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望星樓臺青宮



羅成的臉色煞白,幾乎要再一次暈過去,可是身邊的兩名宦官卻將他緊緊拽住。

“爹!”羅降顫抖着聲音喊道。

簾子後面傳出殷真的聲音:“怎麼,教長還不喝嗎?高陽!”

高陽答了一聲,走過去伸手按住羅成的腦袋,狠狠地按進肉湯裡——

“唔……”羅成痛苦地掙扎起來,可是身子和腦袋都被緊緊按住,動彈不得。肉湯滲入他的脣,在味蕾上一層層漾開。

不——

羅成的心底絕望極了。

夫人!

“王!羅成咬舌自盡了!”

那些渾濁的肉湯裡,泛出鮮豔的紅色。

“爹!”羅降再不能自抑,衝上去一把推開高陽,將父親緊緊抱住,“爹,爹!”他悲痛欲絕,短短的一會兒功夫,他的母親被做成肉羹,而父親則被迫咬舌自盡!

“殷真,你這個惡魔!”他轉身,雙目通紅。揚手,甚至口中的咒語還未念出——

“索”的一聲,一隻銀色的短箭從旁射出,直直地從羅降的腦袋上穿透過去。

那個文弱的書生,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以一個極其慘烈的姿勢頹然到底。

“現在,有人肯告訴寡人明信侯來使到底藏在何處了嗎?”

簾子後面殷真的聲音冰冷。

青軍包圍了仲家堡的時候,十三正幫仲敏把繡好的錦被裝進大紅的箱子裡。

三天後就是仲敏和羅降成婚的日子了。

“蓋着這樣的被子,你和羅降一定甜甜蜜蜜,白頭到老!”十三揶揄她。仲敏頭一次沒有反駁,低下頭羞澀地笑着,滿臉通紅。

十三的心裡忍不住更加地開心起來。

能看到這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她是真的開心。

羅降一定能給仲敏幸福的。

這時候——

“失火了!失火了!”有人高聲大喊起來。

十三和仲敏衝出門去——

“索”的一聲,一支流箭從她們頭頂上飛過,狠狠地扎進身後的木門之中,“霍”的一聲,木門熊熊燃燒起來。

“這是——”

仲離匆匆趕到,他的神色悲憤,見到手裡還拿着大紅錦緞的仲敏,不由地臉色發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人居然敢招惹仲家堡!”仲敏怒氣衝衝地。

“小姐……”仲離猶豫着。

“說!”

“仲離,你快說。”十三也催促道。

“是青王。”

堡內外,盡是震耳欲聾的嘶喊聲,那些聲音猶如雷霆。

青軍開始攻堡了。

寂月夫人一聲令下,家兵衛迅速備戰。

仲敏第一個衝到了堡壘上,她滿目淚光交織着憤怒,羅降的死訊如一把利劍刺穿了她的心,她幾乎要瘋狂了。她提起弓箭,搭箭,拉弓,唸咒——

箭鏃上纏繞上一股冰藍色的霧氣,劇烈旋轉着,旋轉着,發出“嘶嘶”的風聲。

放箭!

“索”的一聲,箭衝破了空氣,衝進雪霧,直直地穿透一名青兵的盔甲,刺中他的心臟。

她要爲羅降報仇!

十三本來要衝上去,可是卻被仲離拉住。

“你不會御神術,上去只是送死!”他這樣對十三說道。

“可我想要幫忙!”

“你留在這,保護好自己,就是幫忙。”仲離不容十三反抗,一把將她推下去,一揮手,兩名家兵上前來,強制把她拉走了。

十三沒有掙扎。

是的。她不會任何御神術,留在陣前只是會讓其他人擔憂而已。

她忽然恨起自己的御神術了。

在不該來的時候,它偏偏自作聰明地出現,害死了公子和夫人,在該來的時候,它卻毫無蹤影!她握着自己的手——

“如果你真的有那麼大的力量的話,如果我真的是雪姬的話,請你們……”

可是,沒有任何的反應。

她頹然地垂下手去。

仲家堡向來防守嚴密,訓練的家兵衛更是精英,可是,縱然如此,又怎麼抵得住三萬青軍的圍攻。一個時辰過去了,堡壘上的人有些慌亂起來。

不斷地有傷者被送下堡壘,十三和七夕等堡內婦女便留在後方照顧傷者。

如果只是被箭所傷的傷口還好,可是那些被御神術所傷的傷口,猙獰可怖,只消看上一眼,十三的胸口就猶如驚濤駭浪翻涌起來。

青軍太狠毒了!

