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才知道副導爲什麼只用維吾爾語唱那一句‘早穿皮襖午穿紗,圍着火爐吃西瓜’,那之後,我們劇組,也再沒有一個人笑話他。
那天,傅君顏請劇組全體吃飯,副導演酒多了酒,就醉了。然後他拉着傅君顏的手一直說話,他說:“你知道嗎?君顏啊……我離開喀什這麼多年,回來才發現,我的母語只記得這麼一句了,我實在離開太久太久了……我從小就抱怨這裡不好,我不知道春天是什麼樣子,我洗不上一次好澡,冬天冷到手腳生瘡,打個鼻涕都能溜冰柱子。我就想,我要走出去,走出去。學校的牆上寫着知識能改變命運,我就往死裡讀書。那年我終於考上了北京的大學,我想我、他、媽終於能走出去了。我娘卻不給我錢,她說家裡沒那個條件,要我學我哥去廠裡找工。我死也不幹,我哭着鬧着問‘娘你枕頭裡不是有錢嗎?’
我娘愣了愣,抹了把眼淚說,‘那錢得給你哥造屋,娶媳婦用。你哥這輩子能不能過好,就抵着這錢了,不能用。’我那時就恨啊,我想我這輩子要是這會沒走出去,一輩子就真走不出去了。那天夜裡,我就終於偷了我娘藏錢的枕頭跑了。後來,我讀了大學,出來在圈裡混了這麼多年,名有了,錢也有了。可是我就是不快活,我就是不敢回喀什,我不敢回來……這麼多年我都不敢回來,我就記得我是偷了我哥娶媳婦的錢,偷了我孃的錢偷跑出去的……”副導說着就哭了,眼淚鼻涕都抹在傅君顏衣服上,周圍的人要拖開副導,傅君顏卻側過身子擋住,對着大家擺了擺手。
只聽副導又抽抽搭搭的說:“咱們這片子拍的好啊!我終於有藉口回家了,回家了……可是我回家了,我老孃卻早就死了,是那年我走了沒多久,活活被我氣死的。我哥老的我都認不出來了,他也不認我,拿着掃帚把我轟了出來。我家還是在那個破屋了,這麼多年沒有變化,唯一的變化是我跑了,我娘死了,可是我哥他沒變化,他就真的因爲沒錢娶媳婦,到現在還是個人人嫌的老光棍。我回來晚了啊……回來晚了啊……回來的太晚我連家鄉話都忘了,我只記得那句‘‘早穿皮襖午穿紗,圍着火爐吃西瓜’。後來我纔想起來,那樣不好的日頭,我娘總摟着我和我哥唱這首歌,一唱幾十年就過去了,就這麼過去了……”
那天夜裡,劇組所有的人就這麼沉默的聽着,我們都知道,這不是醉話,而是酒後吐真言。有個別人,因爲受不了副導嘔吐的腥臭味提前走了。再後來,因爲太冷,大家都陸陸續續回了酒店,傅君顏顧忌我,也讓我和劇組的幾個女孩一起先回去。
最後,只有他還坐在飯店裡,昏黃的桌面上全是殘羹剩飯,還有歪倒的凌亂酒瓶,副導醉醺醺的趴在桌上哭着,訴說着,不時用沾滿淚水鼻涕的手拉拉傅君顏。而傅君顏,就那麼端正的坐着,他不躲,只是偶爾給副導遞水,側耳一字一句的聽着副導說話,沒有一絲不耐煩,沒有一點嫌棄,眼底,只有寧暖慈悲。
傅君顏回來的時候特別晚,第二天凌晨五點還有戲,酒店凌晨一點就統一關熱水,我替他留的洗澡水,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都涼了。他一打開門,溫和的表情就變了,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的,還有一些清理不乾淨的副導吐出來的穢物痕跡。他皺着眉頭,手掐着自己的鼻子,火急火燎的抓起換洗的衣服就往浴室裡衝,那模樣是難得的不淡定。
我看着好笑又心疼,擔心他受寒,眯着眼睛爬起來給他燒開水喝,又拿好毯子搬着椅子坐在浴室門口等他。傅君顏從浴室出來摟着我親了親,接過我手裡的毯子,卻是圈着我,自己反而沒有蓋到多少。還一邊摸摸我的額頭,問我冷不冷,我笑着搖搖頭,拉着他去喝我拿出來放涼的熱開水。這才問傅君顏:“副導呢?你送他回房間了?”
他搖搖頭抱着我呵了口氣說:“我送副導回家了。”
我愣了愣,他輕笑,抵着我的額頭提醒我說:“他哥哥家?。”
“不是鬧翻了嗎?”
