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巨響,城堡的大門連同堆在門後面的雜物,在一片硝煙中化爲四散的碎片。從大門上的破洞中隨即射進來一片密集的鉛彈,將在大門後方廣場上列陣的防守者們打得人仰馬翻,哀嚎遍地。
野蠻人們爆發出一陣幸災樂禍的鬨堂大笑。身上掛着火藥包的射手們收起還在冒煙的槍管,讓出大門前的通道。隨即臉上繪着藍色紋身、腦袋上梳着奇怪髮髻的野蠻人傳統步兵,揮舞着圓刃大刀和戰斧,從大門的破口處衝了進來,對廣場上遍地的傷員展開大屠殺。
人類發出的悲憤的怒吼聲、謙卑的求饒聲、淒厲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廣場上很快血流成河。被殺害者們的腦袋,帶着憤怒、不甘、驚恐、絕望……等等各種不同表情,被集中堆在了廣場中心,擺成了一道京觀。
有勇氣聚集在廣場上的士兵們已經是防守方最勇敢的戰士了,他們的全滅代表着城堡已經失去了最後一隻有組織的反抗力量。此時的城堡如同一位被剝去所有衣物的少女,任由野蠻人蹂躪採摘。
卡蘭城主在城堡的天台上目睹了這血腥的一幕,憔悴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在這一天中,他已經無數次地被殘酷的現實打擊。希望變成失望,失望變成絕望。他的心已經麻木了。
傳說中會發出巨大聲響和閃電的武器是真的!野蠻人憑藉着這種武器全殲了他的騎士團。僥倖逃回來的城衛軍寥寥無幾,而且他們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勇氣,變成了只會躲在牆根下瑟瑟發抖,不斷地用語無倫次的語言重複敘述着戰場的慘狀,四處傳播野蠻人的恐怖的不安定因素。卡蘭城主真後悔當初打開城門收容他們進來。
本來卡蘭城主還幻想着用高聳的城牆和完善的城防設施同進攻者相持,堅持到王國的援軍到達。爲此他不惜血本許下重金賞賜,動員卡蘭城的市民參戰,又召集此時在城中的商隊傭兵、冒險者、教會武裝……等等一切可以動員的武裝力量,生拼硬湊起了一隻數量可觀的守衛隊。但是野蠻人搬出了幾個由黑色粗大的管狀物體組成的攻城器械,那些“黑又粗”會發出巨大的火光和震耳欲聾的聲音,隨即西瓜大小的石彈和鉛彈被以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速度砸向卡蘭城的城門和城牆。卡蘭城引以爲傲的堅固城牆在這樣的打擊下搖搖欲墜,聚集在城牆上防守的士兵和志願者們也被大量殺傷。
雖然卡蘭城守軍也想操作城牆上的那幾座弩炮和投石機進行反擊,但是他們絕望地發現自己的弩炮和投石機根本沒有對方射程遠,而且準頭差得離譜。本來留守士兵和臨時動員的市民們,就被先前逃回來的城衛軍那誇張的描述所驚駭,士氣非常低落。在這種單方面捱打的情況下,守軍的士氣和意志再也無法維持,他們紛紛丟下自己的職責和受傷的同伴,連滾帶爬地逃下城牆,逃回自己家中,關上大門,抱着自己的家人,戰戰兢兢地等待着未知的命運。
