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鬆膽怯地推開虛掩的房門,昏暗的光線下,母親在抱着頭哭泣,父親光着上身站在屋中央大口喘着粗氣,兩個人剛剛應該是扭打過,他看到母親的上衣被撕扯壞了。
“媽,”陳玉鬆進到屋裡,沒有看父親,徑直走到母親跟前蹲了下來,“您沒事吧?”
一臉掃興的陳國彬恨恨地說:“能有什麼事?我還能打死她不成?”
陳玉鬆站起來,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凜然地說:“她是我媽,我不允許你欺負她。”說完,拉着母親的手,“走,我們去和奶奶一起睡。”
“小兔崽子!”陳國彬惱羞成怒,擡手就往陳玉鬆的頭上打了過去。
陳玉鬆擡起胳膊,用力擋住了那隻手,“你如果只會採用野蠻的手段,我以後也不會客氣,我越長越壯,而你,只能越長越老!”聽二姐說過類似的話,他只是借用一下,給自已長長志氣,一味忍讓不是辦法,不能讓他得寸進尺......
滿嘴酒氣的陳國彬呆呆地看着滿臉怒容的兒子,這特麼還是我兒子嗎?都要造反嗎?
“小混蛋!我是你老子!”陳國彬又抄起了門後的一根木棍,搖晃着身子,“我打不死你!”
張淑敏推着兒子,“你快出去,別管我!”
陳玉鬆看了一眼瘦弱的母親,渾身陡增一種保護欲,無懼地說:“沒事,我已經長大了!”
“好一幅母慈子孝啊!”陳國彬打着飽嗝,冷聲說道:“真以爲自已的翅膀硬啦?”
陳玉鬆的個頭已經越過一米七了,他走到陳國彬面前,嗓音低沉地說道:“陳老師,別把事情做絕!”說完,肩膀用力撞在陳國彬的身上,喝了酒的陳國彬居然沒有抗住兒子的一撞,趔趄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陳玉鬆和母親來到奶奶的炕上,奶奶摸着張淑敏的胳膊,不住地說:“淑敏啊,對不住啊!”
張淑敏喘息着說:“你爸他...就是喝酒了,要不然不會的。”
“媽,喝酒不是理由!”陳玉鬆的聲音很冷,“您別替他說話,還是想想自已吧!”
奶奶悠悠開口:“有三兒今天這番話,我估計他得消停幾天,不然真不是人了。”停了停,“天亮了、酒醒了,我再教訓他。”
像是想到了什麼,奶奶有些難過:“我的話也不好使了,怎麼會這樣呢?”
家裡在折騰,陳衛東在宿舍也失眠了,她在想母親、想奶奶、想弟弟,即使真的能給弟弟轉學,母親的工作不可能輕易換,最重要的是奶奶怎麼辦?留下兩個女人給‘那個人’隨意欺負嗎?在城裡租房?明顯是不現實的事情,兩難啊!
......
這一夜,陳國彬是靠在牆上睡過來的,他揉着痠痛的脖子和腰,吐着髒字站了起來,看着一地的玻璃碎片和毀掉的椅子,皺眉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媽的,小兔崽子敢頂撞我啦,這還了得!
他兇巴巴地走到院子裡,扯着嗓子喊起來:“三兒,你給我出來!”
北屋靜悄悄的,回答他的是一片靜寂。
不甘心,走進廚房,竈臺、盆碗都非常乾淨,不像有人動過的樣子,他邁上臺階:“媽,媽...”
幾聲咳嗽過後,老太太低低地說:“別喊了,不嫌丟人啊!”
愧疚之色在陳國彬的臉上駐足了一秒,他又換上了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媽,您吃飯了嗎?”
“嗯,我有一口就夠了。”
陳國彬撇了撇嘴,“幹嘛?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太太用手絹擦了擦眼睛,“國彬啊,你纔回來不要把家裡人都得罪了,三兒辛辛苦苦養兔子的錢,你怎麼說拿就拿走呢?沒一點當爹的樣子...”
一旁早已不耐煩的陳國彬抖了抖腿,揮手打斷老母親的話,“別說那些沒用的,老子花兒子的,哪不對啊?再說了,我要是...”到底還是存有孝心,看着老母親眼角流出的淚水,他止住話頭,口氣軟了下來,“媽,我不就是心裡憋悶嗎,不痛快,想發泄。”
“兒啊,發泄也不能發在妻兒身上啊!這三年,如果沒有老二,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回來。這老大和老三的稟性,你應該知道,寵慣了,哪裡受得了委屈啊!你昨天...乾的那叫人事嗎?”話沒說完,老太太劇烈地咳嗽起來。
陳國彬拍着老媽的後背,“那您怎麼不說我還受了三年罪呢,工作也沒了...”
“你呀,”老太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氣憤,“從自已身上找找原因,”又是一陣咳嗽,“要不是老二,我年初就走了...她說我的肺是什麼癌?虧得她精心照顧、哄我高興,憑着一口氣撐到現在,”
陳國彬呆愣一下,“癌?您怎麼不早說?我大哥呢,他沒找醫生嗎?”
老太太的臉耷拉下來,“哎,還說什麼啊,撐到現在有什麼用啊?不如早點呢...眼不見爲淨...”
陳國彬的臉上有了若隱若現的怒意,回家不過三天,聽到的全是教訓、埋怨,他不想再忍了,高聲說:“媽,您有完沒完啊?覈算全是我的不是?我的損失誰管啊?”
精明、通透的王嬙、陳王氏,無言地垂下頭,喃喃地說:“陳國彬,人各有命,你好自爲之吧!”
陳國彬的眼裡閃着仇視的光,“媽,那不是我的錯,不是!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
“我累了。”
老太太擺擺手,慢悠悠地躺下,屋裡只剩下陳國彬粗重的喘氣聲。
坐在水泥臺階上,陳國彬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煙,直到煙盒被捏做一團,地上散落了十幾個菸頭,他煩躁地站起來,惡狠狠地環視着小院,“媽的,從老到小都想教訓我、欺負我...”
保姆輕手輕腳走進來,看到面露兇光的陳國彬,猛地停下,“陳、陳老師...”
“看什麼看,趕緊做飯...”
看着保姆手腳麻利地做飯,陳國彬有了優越感,還得有錢啊!
錢、錢、錢!他進到西屋,打開衣櫥,把每個抽屜、每本書都抖摟一遍,拿着大團結,陰險地笑了,“張淑敏,還特麼這麼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