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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晚自習上發生的事似乎是某種預兆, 從那以後,謝景韞的學習態度變得越來越積極。課堂表現就很能說明問題,他雖然並不像鄭禹或是尚曉諦那樣每時每刻都在專注, 卻總能在老師講到重點的時候猛地擡起頭來。

聽來很不可思議, 但偏偏就是這麼巧, 謝景韞管這個叫做天賦異稟。趙瑟心想:不過就是摸清了每個老師說話時的停頓規律而已。

至於課餘時間, 他倒是照玩不誤, 所以他那些二愣子朋友——趙瑟眼中的——硬是沒發現他的變化。

但趙瑟作爲他的同桌,自然對他上課時的狀態瞭如指掌,實在是覺得詫異。找了個機會問他:“你怎麼突然間上課這麼認真了?”

他漫不經心地回答道:“成績太差了, 面子上不好看。”

趙瑟覺得哪裡怪怪的,卻也沒有追問下去。

這個狀態保持了一週之後, 趙瑟漸漸意識到他改變的決心, 甚至自己都被感染, 感覺到了壓力。

某節課後,謝景韞慢吞吞地說了原因:“我想參加招飛。”

趙瑟正打算趁着課餘時間看一本雜誌, 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話給弄糊塗了,想了想才明白,問道:“你想當飛行員?”

謝景韞笑了笑,居然有點不好意思:“是啊。”

趙瑟點點頭,這就難怪了。飛行員的選拔標準很嚴格, 除了要符合各項嚴苛的身體素質指標, 擁有強大的心理素質之外, 對於文化要求也很高。其他的趙瑟不太清楚, 但在最後一項選拔中, 按要求,高考成績至少得超過考生所在地的第一批次錄取分數線。

謝景韞身高體重符合標準, 更是班上爲數不多的不用戴眼鏡的人,身體素質這一關一定是沒問題的,如果最後敗在高考成績上,那真是有點可惜。

趙瑟拍了拍他的椅背——其實她更想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好好加油吧,時間還長,你一定可以的。”

鼓勵的話似乎翻來覆去都只是那幾句,聽起來覺得乾巴巴的。

但謝景韞點了點頭:“嗯。”

如果把班上的同學弄一個勤奮排行榜,尚曉諦絕對是當之無愧的榜首。

不過最近她的狀態也有點異常,一下課就不見蹤影。趙瑟原本一直以爲她是去老師辦公室請教問題了,直到某天——她從洗手間出來,經過樓道的時候,恰好碰見尚曉諦從樓上走下來。要知道,四樓可沒有辦公室。

這下趙瑟也忍不住好奇,她問道:“你天天下課都往外跑,去哪兒了啊?”

尚曉諦一笑:“這麼關心我呢?”

“別鬧,我認真問你,你去哪兒了?”

尚曉諦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去天台吹吹風而已。”

這個答案雖然怪異,但也並不是全無道理。尚曉諦雖然看着沒心沒肺的樣子,但長時間高負荷地學習,也難免會有承受不住的時候吧。

趙瑟點點頭,說道:“你壓力不要太大了。”

趙瑟是名義上的英語科代表,但英語這一科實在是沒有什麼工作需要她去負責,這是個徹頭徹尾的閒職。

倒是李老師頻頻給她安排工作,弄得她像是一個編外的語文科代表。

這天,依舊是鄭禹過來通知她:“李老師讓你去她辦公室一趟。”

這樣的情景重複了無數次,於是趙瑟趕在他開口之前就站起來,在他說完之後立刻點點頭:“我知道了。”

李老師時常倡導同學們要合理利用碎片化時間,她本人更是身體力行地踐行着這一提議。午休後到下午正式上課前有十分鐘時間,她就會利用那十分鐘時間組織學生默寫古詩詞或者是翻譯文言文。到了後來,不知怎麼的,組織學生這一任務就落到了趙瑟頭上,李老師就守在一旁起個監管的作用。

所以李老師經常讓趙瑟去辦公室,主要目的是商定中午默寫或翻譯的內容。趙瑟已經習慣了,從最初的戰戰兢兢到現在的雲淡風輕,也不過就是兩週的時間。

趙瑟輕車熟路地走到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

“請進。”

趙瑟走過去,李老師遞給她一本書:“今天翻譯《過秦論》的一個選段,你先看看,把正確答案整理出來。”

