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飛七歲時,還是個傲慢的不知世事的小公子,每日的功課就是習武和讀書,他只記得那年爹娶了七夫人,是個很美麗很溫婉的女子,眉宇間是化不開的哀愁。
那個時候柳若飛還曾偷偷跑去看過這個美麗的七夫人幾次,可是沒過多久,少年心性,看到好玩的事便把這個讓他覺得好看的夫人忘記了。
只是偶爾聽到下人說她早產生下一個整天病怏怏的孩子,自己的五弟。
柳若飛十歲時,柳之空開始讓他接觸宮內事務,並把曾經的一些事情簡略的跟他提起。事情大多都是哪一年又接收一條生意路線,哪些人需要提防,他只隱約記得爹隨口提起過,好像有一個富甲一方的宣家,爹滅了他們滿門,把他們的生意以及錢財全部收歸。只是當時聽爹說的是沒有留一個活口。
宣毅看着柳若飛疑惑的雙眼:“我跟和我同齡的書童互換了衣服,他代替了我這個宣家少爺。”
“我根本不清楚這些事情,我跟你一樣,那個時候年僅7歲,宮內事務我不參與的。”柳若飛看向旁邊,血還在不停的流,他的頭有些暈,勉強支撐着自己開口。
宣毅一向清冷無波的臉,忽的變色,開口大笑:“柳少主,你這可是在求我原諒你。”雙眼如炬射向柳若飛,一字一句重重說出:“從我父母死的那天起,我就發誓,此生只位一個目標而活,報仇。這些年我一直在做準備,如果不是你邀請我來對付逆寒門,我還沒那麼快進入絕空宮,沒那麼快實現我的目標,我在你找到我第二天就去了逆寒門,同夜無因合作,夜無因要的是江湖獨尊,我要的是絕空宮之內每一個活口。”
柳若飛的臉色愈加慘白,閉上眼睛說道:““我爹~”
“死了”宣毅不等他問完,直接開口。
一個輕顫,柳若飛踉蹌了一步,他知道,事到如今,多說無益:“放過我的家人,他們都是無辜的。”
“無辜,我爹孃更無辜,我宣家上百口人更無辜,我爹只是個書生,我娘只是個手無寸鐵只會琴棋書畫的女人,他們何嘗不無辜,我的書童,我的丫鬟,我家的管家,門童,哪個不無辜?只因爲你爹想要我們家的錢財和生意,就讓他們命喪九泉,他們何嘗不無辜啊?無辜?你有這個資格說無辜嗎?”宣毅胸口壓了多年的大石彷彿在這一刻被敲碎了一般,他不顧一切的喊着。
他記得孃親死前爲了給他爭取時間,抓着那些人的腳,爲此渾身被砍的血淋淋,他記得那個跟他一起長大的書童,爲了他能活下去,換上他的衣服,走出去。
他一直跑,忘記了流淚,忘記了嘶喊,只是跑着,直到被長明宮的長老撿到。
柳若飛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
一陣聲響,宣毅看向廳門,對柳若飛說:“走”
外面,剛剛那幾個舞姬,正站在夜無因身後,褪去那股妖媚,取而代之的是冷豔和無情。柳若飛楞了一下,隨即明白,原來自己周圍已經全部被這個男人掌控了,剛纔所謂的百毒不侵,也不過只是這幾個舞姬壓根沒有跟他下毒吧。
前面幾個黑衣人散開,院子中間一羣被押着的人,柳之空的夫人,兒子,以及侍衛,丫鬟,馬伕,整個絕空宮內的人都在這裡站着了,一片亂紛紛的慟哭聲。
柳楚寒柳楚冰兩個雙胞胎兄弟看到柳若飛,想往他這裡奔跑,被一個黑衣人打向膝蓋,雙雙跪下。
兩個人哭喊着:“大哥,怎麼了?爲什麼抓我們?爹呢?爹爲什麼還不回來?”
