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火堆邊上剛剛坐下,雲離順手向兩人扔魚過來。當齋映雪笑着道謝正準備吃時,雲離看着火堆若無其事的說道:
“火光好像總能驅散一些介於光與暗之間的東西。”
“……嗯。”
正將魚遞到脣邊的齋映雪臉色有些難看,轉過身面向黑暗吃起魚。
默默地在旁邊觀察的尹凡眉頭皺的更深,視線在雲離與齋映雪來回移動的同時,將魚向嘴邊遞,結果卻讓尖銳的魚刺把脣給刺破了。
低頭一看,哪裡還有什麼魚,只剩下魚骨頭。
“咦,我的魚呢?”
說着,尹凡疑惑的擡起頭,正好看見身前穿着紅衣服的水晶對他嘻嘻笑着,手裡捧着魚吃的開心。
“……真拿你沒辦法,。”
對水晶極爲寵溺的尹凡只得無奈的嘆了口氣。
被魚刺刺爛的嘴脣傷口很大,鮮血止不住的留下來,甚至順着些下巴跟水滴一樣跌落,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異常鮮紅。
血液的味道順着風很快擴散開來,忽然水晶脖子咔的扭轉一百八十度,盯向正默默吃魚的齋映雪。
風聲靜止,海浪聲在耳畔竟然漸行漸遠。
面臨黑暗的齋映雪停止雙手動作,左邊側臉在火光照耀下,開裂的傷口清晰可見。
看見那道如同腐爛一般、甚至隱隱有東西要衝出來的傷口,尹凡驚愕地從沙灘上站了起來。
盤坐於火堆邊的雲離拿出破煞劍,漆黑的劍刃將周邊的光都吸了進去。
“……等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被不詳所籠罩的尹凡把水晶抱回懷裡,衝到雲離與齋映雪之間擋住。
“殿主……不知道該不該這麼稱呼你,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雲離的視線好像穿透尹凡落在齋映雪身上。但後者只是沉默,他繼續說道:
“從蓬萊前往天宮的時候我只是感到疑惑,而在三途流域那種陰氣聚集的地方,我也只是開始懷疑罷了。但我萬萬沒想到,真正讓我確定的,竟然是魔教之人……”
“雲離你到底在說什麼!”
正當尹凡向雲離呵斥中,一直沉默不動的齋映雪忽然嘆了口氣,站起來轉過身。
“雪姐,你嘴脣……?”
“實在是,忍受不住啊。”
齋映雪的下脣被咬破,鮮血從傷口涌出,似乎全部被她吞食了。她臉上除了那道裂痕有腐肉般的暗紅色,其餘地方蒼白的可怕。
齋映雪露出苦笑,繼續說道:
“小師叔你拍碎紅蝶聖使的幻象後,化爲紅蝶的碎片將我腦海裡一直封印的東西喚醒了,小師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尹凡雙眼。
“還記得那會我向你所說的邪魔嗎?”
“……嗯。”
困擾尹凡的不詳越來越濃,在他不安的目光下,齋映雪擡起頭看向無星無月的夜空。
“我就是了。”
“什……”
尹凡全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齋映雪。
“介於光和暗之間的腐敗生命,不屬於神與魔任何一方的身軀,爲存活於世間而忘記自己已經死去的記憶……”
“齋映雪!”
這聲突然的怒喝不來自於雲離,也不來自於陌生人,而是由尹凡呼喊出來。
洪亮的聲音甚至在海面擴散,讓雲離和齋映雪都爲之一震。
不知何時起,尹凡雙眸已通紅一片,瞳孔中印記擴散出光芒。他將水晶放下來,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亂動,轉身走向齋映雪。
齋映雪穿着她那身白色調的殿主服,手裡緊緊握着初雪,被血沾染的雙脣閉着,黑髮被不知從哪裡來的風撩起。
她看向尹凡的眼睛有些慌亂,視線搖擺不定。
尹凡一步一步走到齋映雪身前。他的個子已經比面前的女人要高出半個頭,向她看去都要微微低頭。
齋映雪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站在那裡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尹凡張開雙手,將她完全抱在自己的懷裡,低聲說着:
“雪姐,你還活着,你現在仍舊活着,不要說那些傻話。”
“可是……”
“你還活着!相信我,雪姐,你依舊還活着。”
尹凡的語氣不可置疑,宛如神聖。
一直緊繃身體的齋映雪忽然鬆軟,尹凡感覺齋映雪埋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溼潤起來。
“……我不知道,我真
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齋映雪哭泣說着:
“忽然之間記憶就那樣被放了出來,腦海裡全是我拖着自己腐爛的屍體到處找血肉吃。甚至在靈藥殿裡很多前輩與同輩,我先殺了他們,竟然就那樣蹲在地上撕下他們的肉吃下了。
我也很害怕啊!”
