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曉諦突然離開教室, 誠然有部分原因是她不想再聽趙瑟和謝景韞兩個人近似於互相吹捧的對話,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收到了齊悅的短信。
短信內容很短,語氣卻很急——“有急事, 快來我們班!”
話雖是這麼說, 尚曉諦卻並不相信能有什麼急事, 齊悅這個人能把任何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都稱作急事。只要她願意, 就能找出無數個見面的理由。
齊悅留着短髮, 時常修剪打理,把頭髮長度控制在耳垂往下一釐米處,剛好能讓耳釘若隱若現——學校當然是不允許戴耳釘的, 但她總有辦法躲過檢查。她的眉目很英氣,臉龐輪廓卻小巧柔和, 組合在一起, 有一種張揚奪目的光彩。
她發出短信之後就到了門口, 等着尚曉諦。
有同學從旁邊路過,好奇地問:“齊悅你站在門口乾嘛?”
齊悅笑笑:“等人, my sweetie。”
同學瞭然點頭,取笑了兩聲就走開了。儘管齊悅的性取向和別人不太一樣,可是她坦蕩磊落,爲人又豪爽大方,人緣很好, 從來就沒有人會在背後說她壞話。
甚至, 齊悅班上的同學連帶着對她的女友都非常包容。
尚曉諦一上樓就看見齊悅斜倚在十六班教室門口, 兩三步跑過去, 好笑道:“你就在裡面等着我唄, 站在門口乾嘛?”
“接你呀。”
尚曉諦噗嗤一笑,跟着她走進了教室。
齊悅拿出一盒餅乾:“來, 這個給你。”
“抹茶的啊,我喜歡。”尚曉諦接過那個小盒子,奇道:“這就是急事?”
齊悅點點頭:“是啊,這是剛做好不久的。你摸摸,還是熱的呢。”想了想又解釋道:“我媽剛剛來了一趟,順便幫我帶的。”
“噢。”尚曉諦點點頭,又疑惑道:“阿姨來學校幹什麼?不會是……”
“放心吧,她就是來問問我的學習情況。”齊悅隨手拿起一張傳單折起來,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再說了,不是所有老師都像重點班的那幾個班主任那麼討厭。”
尚曉諦被她手裡的東西吸引了目光,再四處張望一下,發現幾乎每個桌子上都有兩三張同樣的傳單,她拿起來一張:“這是什麼?”
“哪個教育機構的傳單嘛,能耐真夠大的,居然直接發到教室裡來了。我們做完課間操一回來,就發現教室裡到處都是。”
“對了,不然你先回去吧,不是說你們班最近各種事情很多嗎?我有時間再來找你。”
尚曉諦點點頭:“也是,我要是不回去看着點,說不定課桌都要被作業給淹了。”她剛提起腳步,突然覺得手裡的盒子太顯眼,拿了兩張傳單裹在上面,笑眯眯地說道:“那我走啦。”
齊悅從座位上站起來:“我送送你。”
從樓上到樓下,區區兩段樓梯的距離,兩分鐘的時間都用不到,齊悅差點就送到十四班門口去了。
尚曉諦捧着個盒子重新回到班上,忍不住向趙瑟炫耀:“看,齊悅給我的。”她慢慢拆開裹在外面的傳單:“來,給你看看。”
趙瑟看了一眼,覺得真是風水輪流轉,心情複雜道:“就只是看看?”
尚曉諦猶豫了一下:“可以勉爲其難地分你一塊,就只有一塊啊,不能更多了。”
趙瑟搖搖頭:“不敢不敢。”
她正準備重新低下頭去做作業,突然在餘光裡瞥見“補習”兩個字,又猛地擡起頭,把那兩張傳單拿過來:“這傳單是從哪兒的?”
尚曉諦正想吐槽這件事:“我從十六班順下來的。現在發傳單的,都直接發到教室裡去了,真有意思。”
趙瑟此時心思全部放在傳單的內容上面了,她小聲唸叨着:“也不知道這個補習班靠不靠譜。”
誰知謝景韞突然擡起頭:“補習班?什麼補習班?”
趙瑟詫異地看他一眼,心裡突然冒出個猜測,試探地問道:“怎麼了,你有補習的打算嗎?”