野蠻人僅僅開了幾炮,便瓦解了卡蘭守軍的意志,幾乎是毫髮無傷地登上了城牆,打開城門。隨即他們就沿着街道一路燒殺搶掠過去。現在逃回家的市民們開始後悔自己的選擇了。被堵在家中的他們想反抗也晚了,一個個被野蠻人拽出房子,像畜牲一樣驅趕到一齊關押起來;有人稍有反抗便人頭落地。昔日祥和繁華的街市頓時充滿了血光和火焰,變成了人間地獄。
雖然在狹窄的街道中不斷有心懷僥倖的傭兵或冒險者自發地向入侵者發動小規模的突擊,但是他們要麼被火槍的攢射撂倒,要麼被擁有絕對數量優勢的野蠻人步兵的刀斧砍爲肉醬,根本無法對入侵者造成有意義的傷害。反抗的力量越來越弱。最終剩餘的傭兵和冒險者們也絕望地放棄了抵抗,垂頭喪氣地向入侵者投降。野蠻人收繳了他們的武器,將他們分男女隔離關押起來。一個身懷一技之長的奴隸總是比一般俘虜更受歡迎的。
完成街道壓制的野蠻人又將目標轉向了位於城中心的領主城堡。卡蘭城主將最後的武裝力量集中在這裡,妄圖憑藉着全城最堅固的防禦,跟入侵者做最後一搏。如果入侵者覺得進攻的傷亡太大,往往選擇與防守方談判。防守方藉此可以贏得一個比較體面的投降條件——卡蘭城主就是這樣幻想的。
但是現實無情地擊碎了他的幻想。即使是最堅固的城牆和最英勇的戰士,在野蠻人的神秘武器面前也如同雞蛋殼一樣的脆弱。城堡的大門已經給攻破了,野蠻人與殘存的士兵在城堡內的通道和房間中展開了最後的廝殺,全部陷落也是遲早的問題。
在城堡最深處的一處密室裡面,卡蘭城主和他的幾個親信侍衛正憂心忡忡地守在密室門口。城堡中的女眷早已轉移至此。他們最後的希望就是躲在這個密室中,等待野蠻人搜索無果後自動放棄。但是這個希望是如此的渺茫,野蠻人的頑固和他們的嗜殺一樣有名。
密室中的每個人臉上都愁雲密佈。一個年長的女人面壁而跪,雙手合十,不斷地低聲呢喃祈禱着:“聖神保佑你的子民……如此災禍都是我等往昔不虔誠所至……如果僥倖逃出生天,必將全身心侍奉汝等……泰爾、派吉、凱因、塔尼絲、吉安娜……”反覆唸誦着聖神教諸位主神的名諱。
卡蘭城主在一旁聽着心煩,忍不住出聲呵斥:“省省吧!聖神是不會搭理我們這些人的!”
因爲某些原因,卡蘭城主一族一向不能成爲虔誠的聖神教信徒。
那個年長的女人聽到城主的話,也不理睬,仍然繼續面壁低聲禱告。城主見狀也自覺無趣,對方是他的一個姑母;而且戰事已糜爛至此,他作爲家主的威信早已經蕩然無存。
不過這件事倒是提醒了他——爲什麼我們不能成爲聖神教信徒?
此時在卡蘭城主的腦海中依稀浮現起了遙遠的記憶。上一任家主在彌留之際,曾經握着繼承人(也就是現任卡蘭城主)的手,向他和盤道出家族代代相傳的秘密。這個秘密據說可以救家族於危難之中……
卡蘭城主一拍腦袋——我怎麼就把這個給忘了!