她強忍着憤怒,小心地爲傷兵處理着傷口。看着那些血淋淋的傷口,她竟忍不住流下眼淚來。

那個男子,他怎麼配長了一張和公子相似的面容!

這簡直就是對公子的侮辱!

日落的時候,仲家堡的四周都能聽到喊殺聲。流箭索索地從堡內上空飛過,無數的房屋起火,許多都奔波着打水滅火,可卻是杯水車薪。而被送到後方來的傷員卻越來越多了。仲家堡再強大富足,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堡壘,家兵衛再怎麼訓練有素,又怎麼敵得過青王的虎狼之師!

仲家堡破。

無數的青軍如潮水一般涌進堡內。

他們手裡的刀劍閃着寒光,衝着那些慌亂逃竄的民衆揮劍砍去,無論男女老少,一時間哀嚎聲響徹耳畔,鮮豔的血流淌近雪地裡,觸目驚心。

幾名青軍衝進十三所在的院子,拔劍指着十三和幾名照顧傷員的婦女:“跟我們走!”

倖存下來的人已經不多,悉數被押到仲府的華庭之中看管起來。

華庭裡跪了一片人,幾百名青軍將仲府團團圍住,他們身上的盔甲在雪中閃着寒光,分外猙獰可怖。他們的手裡的長矛,長鋏都閃着血光。

寂月夫人,仲敏和仲離被押進大廳。

十三想青王一定在問些什麼事情,只是離得太遠聽不到。到底是什麼事情,要讓青王違背祖先不動仲家堡的承諾呢?

大廳。

殷真坐在席子上,他身上穿着黑色的深衣,表情冷峻。“那麼,寂月夫人該告訴寡人,明信侯來使到底在什麼地方了吧?”

寂月夫人回答:“民婦不知。”

殷真不怒不笑:“不知?”他轉頭問仲敏,“那仲大小姐可知道些什麼嗎?”

“呸!”仲敏怒目而視,狠狠地啐了一口,“暴君!”

話音未落——

一道寒光閃過。“啊!”仲敏吃痛地喊出聲來,雪白的臉頰上,一道鮮紅的血印。鮮血順着臉頰淌下來。

“敏兒!”

“小姐!”

殷真顯然沒了耐心:“寡人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說出來使在哪裡,就放你們一條生路。否則……”他目露兇光,“我會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痛不欲生。”

寂月夫人心中震驚。

她從未見過這個新王,雖然聽到許多關於他如何殘暴的描述,可當他用那樣雲淡風輕的語氣說出那樣的話的時候,她還是深深地恐懼了。

但她確實不知道明信侯來使藏在哪裡!

“大王明鑑,民婦根本不知道什麼來使,也不知道他身在何處……”

這時候高陽插嘴:“夫人,你該不會想告訴大王,你不知道羅家把來使混在提親的隊伍裡帶進仲家堡了吧?”

“什麼!”寂月夫人倒吸一口冷氣,“這,不可能!”羅家怎麼會這樣連累仲家堡!

“羅家二夫人已經承認了。”高陽冷笑。

“不可能!”仲敏尖叫起來,“羅降不會這樣做,他不會!”他是她未來的夫君,怎麼可能會讓仲家堡陷入這樣爲難的境地,這個惡魔他在撒謊,在撒謊!“你殺了羅降,我要你償命!”仲敏掙脫青兵的壓制,揚手默唸出她所知道的最惡毒的御神咒,朝殷真飛去。

仲敏出身貴族,她的御神術造詣並比低。

再加上她此刻內心憤怒,所使出的御神術,恐怕比平時更爲凌厲。如果只是一般的人的話,面對這樣的狀況恐怕也會有一絲慌亂吧。

然而殷真卻只是淡淡一笑,沒有任何動作。

可是隻是這樣淡淡一笑——

好像時光靜止,仲敏僵在半空之中,然後狠狠地摔倒在地。

“敏兒!”寂月夫人驚叫着衝上去,“敏兒,敏兒!”仲敏是她唯一的女兒,是她和將軍唯一的骨肉啊!她的心底出離地憤怒了。她擡頭盯住殷真,眸光猩紅:“大王,仲家堡裡並沒有大王要的明信侯來使,若大王能找到,寂月願以死謝罪,若大王找不到,”她冷冷一笑,“就請大王還我仲家堡幾百條性命。”

“看來,夫人是不想和寡人說實話。”殷真的表情絲毫不爲之所動,站起身來,“高陽——”

高陽喜上眉梢,又可以折磨人了呢!“是,大王。”然後手一揮:“帶出去!”

