慮之下,她記錯了昨天的歷史作業, 不巧的是,那份作業今天就要交。歷史科代表無奈地表示沒辦法拖延時間,更沒辦法幫忙遮掩,只能讓她自己儘快補好交到辦公室去。
一上午的課間她都在補歷史作業,補好之後更是不敢拖延, 立馬去了歷史辦公室。
孟今成績優異, 大多數老師都對她很和善, 歷史老師也不例外。看見來補交作業的是她, 就沒有責備, 只是提醒了幾句:“你最近狀態不太好啊,可要儘快調整過來。”
原來大家都能看得出來她的精神恍惚, 真是難堪。
孟今勉強笑着答應下來,然後離開了辦公室。
誰知一出門就迎面遇見了劉殊。
一樓的辦公室都建在連接兩棟教學樓的通道中,因爲撞見老師的機率很高,這個通道的使用率很低。一般只有剛上完體育課的學生,爲了抄近路——通道可以直接連接到操場——纔會從這裡走。
劉殊此時就是這麼個情況,他把T恤袖口捋在肩膀上,單手抱個籃球,另外一隻手拿着瓶汽水,身後還跟着幾個同班同學。
不知道怎麼的,孟今居然覺得見到他有點尷尬,下意識地轉身想走,而她也確實就這麼幹了。
劉殊一愣,把手上的東西拿給同學保管,兩三步追上了她,拍了她一下:“嘿,你在這兒幹嘛呢?”
孟今淡淡看他一眼:“剛從辦公室出來。”
劉殊猶豫着縮回了手:“你們班主任又找你了?”
孟今在餘光裡看見了他的動作,突然就很煩躁:“你能不能不要亂猜!老是說這個事你煩不煩?”
劉殊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弄懵了,反應過來後語氣也變得生硬:“我說什麼了我,倒是你……”
孟今撇開眼,飛快地跑開了。
劉殊停在原地,沒有去追她,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過了一會兒他的朋友跟上來,猶豫着問道:“大劉,這是怎麼了?”
他也想不多說,接過自己的東西,笑着回答道:“沒事兒。”
據說世界上的每一段親密關係背後都少不了爭吵,一次次的爭吵會增進彼此之間的瞭解,從而使感情更加穩固。
可是這個說法並不是對每個人都適用。爭吵的時候難免會說出許多難聽的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每一句言語上的攻擊都在削減對方的愛意。
正因爲如此,孟今不想爭吵。這確實是避免了出現更尖銳的矛盾,卻也讓她心裡的疑惑始終得不到解答。
她只想知道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對於老師的干涉有什麼看法,但劉殊一直想把這件事淡化,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各自的出發點都是好的,但做法卻南轅北轍,更難辦的是,兩個人都不明白對方的想法。
這種事大概也只有旁觀者能夠看得清楚,可惜現在臨近期末,旁觀者們都沒有閒暇去操心別人的事,沒辦法替他們指點迷津。
十四班正處於一片混亂之中。
不知道各科老師私底下是商量了個什麼計劃,突然就發下了一摞摞定製的習題小冊子。
物理科代表站在講臺上宣佈:“這本物理題集是一週的作業,下週這個時候準時交。”
下面有同學問:“那上午發下來的卷子還做嗎?”
“那是今天的作業,明天交!這兩種作業不衝突。”
這句話一說出來,下面的同學險些往講臺上砸臭雞蛋。什麼叫做兩種作業不衝突?這是什麼鬼話?你作業有兩種,我的時間只有一份啊!
化學科代表和生物科代表看見這個情況,不敢站上講臺了,直接在座位上大聲喊道:“我們也和物理一樣!”
小冊子是從第一排慢慢往後傳的,尚曉諦把三本冊子遞給趙瑟,崩潰道:“這幾個老師是不是瘋了?一定是吧!”