卡蘭城主突然做出的舉動將室內所有人嚇了一跳,他們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們的家主。卡蘭城主也無心跟他們解釋,囑咐親信們把守好門,自己便匆匆向密室深處走去。
來到密室的最裡面,卡蘭城主在一面牆壁面前停了下來。他依照順序按下了牆上的幾塊石磚,從牆壁背後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然後牆上打開了一個暗道。暗道明顯已經封閉了有些年頭,一股充滿黴味的灰塵從裡面飄散出來,將卡蘭城主嗆得涕淚橫流。不過現在不是講究的時候,卡蘭城主強忍不適,走入暗道中。
暗道幽深又漫長,不斷向下。一開始周圍牆壁的結構還是粗糙的磚石,後來逐漸變成了巨大的整塊花崗岩,隨後又變成了某種類似金屬的材質。卡蘭城主越走心越驚,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居住多年的城堡下面居然還有這樣的洞天。
終於,密道在七繞八彎後走到了盡頭。此時呈現在卡蘭城主面前的,是一扇巨大的金屬質地的大門。門非常大,足足有兩人高,寬度可以並行兩輛馬車。大門的材質,卡蘭城主從未見過,既不像銅鐵,也不像精金密銀。門上面浮刻着大量複雜的圖案,似乎在描繪着某種事物,但是其內容卡蘭城主完全看不懂。在大門一邊的牆壁上,伸出來一個托盤,托盤上面有一個個並列成數排的小方塊,方塊上面繪畫着各不相同的奇怪字符。這些字符卡蘭城主也看不懂。在這些小方塊旁邊,還有一個手掌樣的圖案。
卡蘭城主走到那個“托盤”前,按照記憶中的程序,將自己的手掌按在了“托盤”上的手掌圖案上。剛開始全無一點反應,卡蘭城主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但是片刻之後,不知從何處傳來了“滴”的一聲,通道內突然明亮了起來,然後一個帶有奇怪口音(機械音)的女聲在空蕩蕩的通道里面響起:
“……系統激活……基因鎖檢定……請輸入樣本……”
突然出現的光亮和女聲將卡蘭城主嚇了一跳。他驚慌地四下張望,想找出光亮的源頭和說話的人,但是完全沒有發現。這裡只有他一個人,光亮似乎是從天花板裡面發出的。女聲在不斷地重複着。女聲所用的語言,不同於大陸上的通用語,也不同於漢諾威王國的方言,而是一種卡蘭家族代代相傳的古老的神秘語言。卡蘭城主也是聽了好一會兒才明白。
什麼是系統激活?什麼是基因鎖檢定?什麼是輸入樣本——卡蘭城主完全沒有概念。
不過記憶中父親告訴自己的程序,還有一個未完成。卡蘭城主咬咬牙,將手指放進自己嘴巴里面,用力一咬。鮮血頓時從手指的傷口出流出來。卡蘭城主將帶血的手指伸到“托盤”上,讓血順着手指滴進“托盤”上的一個開口中。
女聲又響起來了。
“樣本已輸入……正在分析中……請等待……”
又過了一段不長時間,卡蘭城主等得稍微有些心焦,那個奇怪的女聲終於又響起來了。
“樣本已確認……基因鎖解鎖……使用權限:阿爾法級……”
一陣低沉的“嗡嗡”聲音從牆壁裡面傳來,隨即眼前的金屬大門緩緩地向左右打開。卡蘭城主驚愕地望着門背後的景象,連自己的手指並未止血都忘記了。呈現在卡蘭城主面前的,是一個非常巨大的大廳,比卡蘭城主經常舉行通宵宴會的市政大廳還要大。它的天頂足有五十米高,左右有近百米寬,中間沒有任何支撐,完全依靠放射線狀的穹頂支撐。在大廳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由大量金屬和水晶組成的奇怪造物。無數足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的管線,從這個造物的頂端伸出,向四周發散開,連接進穹頂和四周牆壁內。如同一棵頂天立地、長着巨大樹冠的蒼天大樹。本來極其寬闊的大廳在“巨樹”的襯托下反而顯得異常狹小侷促。
卡蘭城主被這樣的景象所震驚,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只聽見那個女聲又開口了。
“歡迎使用本系統,卡雷利亞家族的成員……這次您需要什麼服務?……”
卡蘭城主回過神來定睛一看,發現女聲是從大廳中央那個造物中發出來的。一塊巨大的水晶,面積足比城堡大門還要大,鑲嵌在那造物的正面。光滑的鏡面裡面倒映着卡蘭城主的影像。隨着女聲發出的話語,一行行陌生的文字符號在鏡面上浮現又消失。
卡蘭城主不由得嚥下一口唾沫,溼潤他那乾渴的喉嚨。他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連忙撲到那造物面前,急迫地說道:
“野蠻人正在進攻我們的城堡,請救救我們!”
“收到服務請求……服務內容:尋求援助……級別:最優先級……正在聯繫衛星……請等待……”
隨後,女聲陷入了沉默,大廳內只能聽見伺服系統發出的低沉的“嗡嗡”聲。卡蘭城主有些沉不住氣了——這就完了?不是說在這裡可以找到解救家族危機的方法嗎?