十三跪在雪地之中。

忽然大廳的門打開,一陣暖氣撲面而來,只見一名內臣模樣的男子領着兩名青軍押着昏迷的仲敏出來。大廳裡響起寂月夫人痛徹心扉的淒厲叫喊:“敏兒,我的敏兒!殷真,你這個禽獸,禽獸啊……”

叫喊聲忽然湮滅,只聽見低沉的嗚咽聲,如困獸的掙扎。

曾經十三心目中那個英姿颯爽的寂月夫人,在殷真的殘暴之下,竟也如落葉一般無力了。

“好了,就扔在這吧。”高陽尖着嗓子道。

仲敏被扔在十三面前的雪地上。

她身上傷痕累累,戰袍被撕破了好幾處,看得出來是在戰鬥的時候被流箭撕破的,還帶着觸目驚心的血跡。

她被摜到雪地裡,身體軟綿綿的如同斷線的木偶。

“你們幾個過來,好好伺候仲大小姐!”高陽獰笑着對周圍幾個青兵說道。那幾個被點名的青兵的臉上露出淫褻的笑容,扔掉手中的武器圍上來。

十三在那一瞬間明白了他們要做什麼。

“不!”她從上去,護在仲敏身上,“你們不可以這樣對她,你們這些禽獸!”

他們怎麼可以對一個無辜的女子這樣,仲敏,她已經失去了羅降,她已經傷心近死,他們居然還要毀了她的清白嗎?

不,她絕對不會讓仲敏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她怒目瞪着高陽。

高陽“嘿”了一聲。

想不到居然會半路殺出個女人來。

“高大人,這女子長得比仲大小姐還美啊!”

“是啊,高大人,把這女子一併賞給我們吧!”眼露淫光,他們摩挲着雙手走上來。高陽冷哼一聲算作默認,於是他們如餓狼一般,撲上來揪住十三的衣領,要把她從仲敏身上拉開。

十三死死地拼命抱住仲敏。

她絕不放手,絕不!

可是,她只不過是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怎麼能抵得過那些壯士的力氣。十三被拉開,狠狠地壓倒在地。

一名青兵撲到她身上,伸手撕扯她身上的衣物。

“放開我,你們這些……”十三驚恐地呼喊着,她掙扎着,不顧一切地對身上的男子施以拳腳,可是她的這一點點力氣卻沒有絲毫效用。

十三的腦子轟隆一聲空白。

不……

她在明宮都能守住自己的清白,她不可以讓這些豬狗不如的青兵佔有了她!

她掙扎着!

髮髻散亂,茉莉花簪落入雪地裡。

“嘶啦”一聲,直裾的衣領被撕開,露出十三雪白的肩和鎖骨。好像看到了獵物的狼,男子的雙眸猛然發光,狠狠地啃了下去。

“啊——”十三吃痛地喊出來,使盡全身力氣狠狠一推,這一次,男子終於被推開,踉蹌幾步倒地。

十三爬起來。

周圍的青兵愣住,反應過來的時候,十三已經衝到了仲敏那邊,狠狠推開壓倒在仲敏身上的男人。仲敏昏迷在雪地上不省人事。

“敏兒,敏兒!”十三焦急地搖晃着仲敏的身子,試圖喚醒她。

高陽一個箭步上來,揪住十三的頭髮狠狠往後一扯,十三被扯得揚起臉,“啪”的一個巴掌,她被狠狠的一個巴掌摜到在地。

“呸!賤種,居然敢反抗!”高陽惡狠狠地罵道,擡腳就往十三的身上踹去。十三的雙手狠狠地陷進雪地裡,她的身上劇痛,而心裡的憤怒更加劇烈,她終於感覺到了指尖的力量——

她身體裡的御神術!