柳若飛沒有回答他們,抿緊了嘴脣看過去,只有七夫人和柳慕楓的肩頸上放着劍。柳慕楓抓着七夫人的胳膊不停的輕聲說兩句話,七夫人微微點點頭。
身邊幾人把劍架向柳若飛的脖子,宣毅往前邁了一步,對着圍在絕空宮的人周圍的那幾個黑衣人吩咐:“動手”
絕空宮的侍衛們經過剛纔的廝殺已經身負重傷,聽到這句話後,把柳楚寒他們和幾個夫人們圍在中間,揮舞着已經不靈活的手,擋住黑衣人的襲擊。
黑衣人彷彿死神一般,招招致命,侍衛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去,接着是手無寸鐵的丫鬟們和幾個嚇的昏倒的夫人。
夜色中的幾縷雲彩也不見蹤影,一切在清亮的月光下發生着,入耳的是刀劍刺入肉體的聲音,是男人女人不甘的絕望的叫喊,入目的是扭曲恐怖的臉,是劍光的閃爍,是猩紅的血四處流淌,入鼻的是空氣中越來越濃的血腥味,以及若有若無的廳內蔓延出來的甜膩的薰香味。
只剩四個人站着,柳楚寒柳楚冰,七夫人以及緊緊護住七夫人的柳慕楓。
宣毅看向柳若飛,:“給你個機會,跟我說那個血玉珠在哪裡。”
柳若飛搖了搖頭:“不是我不說,我也不知道。”
宣毅看了看他,揮了下手,一名黑衣人把劍揮向七夫人,慕楓身上已經多處受傷,忍着疼痛,抱住她跳開,劍從他耳邊擦過,在臉上留下一道血印。
七夫人正要把手伸向慕楓的臉,就聽到身後重物墜地的聲音。身後,柳楚寒柳楚冰倒在地上,白色錦緞的衣服已經被染紅,從胸口處汩汩冒出來的血,迅速流向四周。
看向柳若飛:“大哥救我~~爹~~”低喃着閉上了眼睛。
柳若飛動了動身子,頸上的劍立刻逼近幾分,划進肉裡,一縷血順着留下。
哆嗦着嘴脣閉上了眼睛。
慕楓眼中寒冰,什麼也不說,只是冷冷看着宣毅。他想問這究竟是爲什麼?他更想問的是哥哥怎樣了?可他不敢問,他怕,看到宣毅毫不猶豫的殺死柳楚寒柳楚冰,他怕問出來的是一句讓他痛心的話。
“溫兒呢?你把溫兒怎麼樣了?”七夫人流着淚顫抖着身軀扶着慕楓。
宣毅聽到她說話,一雙眼睛漆黑暗沉,不見一絲情緒的望着她:“七夫人,不,應該叫二孃,這些年過的可好?”
七夫人聽到這句話身子一顫,抓着慕楓的手抖的更是厲害:“你~~”
宣毅把這一切收進眼裡,打斷她說:“我就是十七年前清檯鎮的宣家唯一一個生存下來的,想必二孃已經忘記我了,那容我提醒二孃,我的小名叫做小熙。”
七夫人眼睛忽然激動起來:“你是漢浩的兒子,是小熙?”
“二孃是對我沒有死而感到遺憾嗎?”
七夫人眼淚撲簌撲簌掉的厲害,搖着頭:“你還活着,活着就好,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你爹,我對不起他。你還活着,活着就好,好。”七夫人有些語無倫次的說着
“不用現在再來這裡後悔,如果不是你,我爹我娘不會死的那麼慘。”
七夫人臉色霎時慘白,喃喃着:“我對不起他們,我對不起你爹和你娘,我,我愛柳之空,他答應我,只要我嫁到你家,傳遞消息,事成之後,他會讓我消失並以新的身份來娶我過門,可我不知道他會把宣家滅門啊,我想過阻止的,可我沒能力。”七夫人撲通跪下,雙手扶在地上,磕下頭“我不求你原諒,我知道早晚會遭到報應,我求你饒了他們,我來抵命就好了,求你。”一下接一下的磕着頭,砸在地上,揚起塵土。
慕楓拉住她:“娘,你在說什麼?你起來。你求也沒用,他今天定是準備很久,絕不會放過別人的了。”
宣毅笑起來,本來俊雅清逸的容顏,因的這一笑顯的邪魅異常,“你愛柳之空,好,我成全你,你可以去另一個世界去陪他了。”
七夫人聽到這一句,顫抖着的身軀停了下來,哀矜的神色彷彿將要崩潰一般。
閉上眼睛在睜開,下定了決心後反而不覺得難過了,當初在宣家每個人都對她很好,她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這件事,如今多活了這十七年,已經足夠了,也該以死來謝罪。
“求你,放過如溫和慕楓。”
“留着柳家血的人一個我也不會放過。”
“求你,求你,冤冤相報何時了,他們都還小,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我保證他們不會找你去復仇的,我求你。”七夫人不停的磕着頭。
宣毅不說話,只是看着她。
七夫人擡起頭,額頭磕出的血水混着淚水和泥土,整張臉狼狽至極。
可是那雙眼睛在此刻卻亮極,沒有以往的溫軟和柔細,只有滿滿的堅定和祈求。
宣毅就這樣看着她,恍惚間彷彿看到自己小時,這個二孃經常會給自己彈幾個小曲,會做好吃的梅花糕。
靜默中,他看到柳慕楓雙眼沒有光澤一般看着自己,看不出半點情緒,安靜的讓人生疑。
“不”宣毅開口“不要求我,宣家上百口人當年也是求救無門。”
七夫人一雙眼黯淡下去,半響,下定決心的說道:“放過如溫,他~~~他是宣家的骨血。”
宣毅聽到這一句,臉色沒有一絲變化:“我爹和柳之空都死了,沒有辦法能證明他究竟是柳家的還是宣家的人,你雖然說是嫁過來七個月就生下了孩子,也有可能是小產。”
“不,不是的,我跟柳之空沒有過夫妻之實,他真的是你爹的孩子,求你饒了他。”
啪嗒一聲,踩到樹枝發出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誰”宣毅轉身看過去,夜無因也轉過身。
遠處幾顆大樹,夜色照不進去,一片漆黑,一個白色纖細身影慢慢顯現。
“你怎麼來了?”宣毅皺眉。
如溫彷彿沒有看見這一切,沒有聽到宣毅的話,只是看向七夫人,一步步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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