他迫不及待地再次開口:“敵人快要攻進來了!請你救救我們!”
女聲:“正在聯繫衛星……請等待……”
衛星是什麼?卡蘭城主完全不明白。他正要向對方詢問詳細,卻聽見了身後的通道中隱約傳來了爆炸聲。不好!卡蘭城主臉色一變,也顧不上詢問神秘女聲了,急匆匆提起劍順着原路跑回去。在他走後,大廳中又恢復了平靜。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那個神秘女聲纔再一次出現。
女聲:“衛星聯繫成功……信息發送中……信息發送成功……請問您還有什麼需要服務?”
但是已經沒有人可以回答“她”的問題了。女聲反覆詢問了幾次,始終得不到回答。水晶鏡面上的光芒逐漸黯淡了下去,伺服系統的“嗡嗡”聲也逐漸消失了,大廳和通道中的燈光相繼熄滅。整個世界又恢復到了黑暗中。
這一睡,只怕又要數個世紀。
……
在行星伊西利安的高軌道上,一個靈魂剛剛甦醒了過來。它舒展着自己冰冷的“四肢”,卻發現它的太陽帆大部分已經失效。沒有太陽帆提供能量,它的大部分機能就無法實現。但是就在剛纔,它收到了來自地面的一個信息請求。信息的級別標示爲“最優先級”。
必須完成任務——“大腦”之中預設的程序是如此告訴它的。
於是它充分調動起了儲備能量,關閉所有不必要的子系統,將能量集中供應到與任務相關的幾個主要服務器中。終於,能量達到足夠執行一次任務的水平後,一條被標示爲“最優先級”的信息被服務器發送到了那浩渺的深空以及凝固的星辰之中。
終於完成了!——它深深吐出一口氣,如果它有口的話。這次任務幾乎耗盡了它的儲備能量,它無法再繼續保持清醒了。又要沉睡了,下次不知道何時才能醒過來;或許是永眠也說不一定。
再見。——它向地面上的同僚發送了一條回信,然後關閉了所有的伺服系統。
……
以下是黑歷史。
人類歷史在走到第四個千年的時候,終於發展出了星系間航行的能力。這一技術進步意義之重大,不亞於第二個千年時期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因爲此時人類總數已經逼近千億大關。不僅地球上所有可開發的土地上都已經擠滿了城市,就連月球、火星都已經開發成了殖民地,又沿着地月軌道間的拉格郎日點修建了一系列殖民衛星,用以容納新的人口。但是地球以及各個殖民地上依舊人滿爲患,資源極度緊張,人民日常生活不得不大量地採用配給制。沉重的人口壓力迫使人類不得不將目光投向太陽系以外。
儘管此時的星系間航行技術還不成熟,但是地球聯合政府(舊聯邦)還是大力號召志願者進行星際移民,以緩解太陽系內的壓力。爲了人類的未來,無數志願們懷着大無畏的犧牲精神響應號召,自願參與星際移民計劃。他們搭乘着早期並不可靠的星際宇宙飛船,帶着對故鄉的深深依戀和對新世界的無限憧憬,向着無盡的星辰大海踏上征程。
在這個時代,平均每年都有將近三十個船團出發;每個船團都包含數千只星際宇宙飛船。它們排成前後長達數萬公里的隊列,從地球上望去彷彿一條會移動的銀河。這是一個開拓者的時代,後世歷史學家稱其爲“大開拓時代”!
