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歹說,奶奶總算喝了半碗小米粥,陳衛東扶她躺下,“奶,您別想那麼多。咱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有了上午的一幕,陳玉蓮好像對她有了一點點忌憚,說話都儘量保持距離,飯後還主動刷碗。
這時她站在桌邊,小聲問:“怎麼個好法?你還能變出錢來?”
陳衛東眼睛掃了過去,陳玉蓮擡腳作勢要往裡屋跑,見此情景,陳衛東笑出聲來:“你幹嘛?還怕我不成?”
陳玉蓮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大呼兩口氣:“你和大爺、大媽那麼說話,你就不怕嗎?大媽很厲害!”
陳衛東拍拍手,走了兩步,陳玉蓮不自覺地後退兩步,緊張地問:“你、要幹嘛?”
“我什麼也不幹!”陳衛東的聲音沉了下去,“就是不想讓別人欺負咱家!”
陳衛東凌厲的眼光和有些駭人的氣勢確實讓陳玉蓮的小心臟狂跳了一下,太可怕了,以前膽小怕事、畏畏縮縮的陳衛東哪裡去了?以後這個家她是老大了,這日子沒法過了吧?
“大姐,”陳衛東褪去一身的寒氣,臉上掛着微笑,“你是我大姐,以後,我們要團結,一致對外!當然,關起門來,”她的聲音又淡漠了,“你還是,我還是我!”
現在這個情況,家裡不能再有內訌,但往後的日子那麼漫長,如果陳玉蓮不出點兒幺蛾子,生活還真是無趣呢!她還是希望陳玉蓮不時地和自己產生點糾葛,畢竟,與人鬥其樂無窮啊!想想前世她的那些小伎倆,嗯,真沒什麼,玩玩兒還是可以的,苦中作樂嗎!
陳玉蓮是那種聰明人,只要一聰明就被人看出來的那種,如果時不時地過一招,嘿嘿......好像想遠了,還有好多活兒要幹呢!
自己是不是不太厚道啊?陳衛東哧哧地笑了。
撩開裡屋的門簾,媽媽張淑敏躺在炕上,雙眼無神地看着頂棚,嘴脣乾得起皮了,如老和尚入定一般靜寂。
重生以來這間屋陳衛東只進來三次,她總覺得這裡有什麼隱私,靠北牆的紅漆躺櫃靜靜地上着三把銅鎖,被歲月打磨得熠熠生光,櫃上擺着四隻百鳥朝鳳的瓷瓶,那是媽媽的嫁妝。
陳玉蓮不知道她進來幹什麼,早已經爬上炕坐到了牆角,一雙眼睛提防着她。
“媽,哪兒不舒服?”
張淑敏把頭側過來看了看這個以前不待見的二女兒,“老二,以後你能當家嗎?我不想操這個心了。”
一股酸酸的口氣撲進陳衛東的鼻孔,她下意識地往後挺了挺身,心裡對着母親說:你這是何苦呢,自己糟踐自己。
見陳衛東愣神兒,張淑敏坐了起來:“我太累了,快受不了啦!”
媽媽一向大大咧咧,心裡不裝事兒的,能讓她感到身心俱疲的會是什麼呢?
“媽,出什麼事兒啦?能和我說說嗎?”
張淑敏垂下眼瞼,輕嘆一聲,“你就別問啦!自己的學習弄好,家裡的事兒做好,就行了!”
事情已經過去快半年了,奶奶都接受了這個事實,以媽媽的性格不應該這樣萎靡啊!都說爲母則剛,她卻越來越頹廢,這不正常!
難道......媽媽患了抑鬱症?當然這是前世的說法,在當今應該是被人說成精神病的,有什麼好的辦法呢?前世沒有太多關注這方面的知識......有些束手無策,她的心沉重起來。
只能先安慰說:“這些事兒我能應付,您放心!”
把晚上包餃子用的白菜和胡蘿蔔洗好,又擇了芹菜和菠菜,這些都是從南方運來的,凍得有些發黑了。陳衛東心裡又是一聲嘆息,大年三十的晚上,照例是要做八個菜的,這是陳家的規矩,第一次操持年夜飯,食材有限,對她真是個不小的挑戰,她提前列了菜單:燉帶魚、燉雞塊、燉排骨、炒芹菜、雞蛋炒菠菜、凍豆腐熬粉條......怎麼再湊兩個菜呢?
扭頭看看悄無聲息的裡屋,她放下手裡的活兒走了出去。
來到前院呂良家門口,探頭張望一下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呂良的爸爸呂行知是家裡的老大,這是兩進的院子,他和父母住前院,弟弟呂行義住後院,一直沒分家的大家庭,老少有十幾口人。
呂良正在窗前的小桌子上寫着什麼,陳衛東敲敲玻璃,嘿嘿一笑。
呂良做了個進來的手勢,站起來拉開門,“我正想去找你呢!”
陳衛東小聲問道:“白阿姨在嗎?”
“找我媽?有事兒?”
看着陳衛東眼裡的凝重,呂良拉開椅子,“你坐下等着,我去後院叫她。”
陳衛東打開呂良剛剛寫字的杯子,她知道這樣不太禮貌,可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呵呵,這小子原來在練字,是因爲自己無意中說的那句‘你的字像蟲子爬’嗎?原來他這麼在意嗎,在意自己說的每一句話?心裡有了小小的竊喜,沖淡了剛剛的憂慮。
“老二,什麼事啊?”
聽到白秀霞說話,陳衛東合上本子,臉微紅,“白阿姨!”
呂良的目光射了過來,她躲了躲,“我想拜託您一件事!”
“這麼客氣?說吧!”
看看呂良,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媽心情不好,最近特別沉默,好像、有心事,您能去陪她聊聊天嗎?”
“現在嗎?”白秀霞明顯有些爲難,家裡的女人都在忙活一年一次的年夜飯,自己是大嫂,這個時候跑出去......
“白阿姨,我也知道今天不合適,可、我真的很擔心.....”
“媽,您去吧!我和奶奶說一聲,做飯的事我去幫忙!”
十個指頭伸出來不一般長,家裡的老人也是有偏有向,爺爺奶奶格外喜歡這個能說會道、長得又出衆的孫子,由他去說應該沒問題。
白秀霞揮揮手,“走吧!”
呂良朝陳衛東眨眨眼睛,她立即領會了那是包在我身上的意思。
白秀霞的出現不單奶奶吃驚,媽媽更是意外,“秀霞!”聲音裡有驚喜、有感激。
“過年了,找你說說話!”
奶奶朝條案上努努嘴,陳衛東喜滋滋地泡了一壺茉莉花,洗了兩個杯子送到裡屋。
聽着裡屋不時傳來的低語,陳衛東開始活面、剁餡兒。
陳玉蓮磨磨蹭蹭地出來,“我幹什麼?”
“你,”陳衛東一時還沒想好怎麼支使她,四下看看,“燒水,然後把盤子洗洗,豁口的今天不用!”
奶奶滿意地說:“嗯,年夜飯不能用豁口的盤子、碗。再把爐子弄旺點兒,過年啦!”
叮叮噹噹的聲音,竄得老高的火苗,屋裡的溫度慢慢升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