“副導他哥聽了他的酒後吐真言之後,拿着掃把又朝他身上打,打着打着就下不去手,兩兄弟抱頭痛哭,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帶副導進屋照顧了。”傅君顏一字一句說着,眼底有淡淡的溫暖喜悅。
“你也放心?”我好笑的伸出指頭戳戳他的臉。
“他哥是個實在人。”傅君顏捧着熱水杯朝我眨眨眼,伸出舌頭性感的舔了舔我的手指,又低頭像小狗一樣嗅了嗅自己,把水杯放回桌上,摟着我蹭了蹭,嘆着氣感嘆:“可難受死我了,終於不臭了,還是我家寶貝香啊……”我笑,就知道他被弄得一身眼淚鼻涕,是很不舒服的。溫柔的摸摸他的發,他鼻尖嗅着我的發,勾脣淺笑。
夜裡,他睡夢中還環着我的腰嘟囔一句:“今天沒有給安安通電話。”我往他懷裡靠了靠說:“沒事,我打給安安了。”他這才閉着眼睛笑了笑,純潔而乾淨。
有的時候我們還要去坦克拉馬乾沙漠拍戲,它被叫做“死亡沙漠”,我們拍戲也只在沙漠邊緣拍,不敢走進去太多。
在這種地方拍戲,苦的就是,如果人有三急的時候,也不能說讓劇組開車送回市裡,只能請工作人員撐着傘,躲到沒人的角落去解決問題,像做賊一樣,還非常憋屈,非常猥瑣。而古裝戲服又特別繁瑣,解褲子也要解半天,穿起來也麻煩。有一次我褲子才提起一半,腳底就溜過一隻小刺蝟,我差點沒嚇暈……而這些苦,看着華美畫面的觀衆們是無法知曉的……我也不會去說,太猥瑣了……比如,沙漠中露出的雪白屁股……
《迷返》這部戲需要在西寧,喀什兩地跑。來回的路非常不好走,時間也長,組裡的工作人員人人都抱怨,來回一趟簡直是過山車的效果,一個字,暈,兩個字,很暈。那個時候傅君顏就會不避嫌的在後座摟着我,給我一遍遍按太陽穴。當然,我也會幫他按……
那天下午,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部分,卸了妝,抱着一個粉絲送的河豚娃娃窩在一邊等傅君顏下戲。可沒一會電話就響了,分鏡頭導演告訴我,上個星期在西寧塔爾寺拍的幾個部分,有的鏡頭角落裡拍到了遊客和汽車,開始因爲疏忽沒有注意到細節,現在重審發現不能用,所以要作廢掉。又因爲場地租借的問題,讓我現在就動身去西寧塔爾寺補鏡頭。
我這邊剛掛電話,副導就頂着他的西瓜肚,氣呼呼的走在我面前對我揚揚鑰匙說:“小愛,走吧。”
我挑眉,眨眨眼問:“副導您當司機呢?”
他點點頭,鼓着西瓜肚說:“當然。”嘴裡還不忘對分鏡頭導演好一通抱怨,什麼辦事不牢靠啊……要是當時注意了也沒這麼一出啊之類的……我笑,自從副導和哥哥相認和好以後,他每天的心情就變得特別好,唱歌也更來勁了,脾氣也相對變大了。
我還聽說副導給他哥買了車、買了房,又給他哥哥買了間店鋪,準備開家餐飲店,現在正在裝修中。他還天天都要誇一遍他哥做飯手藝好,臉上滿是自豪的在組裡逢人就說,傅君顏有時候都躲他,聽副導開口說“我哥”兩個字,就眼角抽抽,拿起劇本刷刷刷。
那時組裡幾個特效歪着嘴說‘副導啊!不就是做菜嗎?又有能多好吃啊?’,副導聽了之後就氣的腮幫子通紅,鼓着肚子就走。第二天二話沒說,就帶着他哥哥親手做的大盤雞來了劇組。非常好笑的是,副導給每個人都是分了一小碗,可給傅君顏的卻是一大盒子,給我的是一箇中盒。這實在是偏心偏的太明顯,懷安導演吃完他那一小碗大盤雞就留着口水,端着空碗在我們面前晃,一邊抱怨副導說:“兄弟!你不能把外貌協會做的這麼明顯啊……”
