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凡站在客棧大廳發愣。
昨天救的女人將四張桌子拼在一起，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滷肉醬豬蹄什麼還不夠，就連只在縹緲海生活的一種雙頭魚都給紅燒了。
“這……”
“客官，您回來了。夫人說餓了，就先讓廚房備了一些小菜……不過這樣算來，客人您今天給的銀子就不夠用了，看是不是……”
尹凡不理會一瘸一拐走過來的掌櫃，徑直走到桌邊坐下瞪着女人。
她換了套衣裳，如瀑長髮用絲帶束着，見尹凡來了也不打招呼，用手中筷子夾起一小塊魚肉用手遮掩着送進嘴裡，閉上嘴脣慢慢咀嚼。
“小姐，我看你一個人吃這麼多菜，只怕有些浪費吧？如若你不介意，讓在下我蹭一點如何？”
“相公這是哪裡話？本就是你付銀子，想吃的話隨便挑就是。哦，相公是要妾身餵你嗎？來，張嘴，啊……”
“他奶奶的！”尹凡一掌拍在桌子上，“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要臉，救了你命還要賴我的飯吃？”
“妾身這不以身相許了嗎？”
尹凡上下打量女人，發現還是有些姿色，但要比起自家貌若天仙的靈妹妹，還有本人就是仙子的便宜師傅，那可就不行了。當下就揮了揮手，一臉諷刺的說：
“小姐。就你這姿色，暖牀我都嫌醜了點，以身相許的話還請另謀高就，這頓飯我請，不過下頓就請你自己解決了。掌櫃，結賬！”
“客官，一共三十兩銀子。”
尹凡眉毛一挑，包個客棧都才九十多兩，這女人吃頓飯就能整掉三十多兩，真是福氣。他啪啪啪甩出一堆銀子，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本來是想着回來好好吃頓飯再去找好好整治姬遠夢，一回來被這女人算計，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了。
得，青樓裡的人，果然都不好惹。
女人氣的直跺腳，急忙站起來喊道：“喂！你去哪？”
“找地方吃麪，別送。”
尹凡前腳還沒踏出去，就聽女人扯開嗓子吶喊：“索冰在這裡！”
——索冰是誰？
尹凡腦海中剛剛冒出這麼個問題，身邊忽然刷刷刷落下三四十個影子，其中更有一個歸墟境的。尹凡嚇了一跳，趕緊拱手陳懇說道：
“諸位英雄，是那個女人在喊，你們找她就行，我絕對不攔着。”說完用手指向身後女人在的地方。
這時，尹凡突然聽到女人在自己身後冷冷的說：“昨晚是他救的我，你們要想抓我，先問問他同不同意吧！”
不等尹凡回過神，法寶就鋪天蓋地的砸過來，嚇得尹凡差點尿了。腳下真元用力就開溜，可這身後重重的，回頭一看發現那女人竟然抱着自己腰桿一塊跑了。
尹凡一溜煙就從衆人面前跑沒了影子，停在一處小巷立馬甩開女人怒道：“你有毛病吧？不謝我就算了，還給我找麻煩？”
女人哼了一聲，一臉難過的要哭出來的神情。
“你可看清了，小爺雖菩薩心腸，但可也不是好惹的，趕緊給我滾蛋，別給我裝可憐！”
“嗚……”女人一下就蹲在地上哭起來。
這女人少說二十多，可這一哭起來頓時跟小孩一樣坐在地上，抱着雙腿埋着頭，那叫一個悽慘，就是偶爾偷偷擡頭打探尹凡的表情讓她穿了幫。
“您繼續，我走了。別送。”
尹凡才懶得理會這變色龍，不出手揍她一頓給她一劍已經算他仁慈。
“我帶你去拿定天畫卷。”
“別，我看不上，你自己去取就行。”尹凡揮了揮手走向巷子外，找飯吃去了。
女人見他真的一點兒都不在乎，神情終於有些慌亂了，急忙說：“定天畫卷是我們索家傳承上千年的寶物……離孝宗都想得到這個東西……它藏了一卷絕世功法……喂……”