“鋒”地一聲,周圍的積雪忽然從地面上躍起來,在半空扭結成股,衝着高陽狠狠擊去。

“啊,原來是個雪國人!”高陽陰陽怪氣地笑着,召喚出御風術,將那些雪龍擊破,“該死的雪國賤民,居然送上門來找死!”

他一揮手,周圍的青兵一擁而上。十三咬牙不斷地召喚出御雪術,可是她沒有過去的記憶,從不知道要如何使用御神術,而這些剛剛恢復的,細小的御雪術,完全不足以抵擋那些青兵。

她再一次被狠狠按在地上。

衣服被狠狠扒開,整個肩膀暴露在

雪地裡,那些冰冷的雪,沁進她的皮膚……

殷真從大廳裡走出來。

高陽迎上去:“大王。”

“把寂月和仲離都帶下去,等寡人想到好主意,再慢慢折磨他們。”殷真這樣吩咐着,身後是被押出來的已經奄奄一息的寂月夫人和仲離。

“是。”高陽端着笑臉。

這時候有人來報:“王,已經在仲家堡外三裡處找到明信侯來使。哨兵看見青羽將軍正朝着仲家堡飛馳而來。”

殷真點點頭。他知道青羽和仲家堡關係匪淺,所以沒有告訴他今日的圍攻,事到如今,他來又有什麼用。殷真走下臺階,睨了一眼毫無知覺地躺在雪地裡的仲敏,和他那些圍在一起對一名女子施暴的親兵們,嘴角勾出一個薄薄的嘲笑。

高陽小心地彎腰點頭。

他踏進雪地裡。

鹿皮的靴子深深地陷入雪中,風吹起他的衣袍,雪落在他的臉上。如今他所要做的,就是去審問那個明信侯來使,然後,他要培風死得比昭祝更慘。

想到培風慘死的模樣,他的眼底有剋制不住的興奮,腳步也越發快起來,然而——

他忽然停下。

那通紅的眸子裡的興奮,在那一瞬間猛然凝滯。

細細的雪絨花安靜地落着。

素白的雪地裡。

一支桃木的簪子,安靜地躺着,它的一部分被掩埋進雪地裡,然而露出雪地的那一端,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花。

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支簪子。

……

“好漂亮的簪子!”

“唔……閒來無事雕的,想給薄煙她卻不要,你若喜歡便拿去好了。”

“給我嗎?”

“嗯。不想要就別要了。”

當然想要——”她小跑到銅鏡前,對着鏡子小心翼翼地將髮簪插進發髻裡,“很漂亮呢!公子,你看!”

擡起頭,他的心猛然一顫。

……

他不敢置信地走過去。

眸子裡的興奮褪去之後,是強烈的震撼。胸口狠狠一酸,然後大片大片渲染開來,如落在紙上的水墨,這樣的痛楚,直至五臟六腑。

他的腳步都有些不穩了。

“十……”他微微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

十三……

他撿起簪子……

長年的佩戴,簪身已經被磨得光滑圓潤,泛着柔和的光芒。它在他的手心,如一朵茉莉花綻放。

他猛地擡頭,在人羣中尋找着那個身影。

他捏起那一張張跪倒在地上的臉——

不,不是,這個不是——

不是,不是!