大部分的開拓者們從此一去再無任何音訊。
然而,開拓者們的犧牲精神並沒有換回地球家鄉的和平與安定。爭奪資源和生存空間的戰爭最終還是在太陽系中爆發。戰爭終結了舊地球聯合政府(舊聯邦)的統治。
這場殘酷的戰爭在一年間便席捲了地球上的大部分地區,並造成了月球、地月間殖民衛星羣的毀滅,因此死者高達全人類總數的百分之九十九。只有火星殖民地因爲距離衝突的中心——地球足夠遙遠,逃脫了戰火的波及。在最危機的時期,隸屬於火星殖民地政府的衛戍艦隊不分青紅皁白地一律擊沉來自地球圈或者月球圈的宇宙飛船,無論它們是侵略艦隊,還是載滿難民的逃難船隻。
直到戰爭爆發的數個世紀以後,火星的學者通過深空望遠鏡觀測到地球上的大規模戰火已經熄滅,火星政府纔派出船團前往觀察地球圈的情況。重新踏上地球的人們驚訝地發現,他們那些倖存的同胞已經退化到了只能用木棍和石斧進行戰鬥的程度。地球大地一片荒蕪,森林消失,河流乾涸,到處都是沙漠化,而且充滿了輻射塵埃,以至於來自火星的人類已經無法在此生存,不得不退回火星。人類的文明遭受了重創,大量科學技術、文化知識遺失,也失去了星系間航行的能力。
在這之後,地球文明重新從野蠻時代、封建時代、啓蒙時代……開始循序緩慢發展。而火星人類亦不時回來觀察並給與適當的督導和幫助。
雖然當時也有人建議火星殖民地政府應該立即開放和共享技術,幫助地球上的人類迅速重建文明。但是一來介於火星是太陽系最後開發的殖民地,火星上人口總數不過只有數百萬,資源和生產能力有限,難以獨立負擔起重建地球的重任;二來火星上的賢者們認爲,將技術交給尚處於矇昧狀態的地球人類,只會讓他們用更快的速度自相殘殺。不如讓他們自行發展,從發展的過程中學習各種經驗教訓和建立文明所必須的素質,以避免再次重蹈舊地球聯邦的覆轍。這種意見得到了火星議會的採納,也成爲了後來新地球聯邦處理落後文明的慣例。
之後又經歷了漫長的時光,地球文明終於重拾昔日榮光,恢復到戰爭爆發前的水平。新的太陽系以火星爲中心,重新組建了新地球聯邦。當人類重新掌握星系間航行知識的時候,距離第一批開拓者船團出發已經過去了一萬年。
爲了尋找開拓者們的蹤跡,新地球聯邦向深空之中派出了搜尋船團。搜尋船團採用最新的星際間航行技術,比開拓者時代更加穩定和可靠。
搜尋船團在茫茫星海之中漫無目的地搜尋着,期間跟異星文明也發生過接觸和衝突。搜尋的結果另新聯邦大吃一驚。原來人們以爲帶着舊聯邦時代最精華技術的開拓者船團,應該已經在星海之中建立起了不輸於太陽系的文明。但是實際結果並非如此。
大部分的開拓者船團湮滅於了星海之中,再無一點痕跡。少數幸運兒們雖然找到了適合人類居住的星球,並且定居下來。但是由於缺乏體系的支持,又在星海中航行中損失了太多的船隻以及載於其上的知識技術,所以定居下來的開拓者們的文明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倒退。有些甚至已經退化到了茹毛飲血的原始社會階段,將他們祖先乘坐過的宇宙飛船當作圖騰來崇拜。
一些開拓者定居的星球上有土著文明存在。一些開拓者們與土著文明發生了衝突,被消滅;一些則征服了對方。不論哪一方消滅或征服了哪一方,剩餘下來的開拓者們都或多或少地與土著發生了混血,形成了變種人類。
只有極少數的幸運兒中的幸運兒,開拓者船團保持了較完整的編制到達目標星球,並在其上建立起了高度的文明。這些文明因爲與太陽系斷絕聯繫獨立發展了一萬年,文明樹和技術樹已經出現極大的不同,幾乎可以看作異星文明瞭。
搜索船團將初步情況彙報給了新地球聯邦火星政府。經過長達一個世紀的深思熟慮和全民大討論以後,新聯邦決定與文明的開拓者星球建立外交關係,以兄弟之邦相處;在此基礎上建立了星球聯邦(星聯),大家平時各自爲政,遇到足夠影響星系間的大事,就會同協商對策。
對於那些文明程度低下的開拓者星球,星聯決定暫時不予以干涉,任其自由發展,只是定期派出人員進行觀察,掌握他們發展的進度,並在適當的時候與之接觸並建立外交關係。
爲了掌握更多的開拓者星球的狀況,星聯還派出了更多的搜索船團,向星空的深處進發。這個時期被成爲“再發現時代”。
……
以下回到正文。
茫茫星海中,一艘銀白色瘦長外形的宇宙飛船在虛空中游蕩着。這是隸屬星聯的武裝商船——“赫爾墨斯使者號”,正執行着一項星系間運送任務。
在船體深處的某處地方,原本被作爲貨艙的倉段被整個清空,作爲了臨時訓練場。此時兩個全副武裝的身影正在裡面激烈交手着。
同樣穿着全覆式的訓練頭盔和大量防護面積的訓練服,手上拿着同樣制式的無刃訓練用戰鬥刀,外人根本無法分清兩個戰鬥者誰是誰,只能通過動作嫺熟程度勉強看出不同。
“看招!一念無量斬!”