女人急了，從地上站起來往尹凡那邊跑，嘴裡有不停的說了些功效，到了最後真哭了起來，忽然說道“傳說它是上古九大祭器之一……”
一陣狂風颳起，女人感覺周圍的空間剎那間跟海市蜃樓一般虛幻，再回過神時已經出現在另一條小巷的深處轉轉角。自己靠在一棵粗壯的梧桐樹幹上，盯着面前一臉嚴肅，用手捂住自己嘴巴的尹凡。
尹凡的神情沒有了懶散與戲謔，眯着眼睛肅殺的盯着女人，從脣齒間迸發出的冰冷氣息刺的女人臉色發白。
“你說什麼？”
女人不知他爲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有些恐慌。他身上散發出高修爲者爆發的強壓，加之她被尹凡捂住嘴無法呼吸，頭腦都有些混亂。
“嗚嗚……”
尹凡蹙起眉頭，鬆開手，但下一刻指尖就冒出道跟針一樣的細小劍氣對準女人的額頭，冷冷說道：
“不老實說，我現在就殺了你！”
女人急忙點頭，她心神被突然變化的尹凡嚇住了，怎麼也沒有料到一個人的前後反差會這麼大。
“我說，點天畫卷是我們索家的絕世寶物……”
“不是這個！”
“它可能藏了一卷功……”
“也不是！”尹凡的聲音低沉，充滿了急躁。
女人害怕起來，嘴巴張了又張，不知道尹凡到底想要知道什麼。
“快一點！”尹凡低聲怒吼起來，眼睛開始充血，肌肉鼓起來，好似被什麼怪物附了體一般。
女人被嚇哭了
，頭腦有些混亂，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帶着哭腔說：“它、它被傳聞，可能是上古九大祭祀器具之一……”
“九大祭祀器具之一？”尹凡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鬆開女人，兀自站在一旁沉思。
自己的血缶符也是九大祭器之一，功效顯著，從最初泄露秘密後普通修真者的搶奪，到如今龐然大物的覺咒也行動起來。可見這件東西對於這些大人物也極有用處。
這還只是九大祭器之一，這麼說，另外八件祭器也有着逆天的能力？
這女人所謂的定天畫卷在家裡傳承上千年，肯定有些門道。而且看樣子，對那件東西定義爲強有力的法寶，已經蓋過了身爲九大祭器之一的事實。
世間可能已經沒多人知道九大祭器這一東西了。
女人看見尹凡在一旁陷入沉思，身體不由向後退了幾步。她本以爲面前的人可能會很好操控，沒有想他變臉的速度就連女人都趕不上。
女人眼前忽然一黑，接着整個身體都撞在牆角里。尹凡把她推到牆角，一隻手按在她的頭旁邊，臉上換上副調戲良家婦女的表情，笑道：
“你應該就叫索冰吧？我突然改變主意了，去找你的那什麼‘定天畫卷’吧。”
索冰神情略微有些恐慌，急忙點了點頭。
離皇城外。
尹凡走進松林上了橋，在小舟裡玩水的姬遠夢嚇壞了，爬起來就往宅子裡衝，可尹凡這回長了心眼，直接一步跨過去就把她提了起來。
“嘿，九公主，你的那些家臣不敢跟你怎麼動手，但我敢吶。”
“流氓，變態，猥瑣！快把我放下來。”
姬遠夢不過剛剛及笄之年，雖然發育的不錯，但個子在尹凡面前比起來拿完全不是個。
“哼，放下來？讓你再給我來一拳頭？我蠢啊！走你……”
半個小時後。
翻過一個小山頭，尹凡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對着離皇城大聲喊道：“陛下，九公主在下這就領走了，定當將她安全送到蜀王婚房裡！”
被五花大綁捆在馬車裡的姬遠夢跟毛毛蟲一樣拱着身體，大聲罵：“流氓！變態！”
尹凡若無其事的回到馬車裡，對成了車伕的索冰說道：“走吧，去你說的地方。”