我和傅君顏就笑,兩個人端着一個盒子吃,讓了一份給他。
從喀什到西寧需要走315國道,這條路我拍這部戲來去過幾回,覺得還好。但傳說它非常危險,因爲水資源極度缺乏,又有大約三分之二的路是要從塔克拉幹沙漠的南緣穿越。當地人說,旅行者步行走這條路等於自殺。可我們拍戲取景有時候也要上塔克拉幹沙漠,來來回回習慣了,所以心裡也就沒有什麼所謂的敬畏害怕了。
副導把車開過來的時候,他的電話響了,我聽他接起來喊了聲哥,表情很是快樂。我聳聳肩,湊過去小聲對副導說我等傅君顏,和他說一聲再走。他促狹的笑,看看我卸妝後帶回手指上的鴿子蛋,朝我揮揮手。
傅君顏這幾天戲份特別重,因爲演他母親的老戲骨林阿姨,進組開始就非常的不適應這裡的天氣,身體的不適反應也一天比一天嚴重,她老人家又有心臟病,組裡都非常緊張。可林阿姨的性格屬於很小心的那一種,平時說話也是細聲細氣的,像朵嬌弱的小花。而且演員合同裡寫明瞭日工作時間不能超過十小時,懷安也不敢碰釘子去談調檔期、趕戲的事情。其他的演員雖然會面子上噓寒問暖,但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表態。
最後是傅君顏先開的口,有一天他看着一下戲就倒在椅子上,臉色發白的林阿姨,就那麼突然的放下手裡的劇本走過去,給林阿姨遞了溫開水,然後和氣地問:“阿姨您能堅持嗎?我們不要拖,能的話這幾天把您的戲趕完,您回家以後去看看醫生,好好休養好嗎?”也因爲他這樣的大牌都讓步,其他的同事,也沒有什麼藉口搪塞。
只是苦了傅君顏,真正和林阿姨對戲多的其實就是他,也因爲這樣的高強度,他每天只能睡上兩三個小時,我都要心疼死了。你說他清冷吧,真清冷,人家給他獻殷勤,他漂漂亮亮的擋回去,不領不受。可你說他清冷,又不清冷,他總是能溫和的撫摸人的傷口,給人止痛,供人取暖。
等了一會,導演一喊卡,他就打着哈欠快步朝我走過來,眼睛也是溼溼的,眼底滿是疲憊,他溫柔地摸摸我的發頂問:“今天想吃什麼?”
我無奈的搖搖頭,伸手摸摸他的眼睛說:“寶貝今天得趕去西寧補鏡頭去。你下戲以後回酒店好好休息,知不知道?”
他微微側頭,擡首望了一眼不遠處還坐在駕駛座上打電話的副導,頓了頓,才低頭拍拍我的肩說:“寶貝,讓副導等等,我去請個假,和你們一起去。”
“你請假幹什麼啊!”我皺眉,拉着他的手臂搖搖頭:“你今天還有一場戲就好了,下戲就回去休息呀!你好幾天都沒睡好呢!傅君顏!”
“乖,在你身邊才睡的香……”他伸手摸摸我的臉,安撫的拍拍我抓着他手臂的手,就轉身快步的往劇組臨時搭的更衣室走去。我望着他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心裡嘀咕,車裡一顛一顛的,哪裡能睡的香,傅君顏笨蛋……
我們一起上了車,副導見傅君顏來了也不意外,又和他哥哥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轉頭對着傅君顏抱怨:“君顏,你說這事鬧的,我哥今天剛從酒窖拿了好酒出來等我一起喝的!這回喝不上了!真不給力!你是不知道,別看我哥人老實,喝酒可厲害了!”
傅君顏疲憊地按了按自己的額角,和氣的對副導笑了笑說:“沒事,等回來再喝。”
副導點點頭,嘴裡還誇:“還是你小子聰明。”
我悶頭笑,起鬨說:“副導啊,誰都知道今天喝不着下回喝的道理啊!怎麼這就聰明瞭啊!您偏心眼呢!”