“王,您這是……”高陽小心翼翼地上前去。

“滾開,你……你們……滾,啊——”雪地那一頭女子絕望而淒厲的喊叫聲忽然清晰地傳來,殷真的心裡猛然一顫。

他終於在這聲音中聽出熟悉的她來。

他目光呆滯地瞪着那個在雪地裡掙扎的女子,和壓倒在她身上撕扯着她的衣服的男人。

她的直裾已經被撤下一大半,可是她拼命蜷縮着身子掙扎着,試圖阻止男子的行動……

男子奮力地將她的手壓在雪地裡,膝蓋狠狠跪上去……

“啊——”她無法承受這劇烈的痛楚。

彷彿一切都消失了。

他連自己的心跳都聽不到。

踉蹌着上前幾步,他不敢置信地瞪住那個掙扎着的女子。

青羽衝進來,他看到眼前的一幕。

已經……無法阻止了啊。

他絕望地閉上眼。

十三緊緊地蜷縮着身子,可是身上的衣服還是被一點點扒開,冰冷刺骨的雪緊緊地貼上她的皮膚,她被冷得全身麻木。她無力再掙扎了……

她只是徒然地縮着身子,無力地做最後的抵抗。

原來,她躲過了昭祝,卻依然躲不開厄運……

原來,她早就註定失去一切……

公子,清白,和她單純的小小的幸福,和公子長相廝守的小小心願。

她閉上眼。

可是,身上的壓力忽然消失了。

周圍忽然安靜得可怕,那些起鬨的聲音,忽然都消失不見了。

她顫抖着睜開眼——

雪花無窮無盡地落下來,打着轉兒落下來。

她睜開眼,看到了蒼白色的蒼穹,看到了素白的雪花,看到了他,一身墨色的玄端,靜立在雪中。他揹着光,面容隱藏在一片昏暗的陰影之中,看不分明。

可是……

“公……子……”

是公子,對不對?

浮雲殿。

殿裡點了薰香,若有似無地瀰漫在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華衣女子半依半靠在熏籠之上,華髻上紅色的鳳冠珊瑚步搖,紅色的珊瑚珠子索然搖動,泛起紅光漣漪如朝霞一般。

“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圍攻仲家堡,怎麼帶會一個女人來?”說話的女子眉目巧然,“聽說這幾日大王都守在那女人的榻邊,寸步未離,直到早上宗伯李邇請奏大王前往懸木山祭天,大王才離開了。”

青後雙眼不睜:“或許是姿色分外出衆吧。”

“可是,爲一個女子大興土木建造什麼望星樓,實在是……”女子又附在青後的耳邊低聲道。

青後沒有回答。祿衣裡露出的半截青蔥玉手在腰間的流蘇上輕輕一拂,一雙美眸又緩緩地睜開。“望星樓嗎……”她輕輕說道。

風和日麗,正是夏初的季節。

空氣裡已經有了些微的燥熱,悶悶的讓人難受。

十三站在廊橋之上,望着不遠處的空地上拔地而起的高樓:“望星樓……”她微怔,輕若無聞地喃喃着。

望星樓嗎?

彷彿有記憶的風穿廊而過,撩動她的裙袂飛揚,髮絲在白皙的頸脖間繚繞,慢慢地吻上了她的面容。好像有聲音在耳畔響起,她微微皺眉仔細去聽。

卻只聽見是一些細細碎碎的聲音,清脆如墨韻堂屋檐角上掛的小小銅鈴。

眼前彷彿有無數明黃色的小亮點,漫天飛舞。

那一夜,他們躺在幻螢谷的草地上,在泥土與青草的味道里,伴着濃郁的花香,公子對她說過的那些話,言猶在耳。

他說,將來一定要爲她建一座望星樓,那會是整個出雲城離星空最近的地方,他要讓她第一個感受到出雲城的星光。

那時候的她,心裡是暖的。即使心中並不十分的相信,不是對公子,而是對這雪季的結束沒有信心,然而心裡卻還是暖暖的,心中幻想着高大的,直入雲霄的望星樓,好像自己已經站了在上面一樣。

滿心歡喜。

但是,此刻呢?

雪季依然沒有結束,然而在陰陽師極大的法力的支撐下,四季分明的王宮裡的確是能看到明亮燦爛的星光,而成爲青王的公子,的確是有能力爲她建起這樣一座望星樓。

然而,她卻感受不到快樂。

看到眼前這些明人,在青人的監督下咬牙切齒,卻不得不用生命來爲素不相識的一名女子建造一座不知所謂的望星樓,她的心裡怎麼能快樂。

“不如去跟公……大王說,我不要什麼望星樓……”

小唯搖頭:“大王決定了的事,向來無人能夠更改。早就有大臣爲此諫言而丟了性命——姑娘,你切要記住,大王如今寵你,並不代表你可以忤逆大王的意思。”

“嗯?”十三疑惑地看着小唯。

小唯是殷真派來專門服侍她的內婦。

小唯嘆了口氣:“我聽說,去年有一名大王的寵姬便是因爲得意忘形,大王命她着紅衫,卻自作聰明地穿了雪煉綢,大王不過看了一眼,便揮劍砍了她的腦袋。”

莫說是這皇宮裡的人,就是天下人都早就知道了青王殷真的殘暴和喜怒無常,除了對竹太傅和青羽將軍稍有和顏之外,都是冰冷的面容。只是,小唯卻不知道十三與青王之間那些過往的糾葛,亦不知道十三於殷真,或者說於過去的殷真是什麼樣的一個意義。