趙瑟拿直尺量了量習題冊的厚度,三本加在一起一共五釐米,氣得一下把直尺丟開:“豈止是瘋,簡直喪心病狂。”
她把謝景韞的習題冊摞好,端端正正地放在他桌面左上角,又把自己的丟進桌肚裡。
“誒!你幹嘛,你現在不做嗎?”尚曉諦驚呼。
趙瑟疲憊地搖頭:“今天作業太多了,這個明天再說吧,我好累啊。”
“你考慮清楚,現在語數英都還沒弄什麼習題冊,但我們也要有心裡準備。萬一明天就發下來了呢?這都是說不準的。你現在想推到明天再做,誰知道明天會不會更忙?”尚曉諦企圖阻止她。
趙瑟聞言沉默了片刻,只好重新又拿出了那三本冊子,哀怨道:“好吧,我現在就做。可是這麼多,根本就做不完啊……”
尚曉諦笑了:“準確地說,是一個人肯定做不完。”
趙瑟訝然:“你的意思是?”
“我們合作,”尚曉諦笑眯眯地指着生物冊子:“你來負責生物,我來負責化學,至於物理……”
剛回到座位的謝景韞聽了幾句隻言片語,又從班上的整體氛圍推斷出了當前的情況,此時乖覺地接話:“物理就交給我吧。”
尚曉諦灑然一笑:“爽快!就這麼定了!”然後露出一種勝券在握的神情,滿意地轉回了身。
趙瑟也笑着說:“行啊你,這麼快就可以獨當一面了?”
謝景韞一邊往三本習題冊上寫名字,一邊說道:“獨當一面談不上,但是這些基礎題我還是會做的。”
其實這些題也不算多基礎,都是中等偏上的難度,對尚曉諦來說很簡單,但對於班上大多數人來說可能都有點吃力。
趙瑟撐着頭看着他寫字,慢慢說:“說真的,你學得好快啊。我真的自嘆不如。”
謝景韞擺擺手:“別這麼說,顯得我忘恩負義。這還不是多虧了你在幫我。”
這話倒也不假,近半月裡趙瑟幫他整理了很多重點。但是趙瑟的物理水平有限,能幫到他的地方也不多,很不好意思地回答道:“不不不,還是你學得好。”
尚曉諦突然蹭地一下站起來,離開了座位,站在一個謝景韞視野之外的地方,無聲地對趙瑟說:“酸死我了。”
趙瑟也瞪了瞪她。
謝景韞突然又想起個事,他帶着歉意說道:“之前我不是說把以前學書法的教材和字帖帶給你嗎,結果一直沒找到。我昨天晚上纔想起來,那些東西都放在老家了。”
趙瑟連忙說道:“沒關係的,找不到就算了。難爲你還記得……”
“我的意思是,暑假我應該會回老家一趟,可能下學期才能拿給你。”
趙瑟一愣,隨即說道:“那可太好了。”
她是真心實意地覺得,這可太好了。
這一整個學期,班主任都沒有再組織過調座位。趙瑟當然是求之不得,但是心裡也在憂慮,總有一天會調座位的吧。到那個時候,他們可能就不再是同桌了,她要以什麼立場什麼身份,才能和他多說說話呢?
但就在剛纔,謝景韞的話讓她意識到,他是一個很看重朋友的人。這樣善良的人,不會隨隨便便因爲距離就疏遠對方。更何況,有那麼一點聯繫是已經延續到下學期的,光憑這一點,她就覺得寬心不已。
近段時間,各科老師都飛快地趕教學進度,就是想爲期末考試爭取更多的複習時間。但提升教學速度的同時,老師又加大了作業量,大多數學生都覺得苦不堪言,他們用來安慰自己的話是這一句——“再忍忍吧,反正考試之後就可以放暑假了。”
這句話並不能安慰到趙瑟,反而會讓她更加煩躁,畢竟她絲毫不期待暑假。暑假意味着什麼呢?離開學校,差不多就等於斷了和謝景韞的聯繫。
哦對了,暑假說不定還要去什麼補習班,簡直是沒有一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