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
的管事方將那人送走,轉頭就見着如錦和唐子默,弓着身子上前行禮,“二爺和二奶奶回來啦。”
唐子默往那青布小車離去的方向看了看,沉聲道:“秦府的人來做什麼?”許是因對秦霞那個大嫂再沒有從前的好感,口氣微衝。
如錦低頭,心道,果然……
“回二爺,是來送婚帖的。”
如錦驀然擡頭,不解地問道:“秦府誰要結親?”
旁邊人的目光徒然偏移。
“回二奶奶,來人見了大夫人和大奶奶,奴才聽說好似是秦大少爺要娶親了。”
唐子默難免打量起妻子的神色,卻見她並無絲毫傷心失落,只是一般疑惑解開後的釋然,隱隱地還帶了幾分驚訝。心情如天氣般晴朗,唐子默對着管事又說了幾句,這才和如錦進府。
走了好一段路,如錦才停下說道:“我先去母親那裡。”
知道她的意思,但唐子默還是忍不住道:“我陪你過去。”
如錦莞爾一笑,見着他領口的衣角掀起,露出裡面精緻的竹葉繡。手情不自禁地就伸過去,又因爲身高的距離,不得不掂了掂角尖,整理好了才道:“不礙事的,那日是我擔心母親性情有些衝動,纔出言頂撞。”
方纔的動作,是她頭一回在外表現的如此親密。唐子默心中驟然變暖,點頭道:“好,那你快去快回。”
“嗯。”如錦順從的點頭。
唐子默往旁邊的道走去,心中卻認知了一個事實。自己的妻子不逼她一下還真不成,與她比耐心,自己必然是處於下風的一方。便是都心知肚明,但自己若不主動說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先出言相談的。
說到底,她還是對自己主動不了。這路漫漫,自己只有愈發努力。否則。她每回都跟沒事人一樣,就自己憋着難受。
這樣的性子,到底是怎樣養成的呢?
不善言辭。不善交流,清新淡然如菊。好似什麼都勾不起她心中的波瀾。
相比唐子默憂心重重地往流雨軒走,如錦去曲意苑倒是腳步輕盈。雖然不想面對唐夫人,但亦明白那不是躲得過去的。如今自己心中堆着太多疑問,她有很多事想要查明,不想在這種事上多費功夫。
餘氏不喜歡自己,幾乎都不用再試探。除了成親前聽過她熱情的言語,至今都一直是冷冷淡淡。對於自己這個親兒媳婦。甚至,還比不上秦霞在乎。
步子很快,到曲意苑的時候卻正見着秦霞自裡走出來。二人相視一眼後,秦霞率先招呼道:“二弟妹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表現不復從前熱絡。
其實,真相不過只隔了層紙,誰都沒有捅破罷了。
如錦的目光落在她身後的阿蘿身上,後者將頭一縮,似是想要避開自己的目光。如錦微微一笑,直視着秦霞回道:“出門再久,也終是要回府的。”
秦霞面色微滯。轉而就欲繞瞭如錦離開。
如錦卻轉身,衝着那背影道:“聽說嫂嫂的兄長要成親了,真是恭喜。”
本不過是爲了留住秦霞腳步而隨口找的話題,卻似是給她逮到了良機一般。只見對方轉頭嘲笑般地就道:“弟妹纔回府就知道了,對我孃家的事可真是關心。”
如錦笑意不減。
秦霞步子往前,淡淡道:“我大哥成親,弟妹可是要去觀禮的。對了,你可知道我哥哥娶的是誰家姑娘?”
無論是薛府還是唐府,同靖安侯府都掛着姻親。那樣的喜宴,如錦自然是少不得要去的。只是這話自秦霞的嘴中吐出來,卻是怎麼聽怎麼彆扭。
當真以爲自己還是從前的薛如錦,非秦楓不嫁?
如錦歪頭,配合地回道:“這倒是不知。”
“是大將軍府的二姑娘。”言中頗帶了幾分刺激和得意。
自去年秋聖上任命李奇將軍赴邊關以來,這李家就成了衆人口中談論的話題。作爲燕京城裡的新興家族,又是握有兵權的家族,在朝中有着潛移默化的影響,亦是各大世家關注的焦點。
但如錦對李家卻是沒多大印象,依稀只聽人提過幾次,故而淡淡道:“是嗎,這倒真是恭喜了。”
秦霞未出閣的時候就聽秦嫣提過從前薛如錦是如何喜歡大哥之類的言辭,後來又親眼見到了大哥爲了她同秦夫人對抗爭辯。秦霞心裡早就覺得他們二人間chan 綿悱惻,關係曖昧不清,指不定還到了私定終生的地步。故而初始她嫁進唐府的時候,秦霞心中是快意的,她不也嫁了個不愛的男子嗎?
