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歌聞言,這才神色微微一緩。她看着小悠,目光中閃現一抹感激,也隱隱有一絲欣慰。
果然不出小悠所料,沒過多久,杜師傅臉上的紅色漸漸消退,一雙眼睛也有些虛弱地睜了開來。
“醒了醒來……”衆人欣喜道。
月如歌也躬下身子,關切地問:“杜師傅,可好點了?”
杜師傅目光遲緩地點點頭,然後用手指了指廚房那邊,眼睛裡卻是涌現一抹愧色:“月姑娘,我對不起主君啊,長壽麪……長壽麪還沒來得及做呢……”
月如歌安慰道:“不打緊,杜師傅,您先好好休息,長壽麪的事情,容我再想辦法。”
小悠有些疑惑地問:“如歌姐姐,一碗長壽麪而已,不可以請幫廚的人代勞麼?”
月如歌搖搖頭道:“小悠,你有所不知。這些年,西陵府的長壽麪一直都是杜師傅做的,而且只有杜師傅做的,才允許被端上宴席。”
“這是爲何?”小悠有些不解。
月如歌耐心說道:“因爲從廚房到宴會所在的瀲灩樓,再從瀲灩樓到宴席之上,最後再被賓客們夾入口中,這中間最起碼也需要一炷香的時間。只有杜師傅做的長壽麪,可以在一炷香之後,依舊能保持筋道,不會綿軟易斷。”
旁邊一名婢女也說道:“長壽麪要是夾起來時斷了,那可不是祥瑞之兆!所以一定要做出世界上最筋道的麪條!”
小悠聞言眸光一轉,然後露出一抹笑容對杜師傅道:“杜師傅,你就好好在這裡休息吧,這長壽麪,我來替你做!”
說罷,她已站起身向廚房跑去。
一時間,所有人都驚訝地站在了院子中。這小丫頭,當真會做長壽麪?而且是異常筋道的長壽麪?要知道,杜師傅曾經帶了兩個徒弟,都沒有將長壽麪做成功呢!這丫頭,該不會等一下面條沒做成,做成了麪疙瘩吧?
衆人面面相覷,片刻之後才一陣風似的跑向廚房。月如歌也怔怔地看着,然後跟着衆人走了過去。
只是當他們站在廚房門口,他們再一次驚呆了。
這丫頭居然在切菠菜,切完菠菜切胡蘿蔔,切完胡蘿蔔切紫薯……
月如歌只覺得背後一涼,她走過去幹澀一笑問:“小悠,你用這些,呃……做麪條?”
小悠說:“是啊!”
月如歌又問:“你確定這些東西,可以做麪條?”
小悠咧嘴一笑:“當然!”
月如歌徹底驚呆了,可是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沒有去阻止。或許,她知道她已經沒有第二個人可以選擇,所以只能選擇相信。至少,小悠曾經在靈霧鎮開過飯館子,呃,應該不至於太離譜吧?
廚房裡忽然安靜極了,只有案板上發出“砰砰砰”“哐哐哐”“噹噹噹”的聲音……
那些婢女僕從盯着小悠,心裡暗暗哀嘆:“這下慘了,主君大人今年吃不到長壽麪了,不僅吃不到長壽麪,恐怕連麪疙瘩也吃不到……這些紅紅綠綠的東西,能吃嗎?……“
然而,小悠最終卻在那霧氣陣陣中拉長了聲音大聲喊:“面好啦——”
“什麼?面好了?”所有人都如夢方醒,伸長了脖子看去。
天啦!這是長壽麪嗎?這簡直是一朵正在盛開的五色花瓣啊!只見大碗之中,一根綿延不斷的麪條由五種顏色組成,蜿蜒纏繞,恰好組成一朵花的形狀!
“小悠……”月如歌有些失神地喚着。
小悠笑問:“還滿意嗎?”
月如歌驚喜地點頭,又問:“會斷嗎?”
小悠搖頭:“放心,就算到明天也不會斷的。”
“啊?”月如歌面色驚疑,也就在這時,外面有婢女過來傳話,“谷叔有令,傳長壽麪……”
月如歌看了看小悠,然後彷彿下定決心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無比鄭重地將那麪碗放在托盤之中。
她對小悠說:“這碗麪,由你親自送去,如何?”
小悠一怔,連忙搖頭,“這……這不合適吧……”
月如歌笑道:“沒什麼不合適的,往年杜師傅做了長壽麪,也會親自送到宴席之上。小悠,這不僅僅是一碗長壽麪,還是我們西陵府上上下下對主君的一番心意。”
小悠微微遲疑,終究還是伸出手接過了托盤。月如歌說得沒錯,這不僅僅是一碗長壽麪,還是西陵府上上下下對他的一番心意,更是她對他的一番心意。
於是,小悠端着托盤,在廚房所有婢女和家僕的期許目光中,與方纔傳話的那名婢女一起,向瀲灩閣走去。
這瀲灩閣,據說是當年先城主西陵旭親自設計。說是閣,不如說是亭,只不過,要比一般的亭寬敞許多。除了幾根柱子,整座瀲灩閣幾乎沒有牆壁,僅僅用一圈雕刻精美的木欄圍成。它一側正面花園,擡眼間便可以欣賞到花園美景。另一側又流淌溪水,叮叮咚咚,堪比世間美樂。
此時此刻,閣內紅毯鋪地,西陵瑄高坐於主座之上,郭奉和孫仲次之,其他賓客整齊有序地分坐於紅毯兩側。
觥籌交錯,談笑聲聲,西陵瑄頻頻舉杯,郭奉每每回敬,場面似乎一派和諧,熱鬧喜慶……
可是細細看去,面對這樣的和諧與喜慶,賓客中卻是有的歡喜,有的憤然。歡喜者,舉杯痛飲。憤然者,低頭苦咽。
谷叔大聲道:“上長壽麪。”
話音落下,小悠端着托盤走了進來。她低着頭,將托盤高高舉起,因此所有人都只看見她手中的托盤,而忽視了這個端着托盤的人是誰。
席間隱隱有讚歎:“這……這真的是長壽麪麼?看起來可真漂亮啊!”
“是啊!足足五種顏色,這究竟是用什麼東西做成的?”
“活了這麼久,還第一次看見如此別出心裁的長壽麪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碗長壽麪上,無人看見當小悠的身影走進來的時候,西陵瑄的眸光微微一滯。
小悠,怎麼會是你?
然而,小悠看不見他的目光,她只是穩穩地端着托盤,穩穩地走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