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清揚那日離開岐山便去了京城, 祁連雖是仍被軟禁着,不過皇帝已召他入宮數次,隱隱有了開脫的意思。藍清揚趁夜避開外面看守的軍士, 悄悄潛入祁連的宅院, 在書房中尋到了他。
祁連驚喜交加, 上前緊緊抱住他, 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藍清揚輕輕推開他笑道:“祈兄莫不是因捉到我這個欽犯興奮若此?”
“呸!”祁連一拳擂在他胸口, 拉開房門吩咐自己的心腹護衛小心看守,不許任何人靠近。
藍清揚看着他小心關上房門,微微一笑, 自去書案後坐下,一眼瞥見桌上寫了一半的奏摺, 拿起來看了看, 詫異道:“祈兄如何會上這‘清君側’的摺子?這刑部尚書李元……”
“李元是李妃的兄長, 當今國舅!哼!仗着妹子得寵,便無法無天, 橫行朝野!”祁連憤然道,“皇上卻是一直寵信縱容此人!”
藍清揚思索片刻,正色道:“祈兄,你如今是待罪之身,還是暫時不要再去觸怒皇上了。爲了一個卑鄙小人而輕易損了國之棟樑, 不值得!聽我這一次, 機會總會有的。”
祁連愣了一會兒, 上前一把奪過奏摺, 三兩下扯成了碎片, 道:“好!我就再等上幾日,待我尋到罪證, 絕不會輕易饒過了他!連同那個多羅閣主!”
“多羅閣主?”藍清揚很有些驚奇,李元何時又和季雲濤扯上了干係?
“不錯,新任多羅閣主黑蝴蝶!一次李元陪着皇上微服出遊,偏偏在身旁沒多少侍衛時遇上了劫匪,危急之時恰巧被那個黑蝴蝶所救,李元趁機求皇上讓他做了多羅閣閣主。這天下哪裡有這等巧事,我後來查到,他二人原是舊識,那麼這次事件或許便是他們預先設下的計謀!”
“哦?事情開始有趣了。”藍清揚微微眯起眼睛,“好,就從這位李元大人查起吧。”
☆ ☆ ☆
照月功雙修之術果然了得!夕蟬的功力一日千里,進境神速,很快到了第八層。不足一月,寒照月先修煉成功,達到了第九層。
原本夕蟬對他神功大成有些擔心,後見他仍是盡心盡力助自己習練,也放下了心。
倚翠和齊允對寒照月復生、與夕蟬在後山雙修之事一無所知。兩人身爲左右護法,宮中事務繁多,又要照看受傷的孩子,每日忙碌異常,竟是沒覺察出夕蟬的異狀來。小齊飛的傷勢在梅之媚回春之術下日漸好轉,夫妻二人也開始露出了笑臉。
可就在這時,傳來一個令人擔憂的消息,在崆峒派、丐幫等十多個幫派的慫恿之下,數大門派掌門親赴岐山,與武林盟主歐陽林商討誅滅照月魔宮、肅清武林的大事,不數日,最終發下了盟主令,定於下月初五正道諸派齊至照月宮,替天行道,滅了這邪道魔宮!
照月宮衆人都義憤填膺,幾位堂主紛紛言道,當年少林方丈曾答允對照月宮屬下既往不咎,今日卻出爾反爾,率衆前來圍剿,所謂的正道人士,信義何在?
夕蟬聽着大夥兒吵嚷謾罵並不言語,那些正道大俠的嘴臉她早已瞧得清清楚楚,並沒覺得有什麼奇怪。她算算日子,下月初五自己尚未修煉出關,不由暗暗擔心。
照月宮中內外八堂人數雖衆,真正的一流高手卻是不多,要想應付四大門派爲首的各大門派卻是不敵。雖是宮內的消息埋伏都極爲厲害,可她……並不願照月宮再遍染鮮血。
接下來的十多日,宮主紅衣便如同失蹤了一般,再沒出現。
無論照月宮衆人如何不願,正道的討伐之師仍是如期而至,一時彩旗飄飄,插遍山野。爲首的正是武林盟主歐陽林和四大門派掌門。
夕蟬幾日不見蹤影,未免羣龍無首,倚翠只得再次扮作宮主,率領內外八堂堂主與衆人周旋。正道中人大開殺戒,一路越過重重屏障,踏着照月宮人的鮮血,終於來到了宮門前。
倚翠身披紅衣,面上帶着銀色面具,昂首看向對面的敵人。眼前衆人忽然兩旁分開,如衆星拱月一般,四大門派掌門簇擁着歐陽林緩步走近,氣勢迫人。倚翠有些瑟縮,不由自主向後退去,身後的齊允不動聲色輕輕扶住了她的手臂,與她並肩而立,壓低聲音道:“放心,宮主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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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林慢慢走到近前,距兩人丈許處立下,仔仔細細打量倚翠,好一會兒開口問道:“你是誰?”
倚翠有些錯愕,微微躬身道:“照月宮主紅衣!歐陽盟主有禮了!”
歐陽林聽到她的聲音呆了呆,忽然露出輕鬆的笑意,很好,不是她……他不再多言,向後退了回去,立在衆人身旁。
倚翠昂然看向他身旁的幾位武林前輩,目光停在了清見大師的面上,大聲道:“清見大師,您是江湖人景仰的泰山北斗,我照月宮也一向敬重您的德行,敢問當年您於岐山親口許下的諾言便不作數了麼?”