“小愛啊,這就是你不對了,你要做君顏媳婦的人怎麼能倒打一耙呢?”我一聽,囧了,這是徹底無力反駁了,這問題一下就上升了N個等級啊……
傅君顏在一邊聽着我們的談話淺笑,埋着頭拉着我的手指頭玩。他的眼神因爲疲憊有些飄飄忽忽,轉頭望了望車窗外,又垂首用手機看了看時間,才終於轉過臉輕聲對副導說:“副導,我先睡會,一會你累了叫我,咱倆換着開。”副導吆喝了一聲好,哈哈的笑了幾聲。
傅君顏無聲的笑了笑,捏捏我的手心,就側過身把頭靠在椅背上。我看着他的動作不幹了,伸手拉着他的衣袖,指指自己的肩。他搖搖頭,眯着眼柔聲說:“呆河豚,會麻的……”
我撅撅嘴,聳聳肩,再指指自己的大腿,默然的瞅着他不動。
僵持了一會,他實在無奈,伸出指頭點點我嘟着的腮幫子,彎身躺在我腿上,挪了挪身子又拉了拉我的衣袖說:“腿麻了要叫醒我。”
我就垂首望着他,沒有迴應。可我不答,他就不閉眼休息。我無奈,只好乖乖地點頭,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他脣角微微上揚,說了一聲:“乖。”這才安心閉上眼休息。
傅君顏很快就睡着了,因爲實在太累,甚至發出了小小的鼾聲,還很可愛,像某種幼崽小動物,斷斷續續的,很稚嫩。我輕柔的撫着他的發,想着這部戲殺青以後,我們都要好好的休息。
天色漸漸黑了,車子已經駛進了塔克拉瑪干沙漠,今天的風沙很大,卷着沙子在車窗外呼呼的吹。副導把車開的越來越慢,沙漠裡沒有路燈,前路只能靠車子自己的燈光照明,GPS的聲音偶爾在車裡響起,聽着挺空曠遼遠。我打了好幾個哈欠,副導分神回頭看了我一眼,顧及到睡熟的傅君顏小聲說:“我們這裡停下吧,風沙太大,看不清路,等風小點再走。小愛,你把後面的窗子關緊。”我打着哈欠點點頭,確定車門和窗戶都鎖好了,才微微挪動了一下小腿。平日很警醒的傅君顏竟然沒有知覺,依舊睡的香,我心裡更心疼,他是累傷了……
不自主又打了好幾個哈欠,副導笑笑,對我說:“小愛,你困了也睡吧,有事我叫你們。”我點點頭,看了眼窗外,一隻手搭在傅君顏腰上,也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傅君顏搖醒我的時候,車子裡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副導的呼聲打的特別響,傅君顏掏出手機在車裡照明,我聽他突兀的開口說:“寶貝,把棉襖脫下來,把圍巾繫好。”他聲音裡有幾分肅穆,我哦了一聲,不敢多問,乖乖的的脫掉厚重的棉襖。
他對我點點頭,就連忙探起身去叫坐在駕駛座的副導,副導迷迷糊糊的轉頭喊了聲:“君顏。”
傅君顏沒有應,而是抿脣問:“副導,車鑰匙呢?快發動車子,把自動窗打開。”
“不能開,外面風沙太大了……”副導話還沒說完,傅君顏已經伸長手,順着他的手機,微弱的光照在擋風玻璃上,我那時恰好擡起眼,只一眼,就嚇的驚叫了起來,整個車頭,竟然已經有一半被埋進了沙裡,我錯愕的喊了一聲:“流沙!”下意識的就伸手去推車門,可我怎麼推也推不動,車子已經被從裡到外鎖住了。傅君顏見了我的動作,極快地回身拉住我的手,對我沉靜的搖搖頭,我看到他的嘴型,他說:“冷靜。”
副導也慌了,他先是瞪着窗外發呆,然後猛地低下頭,手哆哆嗦嗦的就在懷裡掏,卻半天也沒找出車鑰匙。然後,他臃腫着身子,弓着背在座位左右翻找,我看見他的身體開始本能地顫抖,整個人不停喘着粗氣。傅君顏要替他找,副導卻一手把他攔開。他嘴裡對着傅君顏喊:“打電話啊!叫人啊!”
“這裡沒有信號。”傅君顏淡淡的說,望着慌神錯亂的副導,他的目光沉靜,臉上的疲憊還未消去,冷凝的垂眸。
或許是因爲太安靜,漸漸地,我可以感覺到車子緩緩下沉的聲音,窗外的風呼嘯着吹,四面狂風大作,刷刷的巨響着。莫名的恐懼和壓抑籠罩着我,四處漆黑一片,只有傅君顏手中的手機照射出微弱的光,一切,除了詭異,還是詭異。這時候流沙已經淹沒了一半車體,因爲巨大的阻力,車門已經無法被推開了,細小的流沙漸漸從車縫裡溜進來,只讓人覺得恐懼害怕。
縱使我再愚笨也知道,現在,如果找不到車鑰匙,不啓動車子打開自動窗爬出去的話,我們只有兩個結局,活活悶死在車裡,或者,被埋進沙裡悶死。
我縮着身子,無措的擡首看傅君顏,他正沉默着雙手搭在前座的椅背上,面目深沉,身上的氣息卻平穩淡然。要是平時,我會喊他,會去抱他。可是現在,我不敢,我怕影響到他想辦法。然後,他果然擡起眼,表情依然是鎮定安然的,他似乎瞭然我的恐懼,習慣的伸出手來安撫的摸摸我的頭,只這一個簡單的動作,我的呼吸也順暢了起來,只覺得有他在,天塌下來也不怕。
傅君顏靜默的環顧了一圈車裡,最後側過臉望向我,寧靜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見他輕笑着搖了搖頭,拍拍自己的額頭,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然後,他篤定地對我說:“寶貝,把你的高跟鞋脫下來。”
我有些發愣,卻聽他的話趕忙脫下鞋,傅君顏默然接過,然後,朝我招招手和我很快地換了個位置,整個身子背對着我,抓着高跟鞋跟就開始往車窗的四角上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