她忽然在尹凡懷裡嘶喊着。
“……完全不敢相信,那個吃同門血肉的會是我,發生的地點是在蓬萊……好多人,還有好多人,他們竟然做着一樣的事。
我死了。在歸墟境第三重渡劫時粗心大意,被天劫震碎了半邊身體。
黑衣人說他可以幫我,幫助我復活,讓我像尋常那樣活下去。只要吃下活人肉,再剔出他們的骨頭和自身一齊關在黑暗的籠子裡,過一個晚上,就可以復活。
真的,真的活過來了,我的修爲也比以前更加厲害。
但是每隔一段時間身體就會開裂,就會渴望鮮血,渴望肉。那時我總能看見不止一個人,感覺蓬萊黑夜中到處都是啃食他人身體的聲音,真的好多人……
我不知道這些是不是我的記憶,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幻象。
白天魔教的紅蝶聖使一出現,這些記憶就好像決堤樣衝了出來,我不知道是不是屬於我的……”
齋映雪聲音愈加急促,哭聲更濃,身體也出現不可控的顫抖。
抱住她身體的尹凡忽然感覺一個無底深淵正在吞噬自己,驀然間,剛剛進入蓬萊時那塊石碑上的字現出來。
——大道無爲,有教無類。
強行將不安的恐懼壓制下來的尹凡,將懷中的齋映雪抱得更緊,細語說道:
“那是假的,雪姐,是幻象。”
“……幻象?”
齋映雪擡起頭,表情一如小孩。
“沒錯,都是幻象。”
尹凡一邊這麼說,一邊將血缶符悄悄纏繞住她,用自己精血修復着她的身體。
“真的嗎?是真的嗎?它們是幻象……”
“當然是真的。”
尹凡語氣肯定,視線中她臉上開裂的腐爛傷口很快癒合。
“是你太累了,雪姐,睡一覺就好了。”
尹凡溫柔地笑着,抱着他一隻手悄悄上移,打在她的後頸處。齋映雪閉上朦朧的眼睛,身體癱軟在尹凡懷裡。
小心翼翼將齋映雪放躺在沙灘上,尹凡走向雲離。途中看見水晶盯着齋映雪吞口水,處於很不放心的原因,尹凡直接將她抱到自己懷裡。
“啊啊,爹爹,爹爹……”
“爹爹給你拿魚吃。”
“啊,魚,水晶要吃魚。”
尹凡抱着水晶剛坐到火堆邊上,雲離相當配合的遞過來一根串着烤魚的木串。
火焰噼啪作響,烤魚的香氣更加瀰漫。
尹凡肚子感覺餓的疼,卻沒有一絲一毫吃東西的心情。
“你都知道?”
尹凡擡起頭望向雲離。
“什麼?”
“這個時候你還跟我裝瘋賣傻嗎!?”
尹凡心中那股未知情緒立刻像面前的火一樣竄起來,他揚手將火堆一半給打飛。通紅的木柴飛出十幾米遠,落入海面發出噗嗤一聲,迅速消融在黑夜裡。
剩下的一半火堆零零散散落在周圍,光線暗了許多。
雲離看了尹凡一眼,少有的沒與他對着幹。雲離將散落周邊還有火的木柴撿回來聚在一起,重新加上一些新木柴。
“……抱歉。”
尹凡深吸了一口氣,用右手輕輕擠壓太陽穴。
雲離則自顧自把木柴收攏,接着又架起烤魚的木棍,穿上魚繼續考起來。他一邊烤魚,一邊說道:
“我十七歲進入蓬萊修行,距今已有十八年。
因爲父親的關係,我接觸到了很多根本不可能讓蓬萊弟子知道的東西。偶然又一次,甚至還親眼見到。
蓬萊每年的元月九日夜,會被劃定會禁忌夜,在這個晚上,所有的蓬萊弟子都不允許出自己房門,甚至每個房間都需要佈置結界。”
說道這裡,雲離嘴角出現一抹邪氣凜然的笑容。
“十幾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因在會蓮峰修行忘記時間,通過泉眼回到靈法殿時才發現各處都掛滿了禁忌夜的木牌,周邊還貼上了符咒。
我一直以爲這是蓬萊的尋常儀式,也並未在意。回到靈法殿準備回自己住處時,旁邊庭院傳來的異響……”
出於好奇
,雲離繞過走廊走向那處庭院。
這麼晚了還未休息,難道是有師兄弟跟自己一樣忘了時間嗎?雲離心中想到。
因爲擔心自己禁忌夜還在外面亂走的事情暴露,雲離不敢太過於大聲,他躡手躡腳沿着牆根走過去,走到拐角處探頭望去。
啊……
雲離差點喊出聲,趕緊用雙手捂住嘴巴,睜大了眼睛。
視線中那顆開花的梅樹下,竟然有位沾滿血的人正在啃食什麼。定睛看去,那人衣服看起來頗爲熟悉。
雲離壓住心中恐懼,悄悄走到前方一顆柱子後面,想要看的更仔細一些。
那人衣服是白色的,而袖口處則是縫了一圈黑邊。
這是隻有長老才能穿的服飾。
疑惑這名長老在幹什麼,雲離把頭探出柱子,趁着朦朧月色看向長老身體地下。
“啊……”
雲離驚得喊了一聲。那是一具破碎不堪的屍體,身體依舊穿着白色的弟子服,但身上的肉和內臟大半已經被撕掉。
再看長老手裡,不正是一個剛剛拔起的內臟嗎?