謝景韞搖了搖頭:“不是。”
趙瑟心裡的小火苗噗地一聲熄滅了。
他又說道:“小奕馬上小升初了,他英語不太好,我在幫他留意。”
趙瑟心裡的小火苗又撲簌簌地燃起來一點點,她問:“這麼小的孩子,去補習班是不是也需要有人接送啊”
謝景韞點點頭:“是吧,到時候看情況。如果我有時間的話,可能就是我去接送他了。”
很好,趙瑟暗道。
“我也在找補習班,如果有合適的我就告訴你。”
謝景韞笑笑:“那當然好。”
無論如何,總算是生拗出來一點點微弱的聯繫。這樣一來,趙瑟也對暑假有了一點點展望。
尚曉諦被晾在一旁許久,此時見他們總算把話說完了,這纔開口:“等你半天了,吃不吃啊。”
趙瑟裝模作樣地拉長了音調:“哎呀,不是不讓吃嗎?”
尚曉諦笑拍她一下:“吃吧,給你分享一點幸福的味道,也祝你……”
趙瑟乾咳一聲:“行了行了。”
正如班上同學所料,傍晚的時候,又發下了相同規格的語文習題冊和數學習題冊,只有英語老師還有最後一絲仁慈,沒有佈置這一項作業。
教室裡頓時又是一陣哀嚎,嚎完之後也只能認命地拿起了筆。
那時所有人都覺得當下是最艱難的一段日子,視野裡全是試卷和作業,日程被上課和考試填得滿滿當當,空有花樣年華,卻沒有片刻閒暇。
但是多年以後,趙瑟回想起高中生活時,已經沒有多少關於作業和考試的印象,她只記得那幾個特殊的人,還有那些飄忽的情緒。
高一結束於一塊尚有餘溫的抹茶曲奇,和一點點因他而起的綺思。
聽別人說,高中三年,真正稱得上是暑假的就只有這麼一個。這也不無道理,畢竟高二與高三之間的暑假,由於衆所周知的原因,會被壓縮成短短二十天。
暑假伊始,趙瑟就加了謝景韞的□□好友。
說來也奇怪,都同桌一個學期了,兩個人居然都還不是□□好友。但想想也是,他們有什麼話大可以當面說,沒必要隔着屏幕來聊天。
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趙瑟不太敢主動加他,生怕他多心。但事實上,幾乎班上所有的同學都加了他爲好友,她一個人顯得特別突兀,謝景韞也在納悶呢,莫非趙瑟從來不上網?
隔了一個屏幕,趙瑟總算多了幾分膽氣,她從班羣裡找到他的名字,點出主頁,再按下“加好友”的選項。
不一會兒出現了一個新的對話框——“我通過了你的好友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趙瑟正在猶豫着要不要發消息,另一端卻先發來了消息:“趙瑟?”
“是的。”
“真是你?我還以爲你被盜號了。”
“啊?爲什麼?”
“平時在羣裡也沒見你說話,還以爲你早就不用這個號了。”
“我確實很少上線……”
“那好,我要吃飯了,下回再聊啊。”
趙瑟只好把剛打完的一行字刪掉,改成了:“好的,再見。”
放下手機之後她還有點鬱悶,心想這也不是飯點啊,吃什麼飯?找藉口都不找個聽起來像模像樣的。
但其實謝景韞沒有騙她,他現在正在老家,老家只有外婆一個人住,老人家吃飯又比較早,現在確實在準備吃飯了。
她又反思了一下自己說話的語氣,好像確實挺冷淡的,讓人沒辦法接話。本着學習網絡用語的目的,她終於取消了對於班羣的屏蔽。
……
謝景韞收拾了碗筷之後,去了老房子的閣樓上,找了半個小時也沒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只好大聲喊道:“外婆!我以前的字帖放哪兒了!”
外婆快要七十歲了,但身子骨還算硬朗,只是有點耳背。她模模糊糊聽見外孫在喊自己,卻沒有聽清楚後半句,乾脆直接爬上了閣樓,然後高聲問道:“你說什麼?”
謝景韞無奈地走過去:“您怎麼就上來了。”
外婆樂呵呵地說:“我多走動走動。”
“我是說,我以前練字的那些東西,不是放在這上面的嗎?怎麼全部都找不到了?”
外婆眯起眼睛想了一會兒:“你是說那些捲起來的……”
“對對對,還在吧。”
“在呢在呢,你的東西我都放得好好的。那些紙啊書啊什麼的,我擔心給碰壞了,就收起來了,我去給你拿。”說着又要沿着樓梯往下走。
謝景韞趕緊攙着她:“外婆您慢點。”
外婆從自己衣櫃裡取出了一個小木箱,慢慢把鎖擰開,掀開蓋子。
裡面整整齊齊地碼着教材和字帖,還有幾幅捲起來的字。由於年代久遠,紙的顏色都有點泛黃,封面甚至有一點卷邊,但難能可貴的是,沒有一點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