“我親自去請求大王,說我不要什麼望星樓!”十三轉身欲走,小唯在她身後拉,卻拉不住。

她快速地奔下廊橋,穿過曲折的迴廊,直奔向王殿。

然而,在王殿前,卻有面無表情的侍衛,手執刀戟攔住了她的去路:“王殿重地,沒有大王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內。”他們的語氣,簡直比王宮外的雪還要冰冷。

十三道:“那請你們去稟報大王,說我要見他。”

“大王三天前起駕去了懸木山。”

十三怔住,他離開了王城。

她醒來之後,他就不見了。她滿心期待,認爲他是因爲忙於政務而沒來見她。她問了周圍的侍女,卻沒有一個人肯回答她的問題。

原來他離開了王城。

十三的心猛然地沉了下去。三天來她拒絕自己去想起那些事情,可是這一刻卻不容她忽視了。如今的公子,變成了青王殷真。他到底是怎麼成爲青王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除了下令爲她建造的一座望星樓,彷彿他好像從未見過她一般。

連離開王城都不曾知曉她。

小唯看她的神情那麼失望,安慰道:“姑娘不用這樣——小唯聽說,大王向來是不會向任何人交待自己的行爲的,對姑娘已經是格外的恩寵。”

能夠讓一向淡於女色的大王下令在王城中如此大興土木,且爲此不顧衆臣反對,還斬了一名重臣,這是後宮中的女子都不曾有過的待遇。

然而這些話並沒有讓十三的心底好過一些。

她微微地朝小唯笑了笑。

她轉身,走下王殿。

王殿前的漢白玉石階足足有一百九十九級,起霧的時候,幾乎要看不到王殿下廣場上的人。然而今天天氣晴朗,十三從這裡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只看見廣場上整齊排列的王軍護衛,鋒利的刀戟反射出陽光刺眼的光輝。

石階的兩側,有石雕的巨大的辟邪,身體扭曲成波浪的形狀,昂首挺胸雙目圓瞪如銅鈴,注視着遠方。

它們,是在注視着碧丘城吧,是在注視着整個虛空之境吧。她怔怔地望着這一切,忽然道:“萬人之上的滋味,到底是怎樣的?”

小唯以爲自己聽錯了:“啊?”

“成爲高高在上的青王,稍稍一呼吸也能讓整個虛空之境戰抖不止,這樣的滋味到底是如何的?”她失神地想,或許就如同她現在的感覺一樣——

俯瞰衆生,胸中猶如波濤洶涌。

小唯嚇得腳下踏空,差些摔下臺階去:“女子是不允許枉議朝事的,姑娘這話可不要再說了!”縱使大王再寵她,又怎麼會容忍一個女子覬覦他的王位。

十三默然。

片刻之後,她轉身朝着小唯展現一個明亮的微笑:“你放心,我都知道。”

十日之後,望星樓建成,而青王殷真亦從懸木山歸來。

十三被殷真派來的人接進望星樓,一路上牛車碌碌駛過,從王城正門到摘星樓,她安靜地坐在牛車裡,經過一座座的宮殿。每每進過一座宮殿前面,她都能感覺到從那些虛掩着的大門裡透露出來的窺探的,怨恨的,和不屑的目光。她知道,那些都是青王殷真的女人的居所。

青王即位兩年年,有正宮王后一名,其餘的寵姬則不在單冊之上,時時有大臣王侯進獻美女,又時時有被青王不稱心之時隨手殺掉的,大部分,甚至在沒有得到王寵的時候就死於非命了。

她被一羣侍女迎進了望星樓,她們爲她梳妝打扮,梳起王城裡得寵的女人才能挽的髮髻,插上了各色各樣珍貴的珠釵,最後又在她的身上一層一層地裹上質地輕滑柔美的錦服。

最後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錦衣華服,珠玉滿身,流光溢彩,美得彷彿不是凡間的女子,而是遙遠的傳說中美麗的女神。她聽着周圍人一句一句不間斷的讚歎,然而心裡卻覺得空蕩蕩的。

在不久之前,她還是寄居在他人籬下的一名流浪孤女,然而此刻她卻走進了代表了權利和富貴的王城,走進了百姓們既崇拜又恐懼的這個地方,成爲了她口中那個魔鬼一樣的青王的姬妾。