清見大師略微有些尷尬,唱了聲佛號,剛要開口,崆峒派掌門劉毅先嘎嘎笑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清見大師仁厚,自不會和你等一般見識。咱們這些人可不會手軟!”說罷一揮手,喝令各派弟子上前斬妖除魔。
衆人轟然應聲,紛紛手持刀劍衝了上去。歐陽林臉上微慍,卻也並不阻止,一甩袍袖,一步步退了開去。
照月宮後山石洞的溫泉水汽瀲灩,霧氣瀰漫,寒照月衣襟半敞,隨意地倚在池邊的石椅中,眯着眸子凝視着水中朦朧的身影,目中滿是疼惜愛憐。這十多日來,夕蟬一直呆在此處,日夜修煉,此時已到了緊要關頭。
忽然間洞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薇紅未及通報,飛掠而入,撲跪在他身前,大聲道:“主上,大事不好!武林各派圍攻照月宮,殺了數百名宮人……”
“噤聲!”寒照月低喝一聲,轉頭看向夕蟬。
泉水陡然震顫,夕蟬已自水中躍起,探手取過絲袍,旋身裹住了裸露的身子,緩緩落地,看向衣衫染血的薇紅:“爲首的誰?”
“是武林盟主歐陽林!倚翠、齊允和幾位堂主都被他們捉住了,四大門派和丐幫……”
沒等她說完,夕蟬忽地張口吐出一灘鮮紅的血來,身子晃了晃,就要跌倒,薇紅嚇得連忙住了口,片刻後纔想起來伸手相扶。
一隻溫暖有力的手掌已搶在她前面將虛軟的嬌軀托住,輕輕攬進了懷裡,手指搭上脈門,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尚未功行圓滿,又何必如此心急。”
他小心地把夕蟬的身子盤膝安置在石椅中,褪去絲袍,將灌注了醇厚真氣的手掌輕輕抵在了她的丹田處。
薇紅猶豫片刻,紅着臉悄悄退了出去。
足有大半個時辰,夕蟬全身氣血舒暢,蓬勃的真氣繞行大小週天,那種熟悉的無我無物的輕鬆愜意充塞胸臆,身體輕盈地幾欲飛天而去,一股躁動的氣息自丹田中噴薄而出,於喉間化成一聲清嘯,聲震九天,照月神功終於大成!
寒照月眼看着她的面色由紅轉白又漸漸恢復了紅潤,按了按她的肩頭,壓抑着心中的歡喜,柔聲道:“夕蟬,大功告成!”
夕蟬眼睫顫動,慢慢睜開,輕輕推開了他,低垂着眼睫穿好衣衫,拈起面具便快步向外走去,行到石洞轉角處,腳步頓了頓,低低道了聲“多謝先生”,便徑自去了。
寒照月怔了片刻,徐徐靠入石椅中,凝目望着那抹火紅背影遠去的方向,眸光深幽難測。薇紅不知何時進來,繞到他身後,輕柔地幫他揉捏着肩背,好一會兒訥訥道:“少主……就這樣走了……”
“放心,她會回來的。”寒照月語氣顯得極爲輕鬆,說完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薇紅的手輕輕一顫,繼續給他揉按着頭頸,一時兩人俱都無言。
照月宮的議事大廳一片混亂,數十名幫派首領正自爲了擒獲的照月宮諸人爭論不休。各幫派捉到的人都不願放手,只希望能悄悄從這些人身上探知照月宮的秘密。
此次圍攻照月宮,雖是頂着除惡揚善的名頭,可真正的目的不過是爲了寒照月的照月神功和巨大寶藏,大夥兒對此都心照不宣。如今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卻沒捉到正主,人人都大爲不滿。
方纔問過倚翠、齊允等幾人,都異口同聲說照月宮的秘密只有宮主紅衣一人知曉。有人便嚷嚷着要崆峒派刑訊假宮主,逼問紅衣的去向。倚翠的面具已被揭下,頭髮披散着,聽到這些人的叫囂,忍不住向齊允身旁靠了靠。
崆峒掌門劉毅卻不願在各派面前審問倚翠和齊允,只顧打着哈哈,並不動手。季雲濤一直避在後面,並未出頭露面,這時忍不住分開衆人走了出來,行到劉毅身旁悄悄說了幾句話。
劉毅對這個將掌門之位讓給自己的師侄向來言聽計從,連連點頭道:“無妨,雲濤只管行事!”
季雲濤緩步走到齊允和倚翠面前,微微一笑:“兩位,咱們又見面了。告訴我紅衣在哪裡,我立即放了你們照月宮上下。”
齊允搖頭道:“季少俠,咱們宮主的去向我等俱都不知。”
季雲濤並不着急,轉眸看向倚翠,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嘖嘖讚道:“齊管家的夫人相貌不錯,不知道身上可有看頭!”
倚翠身子後仰,避開他的觸摸,呸了一聲,罵道:“季雲濤,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小人……”臉上突然着了一掌,身子頓時翻倒,火辣辣地痛燒心灼肺。沒等她爬起來,一柄匕首已抵在了胸口,上下滑動,很快割斷了外袍的所有束縛,露出裡面粉色的褻衣。
“住手!”齊允大怒,身體被禁錮住掙扎不脫,擡頭憤然道,“季雲濤,你這也是正道所爲!”
季雲濤又將匕首探入倚翠的胸衣,悠然道:“告訴我,紅衣在哪裡?”
齊允咬住脣,雙目血紅,狠狠瞪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