索冰點了點頭，再次回望一眼離皇城，馬鞭發出清脆的聲響，極快的速度抽中前方四匹馬，扯着車廂快速向前奔去。
正是中午，離皇城周圍的溫度逐漸熱起來，較之卯時黎明那會簡直就是兩個檔次，可以說是早穿棉襖午穿紗。
尹凡已入歸墟境，溫度只要別太離譜，對他都沒有太大的威脅。
真正讓他感受到氣溫都能讓他致命的，便是印劫山那次了。想到這裡，尹凡不禁拉開車廂的小簾子看向天空。
彷彿被水洗過的湛藍色澤，一雙手可以數過來的白雲，比中州都要好看許多。
天宮天宮，難道是建在天上的嗎？看來有空的時候，該問一問去天宮的路了。
——也不知，洛青衣怎麼樣了？
尹凡忽然哈的一聲笑了出來，擋不住的喜色從臉上表現出來。再過七個月的天宮會道，應該就可以見到她了。
哎呀，那時候也可以見到靈兒妹妹。這倒有點棘手啊。
這馬車尹凡是花了六百兩銀子買的，可以說是大手筆。車廂極爲寬闊，前半截可以載人，後半截可以睡覺休息。
姬遠夢被尹凡捆成一條毛毛蟲，抱怨就沒斷過。
這會看見尹凡在傻笑，頓時冷哼道：“精.蟲上臉，一看就在想下流事情。變態！流氓！”
尹凡翹着二郎腿，背靠車廂，雙手環抱在胸，懶散說道：“小小年紀，不學好，把你送到蜀州去，讓你那未來夫君好好教訓你！”
姬遠夢扯着嗓子大呼小叫，尹凡直接把後半截車廂的簾子拉上，順帶扔上真元把聲音給隔絕了。聽着小丫頭一直唸叨，只怕真的要得神經病。
他從車廂裡出來，爬上車廂頂躺着曬太陽，說：“咱可說好了，那寶物拿到手之後，你得把我和臭丫頭送到蜀都去。之後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互不打擾，堅決別來煩我！”
索冰也是納悶了，第一次見到他這種破靈境修爲以上的人不會御物飛行不說，還真的是第一次見到不貪財不貪色的。
原本在小巷裡見到尹凡神色突變，她都一尹凡起了奪寶之心，沒想到後面來了句可以幫她拿到定天畫卷，作爲報酬，索冰必須御物飛行或者當車伕把尹凡送到蜀州的蜀都去。
“你是蠢貨嗎？”索冰忍不住小聲低估。
“別以爲你聲音小就以爲我聽不見，我的強大你意想不到。”
“嘁。”
索冰不屑的發出一句口音，雖然對尹凡那會的舉動仍然後怕，不過摸清他的套路之後也懂得如何相處。
“趕路吧，你那什麼獄雪冰原距離這裡少說上千里路。雖說是爲了躲避離皇城的人而放棄御物飛行，可速度是絕對不能拉下的。你也知道的，我時間貴的很，分分鐘百萬金上下。”
“嘁。”
索冰懶得理會尹凡的自吹自擂，一聲短促的“架”聲中，馬車穿越飄落枯葉的白樺林，向着遠處覆雪的羣山駛去。
入夜時分，尹凡把姬遠夢放出來的時候嚇了一跳。小丫頭眼睛又紅又腫，看見尹凡第一句話就是：
“我尿牀了！”
“
……”
尹凡呆在溪流邊，略顯憋屈。索冰在小溪裡給姬遠夢洗了澡，在附近生了一堆火，一邊給她擦拭身體一邊安慰，中間小聲詆譭尹凡那幾句狠話，尹凡可是聽得清楚的很。
可沒辦法啊，確實自己做的不對，誰料到這小丫頭上午喝了那麼多果汁，被自己困了一下午就尿了牀了呢！
這下好了，不僅要洗姬遠夢，還得洗褥子。
不過尹凡修爲高嘛，洗了之後要晾乾自然不在話下。於是他堂堂歸墟境強者，被趕過來清洗十五歲少女尿了牀的褥子。
尹凡確定手裡的褥子幹了之後，頭也不回的說道：“得了得了，你們吐槽我一個小時了，也該夠了。褥子幹了，上路吧。”
“哼。”
“哼。”
“我擦……”
看着兩人跟高傲的小綿羊一樣從自己手裡奪過褥子，尹凡差點以爲自己是被這兩個人俘虜了。這尼瑪不對吧。
這下好了，車廂都不準進了，晚上直接睡車頂了。
越州晝夜溫差極大，到了晚上就連尹凡都感到些許寒意。不過隨着修爲的增強，他對睡眠的需求並不是很多。
昨夜剛剛睡了個好覺，估計也得管個三四天。