“是不是打扮得太過於隆重了呢?”她輕輕地晃了晃重重的髮髻,一陣叮叮噹噹清脆動聽的響聲。

有侍女大驚小怪地:“要見的是大王,怎麼隆重都不會過份的!”那看她的眼神,彷彿她是一個不懂規矩禮數的山民。

於是十三便不說話了。

侍女們打點妥當,便紛紛躬身退下了,只留下六名侍女,十三靜靜地坐在屋子當中,按着吩咐端端地箕坐着,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她微微低着頭,表情是平靜的,然而心裡卻並不平靜。

她恍惚回想起從第一次見到公子,到如今的畫面。短短的三年於她卻已經是迄今爲止生命的全部。她曾經以爲公子

已經爲明王所害,甚至灰心喪氣到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如今,公子卻好端端的出現了。

不僅好端端的,還成了青國的大王,成了那些百姓口中既怨恨又害怕的,也曾經是她從心底裡厭惡過的,暴君青王。

暴君,青王。

她不由地想起在仲家堡的時候,親眼目睹的死在青軍劍下的那些無辜的人們,想起了在出雲城外小村莊裡看到的恐怖的一幕,那些,都是他的所作所爲啊!

十三的心裡忽然生出一種世事無常,自己於天地間渺小到不值一文的悲涼感。

微涼的風,從敞開的窗子外吹進來。

她聽到自己髮髻上的那些飾物叮叮噹噹作響的聲音,在這寂靜無聲的夜裡分外的分明,每一聲都如綿綿的雨,滴落進她的心裡。

望星樓下傳來牛車碌碌的聲音。

接着,有宮人小跑着上樓來,打開門低聲道:“請姑娘做好準備,大王來了。”六名宮女聞言一震,臉上紛紛流露出謹慎嚴肅的神情來,原本就筆直的背挺得更直,甚至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十三輕輕點頭。

片刻之後。

她聽見了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的心跳忽然加快,猛烈地在胸腔裡跳動着。

然後,他的腳步停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他在她的對面坐下。

“你不敢看我嗎?”他直直地盯住低着頭的十三,“蓮姬?”

十三擡起頭來:“蓮姬?”

這時她終於看清楚了他。

他已經換去冕服,穿了一件黑色的玄端,衣衽袖釦處都有金線繡的大片繁複的花紋,極顯尊貴霸氣。在明國的時候,常常隨意地披散的烏髮,被一絲不苟地盤進了冠帽中。

他的皮膚,好像比在明國的時候要黑了一些,粗糙了一些。

原本明亮得可以倒映出雪花的眼眸,暗沉得好像很深很深的井,曾經恍惚清澈的眼神不復,取而代之的是犀利如刀劍的凌厲目光。

“是啊,蓮姬……是我爲你取的新名字,喜歡嗎?”他在詢問她,然而用的卻是是一種近乎命令的語氣。然後他又輕聲地:“從前那個名字不要再用了,此後你便是我的蓮姬。”

十三的心底忽然啞然失笑。

原來是這樣呢。

“大王喜歡的,是蓮姬還是十三呢?”她冷冷的開口,用一種從未對他用過的語氣。

殷真似乎也察覺到了,雙眉在眉心微微扭成一個結。“我說過,那個名字以後不要再用了。”他的語氣裡已經有微微的不悅。

周圍的宮人都紛紛捏了一把冷汗。

這名新進宮的女子,居然敢對大王如此不敬,難道她是不要要活命了嗎?然而讓他們奇怪的是,大王雖然不悅,然而卻沒有下令拉她出去——

如果是以往敢有女子如此,那還未等她話說完,便已經身首異處。

“是嗎……”十三苦笑,“蓮姬明白了。”