一個元氣十足的聲音大聲喝道,隨即手裡的戰鬥刀以力劈華山之勢揮下——這刀如果砍實了,即使身着防護服只怕也得受到不小傷害。
不過他的對手完全不給他這個機會,身體一側一轉,戰鬥刀順勢一貼一帶,立即將進攻者的攻勢化解;然後趁着對方招式用老的空當,左手一拳揮出,將他打飛出去。
勝負立分。
“進攻就進攻,喊什麼喪?——浪費力氣還提醒敵人!”
勝利者從容收起手中的戰鬥刀,又把沉重的頭盔解下來透氣。此人從外貌上判斷年齡大約25-29歲,長着一頭短金髮,梳得整整齊齊;如果不是右眼下方的臉上有一道傷痕破壞形象,倒也符合青春懵懂少女追逐的偶像形象。
被他打翻的那個人蹲坐在地上,鬱悶地哼哼唧唧。這一下打得可不輕,如果不是穿着防護服,說不定骨頭都給打斷了。
“……我看見人家漫畫裡面,主角出招之前……都要大喊一聲,報出招數名稱……簡直酷斃了……”
聽見如此荒謬的解釋,對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少看些漫畫吧,那會讓你顯得很傻!”
被鄙視了啊!果然吾輩中人的情懷是不能被凡夫俗子理解的!
失敗者鬱悶地摘下頭盔,露出一張大約17-18歲黑髮青年的臉。他一邊將頭盔隨手丟在一旁,一邊嘴巴不停地繼續吐糟:
“我真不明白——爲什麼都到了星際時代了,大家都在用激光槍和爆彈槍互相點名的時候,我們還要練習使用刀劍?”
“刀劍是一個戰士最後的手段,不受補給和彈藥限制。如果你身處一個陌生的星球,與後方失去聯繫,身邊的彈藥用盡、電池見底,刀劍就是你最可靠的朋友。所以即使到了星際時代,裝備部仍然將刺刀列爲士兵必不可少的標配。”
“那也不一定啊!我也可以有其它選擇……”
黑髮青年滿不在乎地回答,話未落音,就感覺對面一股冷氣如同山一般壓過來,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一擡頭,發現不知不覺中對方已經逼近到可以俯視自己的距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列兵卡敏!——我不希望再聽見這個詞,陸戰隊的詞典裡面沒有它的容身之地!——懂嗎!”
“是的!長官!”黑髮青年連忙收起玩世不恭的姿態,一個立正站得筆直。
“而且——不是所有人都簽了善待戰俘公約的;也不是所有簽了的人都尊重這個公約;更加不是所有人、或者說生物,是可以理解和交流的對象……你打算跟蟲子探討一下戰俘的人權問題嗎?”
“不!長官!”
“那就善用好你手中的每一樣武器,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明白!長官!”