雲離驚叫出聲,那名長老立刻發覺,豁然轉頭盯過來。
那已經不屬於人類的範疇了。臉上和身上多處開裂,裡面滿是腐肉,甚至個別傷口裡面有某種腐爛的果實要溢出來。
щщщ◆ тт κan◆ ¢ O
特別是長老嘴角掛滿碎肉,還留着鮮血,可怕極了。
雲離嚇呆了,一動也不敢動。長老從那名屍體上站起,伸出手向他抓來。
忽然一股清涼的氣息捲過雲離全身,他瞬間回過神,倉皇地跑回自己房間關上門。
房間裡竟然已經準備好了做結界的東西,雲離顫抖着身體佈置結界。
但結界還差一點時,門外突然出現一個人影,貼在門上看着他。
“啊……”
雲離尖叫了一聲,慌亂中好幾次把生成結界的咒語都念錯了。
“咚、咚、咚……”
那個滿身是血的長老用頭撞門,一直撞,直到雲離好不容易生成結界後,那名長老才離開。
向門看去,門上全是鮮血和碎肉,那名長老在撞門的途中竟然將自己腦袋都撞碎了大半。
爲什麼門會這麼堅硬呢?
雲離不知道,也不敢去想。他蜷縮在牆與書櫃的夾角,捏着法寶緊緊盯着門,後面因爲太累就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強烈的太陽光刺在閉合的眼簾上,強迫他醒了過來。
雲離第一個反應是看向門,令他驚愕的是門上沒有血,沒有肉塊。
出了房間,雲離多方打探那個庭院裡的異狀,還有昨夜是否有人失蹤。
但得到的結果無一例外,根本沒有這回事……
“……在那之後,我以翻閱典籍爲名翻閱了很多關於禁忌夜的事情,無一例外,沒有找到任何相關的資料。諷刺的是,那幾次翻閱典籍,倒是讓我找到一部幽陽雙煞訣。”
不知爲何,雲離臉上又露出譏諷的神情,隨後他接着說:
“後來在父親的私人藏書中,偶然讓我看見一本觀實錄,上面的每一篇內容全是記載禁忌夜的事情。
上面寫的全是諸如金食水,可提修爲,或者其他事項,要麼就是火土食木,可提陽壽等等。
如若不是那夜我所經歷的事情,又有誰知曉這個所謂的食,竟然是吃人呢?”
雲離伸出手把烤好的魚拿起來,順手扔向尹凡。
被雲離一番話驚呆住的尹凡沒有動作,看着那根尖銳的木串跟針一樣刺來,在距離他瞳孔僅剩幾釐米的時候水晶伸手拽住。
“水晶又吃掉了呦。”
不等應答,水晶又美滋滋的吃了起來。
雲離看向尹凡,淡淡說道:
“你所說的牛尊武長老的復活、時劫在島嶼上巨大的圖案,必然是與蓬萊消失有莫大關聯。但洛青衣和界靈爲什麼會被魔教抓捕,我依舊未想得通。
不過剛纔殿主說自己是邪魔,而你剛纔又用血缶符功效復原她身體,想必明天她醒過來的時候,會清醒一些,那是我們應該可以真正解開一些謎團了吧……”
說着,雲離看向齋映雪,低語說道:
“……那個關於蓬萊到底發生了什麼的謎團。”
被他的目光感染,尹凡也側頭望向齋映雪。
柔軟砂礫上,齋映雪睡得深沉,臉龐上有着溫和的笑容。
似乎,是個好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