那是一本供學生選修的《古代散文選讀》,裡面收錄的大多都是高考考綱之外的東西。按理說,這本書是不必去理會的,而絕大多數語文老師也的確這麼做了。但李老師卻並不是這樣,她認爲只要是精品就一定有學習的必要,語文的學習是個潛移默化的過程,要是隻顧考綱生搬硬照,那是很愚蠢的學習方法。

趙瑟的文言文基礎很紮實,翻譯對她來說也是很簡單的事,所以她對李老師的教學方式沒有任何異議。但班上其他同學就不同了,他們對於這額外多出來的需要學習的內容很抗拒,卻又敢怒不敢言,只能偷偷地相互抱怨——“其他班都不學,怎麼偏偏我們班要學。”“理科班花這麼多時間在語文上面,真搞笑。”

但不可否認的是,十四班的語文成績一直都特別好,很多時候甚至能超過所有的重點班。

趙瑟一邊翻譯一邊暗暗地想:“當老師真的太操心了。”

過了一會兒李老師忽然開口:“你和尚曉諦的關係很好對吧?”

趙瑟一開始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可是現在辦公室沒有其他的人,李老師只可能是在和自己說話。她猶豫地回答道:“嗯……怎麼了?”

李老師看她一眼,似乎是在斟酌着語氣,然後問:“她最近和齊悅走得很近,你知道嗎?”

趙瑟聽得心驚,就連她這樣不喜歡探聽八卦的人都知道,十六班的齊悅是全校有名的毫不畏懼別人眼光的女同性戀。

趙瑟猶疑不定:“她……沒有吧。”

李老師又看了看她,似乎是想確認她有沒有說實話,點點頭:“知道了。”

翻譯好文言文選段之後,趙瑟飛快地逃開了辦公室。

她心裡覺得李老師的想法很荒謬,卻又忍不住想:尚曉諦最近那麼反常,難道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嗎?

這時她剛好走到樓道口,不由得偏頭看了看樓梯,卻猛然想到——十六班,不就在四樓嗎?

趙瑟回到教室之後忐忑地想了很久,拿不準究竟要不要詢問她。這種問題,有點尷尬啊。

過了一會兒看見尚曉諦走進了教室,她一瞬間拿定了主意:作爲朋友,無論無何都至少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她。

教室裡面吵吵嚷嚷的,爲了不讓別人聽見,趙瑟拉着尚曉諦躲到了陽臺。

趙瑟深呼吸幾次,慢慢開口:“剛剛李老師問我,你是不是……”她突然有點不知道如何繼續說下去。

尚曉諦一愣,接着說:“問我是不是喜歡女生?”

趙瑟詫異不已:“你怎麼知道?”

尚曉諦一笑:“李老師多厲害呀,上次我和齊悅一起吃飯被她看見,她就開始留心了。”

趙瑟見她這麼坦然,也跟着放鬆下來:“那你真的是?”

尚曉諦點點頭:“是啊,而且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這下趙瑟真的有點震驚了,但她不想表現得大驚小怪的樣子,平靜地說道:“這樣啊。”

尚曉諦突然笑了兩聲,她半開玩笑地問道:“你不會從此以後就和我絕交了吧”

“怎麼可能!”趙瑟飛快反駁道:“我怎麼可能會因爲這種理由就放棄一個朋友?”

尚曉諦沉默了一下,把胳膊搭在陽臺的圍牆上,遠眺着天際,慢慢說:“那你……會覺得我很噁心嗎?”

趙瑟笑了:“你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啊,同性戀和異性戀都是客觀存在的,本來就不該有什麼偏見。更何況,這是你個人的感情,別人憑什麼來說三道四?”

“所以就是不會咯?”

“當然不會。”

尚曉諦回過頭來,抱了抱她:“謝謝你。”

趙瑟嘆一口氣:“不過啊,我之前問你,你都不和我說實話,現在連老師都比我先知道你的情況,這很讓我傷心啊。”

尚曉諦又拍了拍她的背:“以後不會了。”

這天之後,尚曉諦減少了去四樓串班的次數,對此她解釋道:“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還是學習要緊。再說了,關係已經那麼穩定了,少見幾面也沒什麼。”

她這麼快就開始秀恩愛,露出了得意揚揚的姿態,趙瑟對此非常鄙夷。

更奇怪的是,李老師再也沒有詢問過相關的問題。不僅如此,還表現得像是從來沒有這回事一樣。趙瑟忍不住揣測道:李老師一向最看重成績,只要不影響到學習成績,那隨便你怎麼樣都可以。

這樣一想,李老師其實也挺好說話的,只要不逾越她的底線,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至少比五班的班主任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