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巷率先出門,楊常風也緊跟其後。
待看清來人與護林證上的照片一致後,他們確定了他就是老神仙唐現德。
這人看起來很和氣的樣子,眼睛亮亮的,看到人雖是笑着的,但還是讓人感到奇怪,像是雕塑上精心打理好的表情。
身量高大,穿的是那種普通的白色老頭衫,手裡抓着把大蒲扇,時不時就扇兩下趕蚊子。
“哎。你們是誰?來我家幹嘛?”老神仙見到家裡有人,驚訝道。但還是露出了笑容,皮肉都笑着堆褶起來,毫不慌亂。
沈知巷知道楊長風這人講話不利索,先言一步道:“我們是上級派來調查酸枝木生存狀況的植物學家,我是沈知巷,旁邊的是我的助手楊長風,多有打擾了。”
楊長風接道:“剛纔見到沒人,就擅自闖進來,那啥……冒昧打擾了。”
這回楊長風的傻腦倒是轉得快了一些,補充得不錯。
而老神仙卻是擺了擺手,自在地坐在那小木椅上,一派隨意道:“這樣啊,沒事沒事。別光站着,坐下好好聊聊啊。喝水嗎,我去給你們打點來?”
看來這人還是很好相處的。
楊長風本以爲這樣的一個人住在深山裡,約莫是少言寡語的,畢竟這林子也是過於清冷了些,草木爲依,鳥獸爲伴,沒有個活人氣息。
“不用了,不用了,只是想麻煩您帶我們進山轉轉。”楊長風講道,語氣間帶着些小心,沈知巷也有所察覺,看來他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哦……原來是要進山啊,得,現在就可以走。”老神仙沒有猶豫,像是預料之中,“我去拿個鐮刀就走。”
說着老神仙便起身去取刀,陽光照着他微駝的背,沁出了汗。
“走吧,那進山我雖經常走,但也得仔細着點……”老神仙大手一揚示意進山,認真囑咐道。
楊長風卻有些慌,他們是直接從案發現場過來的,身上的鞋和衣物都還沒有換,現在去爬山簡直就是找罪受。
於是便打算隨便看看就好,也是先探探人家底細,不可打草驚蛇。
山路崎嶇不平,兩人一身正裝,走得很辛苦。但也不算什麼,沈知巷有法力護體,楊長風也受過專門訓練。
擡頭看看前面正拿刀開路的老神仙,如履平地,十分輕鬆,想必是對這山路很熟了。
沈知巷心裡忽然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如果是常走這路的話,爲什麼要拿着柴刀砍草開路?
難道這不是進山的路?
也不對,仔細看着這泥路,還是有人常走的……
這種路看起來就像隔了好幾個星期都沒有走的山路……
沈知巷微微低頭陷入了思考,一反常態的沒有觀察周圍的環境。忽然有人用手拍了拍他肩,是楊長風。
楊長風察覺到他神態有些不對,低聲問道:“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沈知巷這纔回過神,眼裡一片陰鬱,如果他的猜想正確的話……那麼一切都可以清楚了。
沈知巷搖了搖頭示意沒事。
楊長風也不好多問,開始與老神仙閒聊。
“你說這朝陽谷啊,三十年前我來時還叫落陰天,”老神仙背起了手,邊走邊看那些路上茂盛生長的植物,“因爲這林子一進去就滿地的落葉,樹密的太陽都照不進谷,像陰天似的。”
老神仙眼裡蒼老渾濁的眼中開始回憶往事,帶着一些說不出的溫情。
“而朝陽谷這名字還是我取的,因爲啊,太陽是從這邊升起的。”手指指向東方,帶着些自豪笑得像個孩子。
“是麼……”楊長風也朝着他指的方向,卻又無意瞟到了幾顆被折壞的樹木,樹葉零落,與旁邊高大盛茂的樹格格不入“那是怎麼回事?”
老神仙神色一變,眉頭深深皺起,那神情像是要下一秒就掏出鐮刀砍人,引得沈楊兩人緊張不已。
楊長風更是雙手握拳,悄悄做好了格鬥的準備。
“唉——”老神仙卻又長長一嘆,神色疲了下去,像一棵枯木,飽經了風雪。
“這定是那幫伐木賊乾的好事!砍了百年老樹不算,連這些剛長的苗兒也不放過……”語氣沉重,眉頭緊緊的皺起,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戾力。
“您是說,這林子裡還有伐木賊?”沈知巷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道。
“可不是,走私的,過界的也有……我一老頭管不住,上級又不肯派人來……難,太難了。”老神仙的語調頓時輕了下來。
楊長風和沈知巷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這是一個把自己半生交給森林的護林員的自白,帶着無奈。
空氣與樹林都好似沉默了,萬物中好像只餘老神仙一人。
接下來老神仙的一舉一動,似乎都藏着些說不出的艱難,沈知巷也不願爲難人家,並只是草草看了一下。
這林子其實跟別的林也沒有多大的差別,只是樹長得比較多雜,也比較陰森罷了,不過這裡靈氣濃郁,指不定還養着些什麼山精靈怪。
楊長風與沈知巷走了一會兒,也確實沒有發現什麼有意思的東西,於是便打算打道回府。
老神仙因爲還要在這裡管林子,就讓他們先回去。
臨走前楊長風無意回頭看了眼老神仙的身影,每個人都感覺到了危機重重。
回去的路上又路過那間小木房,涼風嗖嗖的吹着房前破門上掛着的衣物。
楊長風隨意扯了房子旁那一圈茂密的蕨類植物,甩了兩下後認真道:“這老頭兒肯定有古怪,你看他笑得那麼假,而且那房子看起來就像是沒人住一樣,院內草都沒有除,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人在這長久住的的樣子……”
沈知巷取過他手裡的草根,也認真回道:“你說的對,他的確不是唐現德。”
被人肯定了自己的判斷的楊長風,一下跳到他身前:“你怎麼確定?”
沈知巷捏緊了手裡的草,淡淡道“這是一種普通的腎厥,但若是被人施了靈力,那便不再普通,”又是一陣風過,滿屋旁的腎厥好像都在看着他們,搖搖晃晃的張牙舞爪“這可以用來監聽。”
他們,好像大概知道了老神仙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