說實話，蓬萊的無字書雖沒有其他宗門的名字聽起來很霸氣的特效，但可以“自行吸收靈力”這點不知道要蓋過其餘宗門多少。
一時間閒的無事，靜下心來看着天空。
姬遠夢和索冰這兩人都算折騰了一天，雖然在尹凡面前表現的傲氣，其實心裡都相當懼怕他。
姬遠夢這會鬧得也少了，坐在車伕的位置上靠着索冰嘰嚕咕嚕說尹凡壞話，沒多久就睡過去。
索冰停下車把姬遠夢抱進車廂裡。她修爲也有破靈境，對於睡眠來說並不是必需選項。便繼續駕車往前趕。
越州海拔較高，空氣雖說不上稀薄，但一時間還是會有些讓人難以適應。也正因爲如此，天空離地面顯得更近。
璀璨的銀河從視野的盡頭蔓延至彼端，碎屑般的星光附着在一起，宛若人逝去的年華。
“真美啊。”看見這樣的景色尹凡忍不住讚歎。
“真懷疑你是不是從他幾界偷偷跑過來的妖魔，跟人的差異真大。”索冰百無聊賴，便跟他說起話來。
“我不過讚歎個景色，怎麼就成妖魔了。”
“天上的景色不過尋常，哪裡值得讚歎。”
“中州哪裡看得見這種景色，動不動就是陰雲密佈，晴天裡最多也就看見點星辰，哪裡有越州這麼爽快。你們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索冰一怔，沉默不語。
過了三四個小時，索冰逐漸有些體力不支。尹凡無奈，只得把她趕進車廂裡，自己來駕馬車。
自己絕對是做了個虧本買賣。尹凡如是想。
四匹馬駕車速度也是很快，翻過幾個山頭後邊開始走下坡路。蜀州位於越州北面，這樣子算來.經歷的黑夜會稍長一些。
“籲！”
尹凡猛地一把拉住馬車，車廂裡傳動“咚”“咚”兩個東西碰撞的聲音。
“啊，怎麼了怎麼了！”
“怎麼回事？”
姬遠夢和索冰一齊探出身子皺着眉頭望向尹凡，剛纔的急停車讓他們撞得不輕。
“呱呱、呱呱……”
一羣烏鴉突然展翅飛起，驚得索冰和姬遠夢抖了下身體。他們這纔看清，前方光禿禿的斜坡上滿是整整齊齊的墳墓，注意到的時候，一股滔天怨氣衝擊而來。
姬遠夢不說，只有區區顯靈境修爲而已，立馬胃酸翻涌，晚上吃的東西都出來。就連破靈境的索冰也沒忍多久，跟着姬遠夢一前一後吐起來。
“你們在這裡別動，我去看看。”
尹凡站起身跳下馬車走到墳地前，微微仰頭看去。區區怨氣，他根本不放在眼裡。只是在這怨氣裡夾雜着一股非常熟悉的氣息，讓尹凡大爲疑惑。
那種氣息，很明顯是修真者控制怨氣時暴露的真元。忽然封地中間颳起陰風，忽左忽右的聲音在墳頭中響起：
“你趕你的路，別多管閒事。”
是個女人。尹凡忍不住發現自己竟然跟女人這麼結緣。可細想之下，自己好像沒有接觸過修鬼道的女人啊。
申劫？
尹凡搖了搖頭，這個女人雖在扶桑亂葬崗碰到一次，不過絕對不是修鬼道的。
那會是誰呢？在墳堆熟悉的氣息……
尹凡皺着眉頭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不過也好，想不起來算了。打架還費力氣，碰到個扎手的還得拼命。
“告辭。”
尹凡轉身走回馬車，索冰和姬遠夢都是一臉緊張，看見他回來都是鬆了口氣。
“我們走吧。駕！”
馬車穿過墳堆，心中卻一直思索一個問題。修鬼道、亂葬崗和感到熟悉這三點內容在他腦海中一直盤旋。
隱隱有一塊名爲真相的陸地在下方，可就是落不下去。
突然寂靜的林子周圍，響起“咚、咚、咚……”的聲音，好像是什麼東西在有節奏的跳躍。街崔隱約的“叮鈴鈴”聲音傳來。
跳躍？鈴鐺？
“籲！”
尹凡再次停住車，車廂裡又是傳來撞擊聲。他從位置上站起來轉身回望，目光閃動。這樣想來，只可能是那個女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