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悠如夢初醒,愣愣地看着他,片刻之後纔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我不懂音律,也極少聽見有人撫琴。”
西陵瑄聽了這話,便對她招招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然後將她的手放在琴上,說:“這是絲桐,因爲有七根弦,又叫七音琴。若是你以後想聽,我來爲你撫。”
小悠的心忽然蕩悠了一下,臉上微微有些不自然。她低着頭看着琴絃,問:“方纔你撫的那曲,是什麼?”
西陵瑄輕輕道:“憶故人。”
小悠點點頭,說:“我以前聽人說過,彈琴之人彈的都是心聲,難道你也是在思念故人?”
西陵瑄放在琴上的手指微微一滯,一抹痛楚的神色在他眸間稍縱即逝。或許,他沒想到小悠會問出這個問題,也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爲何突然撫出了這曲《憶故人》。而他,又究竟是在思念故人,還是在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忘懷?……
西陵瑄終究沒有回答,於是小悠也不再問了。
她打開食盒,將那銀耳羹雙手捧了出來,露出一抹笑容望着他。
西陵瑄淡淡一笑,接過小碗,舀了一勺銀耳羹放入口中,優雅如常。
小悠就坐在他旁邊,雙手支着下巴,滿眼的開心和滿足。
她不知道這個人爲何會出現在她的生命裡,她簡單地想,也許上蒼突然大發慈悲,覺得三個師父都已經離開她了,不忍她一個人孤苦,便派了這樣一個完美如仙的人來陪她。
所以,她願意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知道,不知道他的來歷,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是否在思念,是否有無故人……
這些於她而言,都不重要。
她只願,他在靈霧鎮的時間再長一點,再長一點……
只願她可以給他送一碗宵夜,每天看見他的身影,聽見他的聲音……
西陵瑄應該永遠也不會知道,這段時間的小悠,每天給他送宵夜的小悠,最擔心聽到的一句話,就是“小悠,我要走了”。
從聽風客棧出來,小悠提着空空的食盒,心情大好。路上經過一個賣酒的老店,她便進去買了一罈青梅酒。
回到店鋪的時候,鬼魅君一個人站在窗邊,燈影綽綽,那黑色的身影無端有些孤清寂冷。
小悠將青梅酒捧到他面前,獻寶一般地說:“這是鎮上最好的青梅酒。”
鬼魅君卻瞟了一眼,用眼神指了指桌上的一包東西,冷冷硬硬地說:“這是五十兩銀子。”
啊,五十兩?這幾日,崔柳沒來催討,卻仍舊是壓在她心裡的一塊石頭。
小悠幾乎不敢相信,打開包袱一看,果真是五十兩雪花白銀!她不由得高興道:“你不是說,不是有銀子也不給的嗎?”
鬼魅君冷笑:“這銀子不是我的。”
“那是誰的?”小悠眨巴着眼睛。
鬼魅君不緊不慢道:“剛纔有個土財主看中了門口那塊招牌,所以花了五十兩銀子買下來。”
“欸?”小悠臉上頓時變了顏色,她愣了幾秒之後飛快地跑出去擡頭往門上一看,那塊杜棠梨木的匾額果真已經不在了,她又急忙衝進來,問:“誰,是誰買走了?”
鬼魅君看着她如此緊張,不由得一陣不悅,“你還想去追回來不成?”
小悠說:“那是我的東西,我當然要追回來。”
鬼魅君說:“現在已經不是你的了,你收了人家五十兩!”
“那是你收的。”
“可現在銀子在你店裡。”
“我……我……”小悠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鬼魅君坐下來,開始神情悠然地品嚐青梅酒,他道:“那土財主不是靈霧鎮的人,人家只是路過,現在早不知走到哪裡去了。我勸你還是省省力氣,別追了。”
小悠憤憤地看着鬼魅君,看着看着,眼眶竟然有些酸澀腫痛,彷彿有眼淚要流出來。她抹了抹眼睛,衝過去抱起那壇青梅酒,跑向後院屬於她的那個房間。
鬼魅君愣愣地看着她跑開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常華從一旁閃了進來,問:“主人,那塊木頭礙着你什麼事了,非得讓我取下來搬回靈霧山不可?”
鬼魅君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反問:“我做的事,需要理由嗎?”
常華愕然,隨即點頭:“呃,不需要。”
鬼魅君站起身來走到窗邊,面對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問:“九重那邊,有消息了嗎?”
常華道:“他這個人做事向來謹慎入微,要弄清楚這個人的真實身份,大概需要多方查證。不過算算時間,應該也快回來了。”
鬼魅君不再說話,其實他心裡早已經有了答案,等九重回來,不過只是想讓這個答案更具體一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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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許久不曾下雨的靈霧鎮突然變了天,一團團黑雲席捲着籠罩過來。聽風客棧內,西陵瑄拿着一卷書坐在窗邊,身形清冷,看得入神,放佛外面的風雲突變無法影響他一絲一毫。
突然間,門口傳來輕微的聲響,一個一身淺綠色衣裙的女子一閃而入,她不過二十來歲,不過眉眼間卻有種少見的沉穩,溫婉之中又帶着一種敢闖敢拼的英氣。
西陵瑄沒有回頭,卻分明已經知道來者是誰,他淡冷說道:“如歌,蒼壁城有事?”
月如歌恭恭敬敬地站在離他幾步開外的地方,先行了一禮,然後才說道:“主君,蒼壁城一切安好,無事。”
西陵瑄這才放下書卷,語氣無波卻有些冰冷地說道:“既然蒼壁城無事,你私自前往靈霧鎮便是抗命,你可知道?”
月如歌微微垂首,許久,她說:“我擔心您的安危,谷叔……他也放心不下。您已經離開蒼壁城十多天了,若是被洛文穆知道,恐怕對您不利。”
西陵瑄看向窗外,那窗外眼看就是一場狂風暴雨。
這十年來,他養精蓄銳,隱藏鋒銳,從不顯山露水。在世人看來,西陵氏早已沒落,如今的西陵君,不惹塵世,舊疾纏身,再也掀不起半絲波瀾。
西陵瑄淡淡一笑,然後轉身看向月如歌,道:“你回去告訴谷叔,讓他不必擔心,料理好城中之事即可。”
月如歌聞言,眸色不禁更加擔憂,問:“那您呢?您何時回城?”
西陵瑄道:“這一次,我會和她一起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