一段廣播適時地插入,打斷了長官對新丁的人生再教育。
“迪奧梅帝斯上尉請注意,請到艦橋報道。檢察官有事找你……”
金髮青年聞訊,只能暫時將教育後輩的任務放在一邊,轉身命令靠牆邊站立的另外一羣穿着訓練服的人:
“你們兩人一組,自行訓練。我去去就來。”
然後匆匆脫下沉重的訓練服,登上了訓練場邊停靠的一臺電動車,順着船體內部的主通道開了出去。雖然“赫爾墨斯使者號”只是一條商船,比不上聯邦海軍裝備的那些鉅艦,但是船體前後也有近兩公里長,如果靠兩條腿走過去,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和力氣。
上尉走了以後,列兵卡敏又回覆了精神,跟同伴聊起了八卦。
“隊長最近火氣越來越大了。他也老大不小了,都還沒有結婚。不會是憋出毛病來了吧?”黑髮青年促狹地猜度着自己的長官。
“省省吧你!少在背後嚼舌根。別看隊長他人長白淨,心可黑着呢!你這話傳到他耳朵裡,小心下次他把你掛牆頭。”一個老兵勸他。
“哦!這麼一說,你對隊長了解還不少。說來聽聽,他有什麼事蹟?”黑髮青年不僅不收斂,反而還被同伴的話勾起了興致,強烈地要求對方說給自己聽。
“我幹嘛要告訴你啊?”
“說嘛!說嘛!別賣關子了。”
……
不提士兵們的八卦,上尉駕着電動車七拐八繞,又上了幾層電梯,終於來到艦橋的位置。穿過層層安檢大門,上尉一腳踏入了“赫爾墨斯使者號”的中樞部位。
跟聯邦制式所有的艦船一樣,“赫爾墨斯使者號”的艦橋就是一個大廳,面積大到足可以容納上百號人開一個舞會。不過現在大廳裡面密密麻麻地塞滿了多層的儀器和座位。每個座位上面都有一個專注於其職責的船員,他(她)和他(她)面前的機器構成了這條宇宙飛船大腦的一個個腦細胞。艦橋裡面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地工作,沒有人對上尉的到來表示關注。
大廳的四周都是透明化的舷窗,通過這些窗口可以清晰地看見外面那一望無際的凝固星辰。初看這一幕的新人或許會爲這種壯觀的景象所激動;不過時間長了以後,尤其是幾十年如一日看着這一成不變的風景,人的心情也會從激動轉爲淡定,最後變成麻木。只有在飛船非常靠近一個星球時,窗外的景色纔會有所變化。那個時候在艦橋裡面的男女們,纔會在工作之餘,抽空擡頭看上那麼一兩眼。
在大廳的正中央,有一片凸起的高臺。船長席就位於高臺之上。這裡擁有着艦橋裡面最寬敞的空間,最舒適的座位,最好的視野,以及最多的顯示屏和數據鏈。高臺上船長座位的兩邊,分別是大副、二副、三副,以及領航員的座位。高臺本身就如同一個微縮版的艦橋,僅靠這裡的人就足以控制整條宇宙飛船或戰艦。艦橋裡其它工作人員的座位,如同衛星拱日一般圍繞在高臺和船長座的四周。所有的這一切,都象徵着船長在這條船中所擁有的至高無上的權威。
當上尉走進艦橋時,發現船長和檢察官及其隨從一干人等已經在高臺上等待多時了。“赫爾墨斯使者號”的船長尤里·安德羅波夫,一個白髮蒼蒼但是精神矍鑠的老頭子,看見上尉進來,便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檢察官就坐在他身旁,並未穿着制服,而是穿着家居的常服,看樣子顯然也是臨時被召集至此。
待上尉走上高臺,船長就對着身邊副手說:
“人員已經到齊,開啓隔音屏障。”
一面淡藍色的能量膜突然出現,將整個高臺包裹起來。現在高臺以外的人既無法看到,也無法聽到裡面正在發生的事。高臺上的人可以放心地討論一些涉密事項。
“發生了什麼事?”上尉好奇地問道。這樣的陣仗很久未見了,是發生大事的前奏。
“讓我們的通訊官說吧,他最瞭解情況。”船長向身邊一名工作人員示意;後者站起來,向所有人先鞠了一個躬,然後用不緊不慢地語速介紹起了情況:
“就在兩個地球小時之前,我們收到一個星系間通訊信號,來自一個未被探明的星區。該信號使用非常古老的編碼,以至於我們多花了一些時間去解析。它所用的編碼是一萬年以前地球人類所使用的。據我們分析很可能來自某個未被發現的開拓者星球。”
“哦——”
上尉的興趣被成功地吊起來了。他們此行的本來目的是去視察一個已知的開拓者星球,現在卻發現一個未知的開拓者星球。
“信號說了什麼?”