但唐子默對她表現出來的熱情與親暱,又是秦霞所眼紅的。她覺得如薛如錦這般三心二意的女子,是不配得到幸福的。故而跟她相交的日子裡,自己只覺得她噁心、鄙夷。
眼下,真相雖呼之欲出,但是她不敢大張旗鼓地宣揚,不還是沒膽子動自己一分嗎?
這樣一想,秦霞心中早前的鬱結消了不少,接着道:“李姑娘是李老夫人的掌上明珠,李將軍的嫡親妹妹,她胞姐又是太子妃,大哥取了她,可是侯府的大幸。”
如錦無謂一笑,繼而道:“門當戶對,確實是再好不過的一門親了。”繼而瞟了眼對方,又補充道:“比當初想娶我四姐姐可有前途多了。”語中譏諷之意不言而喻。
見如錦並沒有如自己意料之中那般的激動,秦霞心生疑惑,繼而轉了話題說道:“聽說武國公夫人病危,可是真的?”說着不待如錦回答,竟是忙道:“不過這生老病死,都是冥冥之中的定數,弟妹可莫要傷心了。”
如錦反擡頭,笑得燦爛,清脆道:“我母親早前已經醒了,身子可健朗着,真是多謝嫂嫂勸慰。”說着目光投向旁處,“不過這事還真不順,我孃家大嫂昨日可捱了刀子。”
秦霞面色大變,腳下步子不由得往後一退,虧得身後阿蘿扶住在站穩。
“怎、怎麼可能會捱了刀子?”
雖是早聽說薛府出了事,也心知與沈愉有關,但讓阿蘿過去,卻什麼消息都沒帶回來。沈愉好好的中了刀,那嚴重嗎,要緊嗎?
“若說是我下的手,嫂嫂可信?”如錦似笑非笑。
身後的白芍和白英皆是一愣,不解地望着自家主子背影,心裡暗道:“我的好主子,這種事可不好瞎攬。”
秦霞臉色泛白,咬脣勉強道:“弟妹真是愛開玩笑。”
如錦卻是一本正經,繼續道:“嫂嫂覺得,我還會有那個興致同你開玩笑?害了我的人,自然饒不得她,你說是不是?”說完也不等她回話,徑自就往院子裡走去。
這樣直白的話,就在唐府當家主母的院子外說,讓聽者紛紛側目,視線時不時在大奶奶和二奶奶之間徘徊。
秦霞表情訕訕,走到距曲意苑好一段距離的時候才放緩步子,側後問道:“阿蘿,你可聽到了嗎?沈愉出事了。”
阿蘿身子前傾,迷茫道:“奴婢去的時候,那守院的媽媽說大夫人在大奶奶屋子裡,只說不方便,什麼都不肯同我說。”
“我們的計策,被識破了麼?”秦霞望向前方的眼神呆滯。
阿蘿扶住她的手臂,寬慰道:“二奶奶只是懷疑,並沒有證據,您不要擔心。”
“早知道就直接下了毒藥解決了她,也省了這些事了。唉,真不該聽那人的話。”秦霞目光突然變得陰鷙。
阿蘿素來機警,忙提醒道:“奶奶,咱們許是中了人的圈套。”
一語驚醒夢中人,秦霞停住腳步想了許久,似是明白了不少,幽幽道:“他是拿捏住了我的把柄。”話說得又是懊惱又是無奈。
“依奴婢瞧,您就不該同薛大爺有所往來。”
阿蘿的話方落,就被秦霞一個回眸的眼神攝住。腦袋就縮了回去,苦奈自己只是個丫鬟,根本沒有那個實力和薛如錦那個女人對抗。瞧着那抹往前的身影,阿蘿突然想到這幾爺大爺都寢在了海棠的屋子裡。
這是不是表明,自家主子已經不得寵了?
心頭突然閃過一絲怨意,大爺對她那麼好,爲什麼她還要惦記着旁的男人?女爲人婦,男爲人夫,說是爲了報仇,說是爲了目的,但接近他卻是她心甘情願的吧?這樣置大爺感受不顧,虧得他的一片真心了。
阿蘿念頭微轉,而後面色如常的跟了上去。
走在前方的秦霞心中亦是苦惱,有些事總由不得自己控制。遇着他,本就不該;自己利用他,又是錯。只是當置身於錯誤的漩渦,當再沒有回頭的路,自己還能怎麼辦?
感情由不得自己的理智操縱!
阿蘿說過幾次,說自己可以不計一切的對薛如錦下手。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那自己的下半輩子怎麼辦?
從前她的一顆心是隻想着陪在妹妹身邊,她好就一切都好,而沈憐去世後,就一心都只想着如何爲她報仇。可是現在……秦霞忽然覺得生命真的很寶貴,只有留着命,纔能有將來。
丈夫那日的話言猶在耳,心知他這幾日是故意表現給自己看,但秦霞就是沒有那份心思。自己所念想的人,現在是守再他妻子的身旁嗎?
“唐大奶奶。”
正想着,就聽到自後傳來的喚聲,一個轉身,秦霞愕然,視線裡出現的竟然是心心念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