“S.O.S.”
“緊急求救信號?!”
這是第二個千年時期地球上用於海難事故的緊急求救信號,後來也被用在了星際航行上。它非常簡單,但是有效,即使是經過星系間的長途傳送,亦不會出現信號失真。
“這是什麼意思?他們遇到什麼麻煩了嗎?”有人提問。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它沒說。”通訊官聳聳肩表示抱歉。
“這可能有很多種解釋,”他的船長接過了話題,“例如遭遇異星人入侵,或者遇到自然災難……”
“比如發生超新星爆發——嗯,這種情況下應該來不及發出信號就掛了……又或者是他們的太陽突然熄滅了,就像法厄同IV遇到的那樣,那會是一個非常緩慢且痛苦的死亡過程……又或者是他們的星球發生了地殼融解,整個星球逐漸變成一個大熔爐……”檢察官的賢士隨從開始喋喋不休地賣弄他的知識。
“反正,”船長用一個斬釘截鐵的手勢及時制止了賢士繼續掉書包,“不會是一艘船遇到海難這種簡單的事。一定是他們遇到了什麼本星系內無法解決的事情,纔會向星系外求援。”
“我傾向於第一種情況——行星入侵。”上尉嚴肅地說道:“如果是自然災害,那麼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在信號中說明情況,不需要我們在這裡瞎猜。只有遇到行星入侵,纔會如此倉促行事。”
的確如此,大家也贊同這樣的解釋。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衆人將目光集中在檢察官身上;此人才是他們這一行人的核心,其意志決定了他們今後的行動。
“我決定響應這個信息的要求,即刻前往救援。”檢察官回答。
“這是否明智?”上尉皺起了眉頭。“那可能有一個世界、數十億生靈,而我們只有十二個人。”
“真是充滿勇氣的回答!如果你的部下聽到了,不知作何感想。”一旁的船長用充滿戲謔的語氣調侃道。
上尉沒好氣地回答這個老頭兒:“我們不避戰,但不好戰。勇氣與魯莽之間只隔着一張紙。”
“那可能是一個世界的求救!”檢察官用了重音強調:“最近的援軍要六個星期才能到達,這件事我們管了。”
——果然,還是一如初次見面時那樣固執。——
“好吧。我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你指哪,我打哪。”上尉妥協了。
“而且我們並非只有十二個人。只要尤里船長願意從你那一千五百名船員中,勻那麼一兩百人出來……”檢察官向船長提議。
“那你要保證事後還給我那麼多人。要受過基礎教育的,至少分得清楚上下左右,和如何開關閥門!”
船員雖然不是軍人,但是也受過使用槍械的訓練,完全可以當成民兵來使用。
“那沒問題了。達到執行一次行星干涉任務最小的人員需求。”這下上尉也沒意見了。
“那就這樣決定了,即刻前往信號源的位置。”檢察官當下拍板。
尤里船長一邊指揮船員們操縱飛船轉向,一邊還繼續調侃:“我本來只是將你們送去指定的地點,現在橫生枝節,事後一定要多付我一些船資啊!”
“那是當然。”
……
銀白色的飛船在虛空之中劃過一道銷魂的弧線,向着未知的彼方進發。
船艙之中,正在侃大山的陸戰隊員們通過人工重力的變化,感覺到了船體的異狀。
“我們的船轉向了喲!”
“是啊。還是緊急轉向。可能要發生什麼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