她明白了。

他不要過去了。

他要抹殺掉源墨,以殷真的身份存在在這個世上。他要否認掉過去的一切,所以要否認見證了他的過去的十三。

不僅是她,還有整個出雲城。

所以,半年前青兵攻下出雲城的時候,他會下令屠城十日。因爲他恨透了出雲城,恨透了那些欺負他的人,恨透了那些圍觀嘲笑的人,恨透了所有出雲城的人。

他以爲殺了他們,那一段的過去就可以真的成爲過去了,從此之後無人再記得。

那一段自卑的年月,那一段被欺負嘲笑的年月,如今身爲尊貴的青王的他,揮手就可以震動整個虛幻之境的他,又怎麼肯承認呢。

他只是殷真而已,只是青國尊貴的大王殷真而已。

可是,她愛的,卻是在那段年月裡,那個自卑卻又驕傲着的,純白的少年,公子源墨。

殷真看得出她心裡所想的。然而他只是在心底淡淡一笑,沒有辦法去責怪她。“從懸木山回來路途頗遙,寡人累了。”言下之意便是要休息了。

宮人們都有微微的驚訝。

大王居然會對這名女子交待自己累了的原因,實在是破天荒的頭一遭。然而他們也不敢多問,連忙上前來打算爲殷真和十三更衣。

然而十三卻阻止了打算脫下她身上的衣服的手。

宮人驚訝,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殷真皺眉:“怎麼?”宮人們都可以看得出來,如今大王已經是十分的惱了。他們一個個的心裡暗自叫苦,越發地屏息斂氣,生怕一個不小心會惹禍上身。

十三靜靜地看着殷真。

漆黑的眸子,彷彿已經有些溼潤了。

她深深呼吸,然後笑了笑。她想要笑着說這一句話,然而心裡卻是十分的難過,難過得怎麼也笑不起來。

清風吹動她的髮飾噹噹作響,她的聲音哽咽,在這一片清脆悅耳的聲音中輕若無聞:“十三,還是當年的十三。可是公子……還是當年的公子嗎?”

還是那個,會小心翼翼地呵護一朵雪中的茉莉,會擺出一個臭臉卻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會爲了一直簪子不惜與公子培風起衝突,會在清晨仔細地爲她削一支桃木簪子的——

那個公子源墨嗎?

殷真愣住。

他盯住十三久久無語。

周圍是死一般的安靜,只有被風吹動的髮飾叮叮噹噹作響的聲音。

良久。

他站起來,示意宮人替他將方纔解下的腰帶重新系上。在宮人的伺候下,他打算離開。

“請大王——”十三望着他的背影,殷真站住腳步,“請大王放了仲家的人。”

殷真沉默着。

“他們是我的恩人。”

久久的沉默,然後,轉身,不顧離去。

十三坐在原地沒有動,默默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周圍的宮女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她知道,她或許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敢這樣把青王氣走的人,她知道她們的心裡一定在鄙夷她同情她,因爲她生生地趕走了得寵的機會,還成了一個將死之人。

然而這一切都不重要。

當牛車碌碌行駛的聲音重新響起來的時候,她才站起來走到望星臺上。

透過濃重的夜色,她可以看到不遠處漸行漸遠的一抹昏黃的明亮。她想,片刻之後便會有一名女子,因爲意外得到青王的臨幸而驚喜不已吧。

她的手輕輕地撫過手下的欄杆。

望星樓,望星臺。

她微微仰起頭,果然能看見墨蘭色的天空中,繁星點點。

王宮之外,王城之內。

這是一處位於王城六道上的一處宅子。

偌大的王城,只有王宮和這裡沒有落雪紛飛。

院子裡,有荒草漫長。

屋子的外廊上,有男子倚柱而坐。

他的脣邊帶着淡淡的笑容,手持杯盞不時地啜一小口。細頸瓶裡的酒慢慢地喝盡了,便有女子悄然出現,替他斟滿之後又悄然消失。

他望向燦爛的星空。

王宮裡面,那個女子這時候是不是也在望着這樣的星空呢?

他知道,大王爲她建造了一座望星樓。

“咒啊。”

他輕聲地嘆息。

十三於墨兒,是咒吧。

只是,她於青王呢,那到底又是什麼呢。

“哪裡有墨兒呢,只有一個殘暴的青王罷了吧。”一隻小小的白狐安靜地坐在他的腳邊,柔聲說道。

竹鳳淺微微一笑,仰天輕輕嘆息一聲:“是啊,只有青王罷了呢。”

曾經的墨兒,已經死在明國的鬆泉谷了。

如今剩下的,只是青王而已。

遠處傳來古樸的鐘聲。

“當”的一聲,似敲在她的心底。

望星樓上。

十三怔怔地站在外廊上。清晨的微風極其清新,帶着青草的淡淡味道。“是什麼鍾?”她問身邊的侍女小唯。“那是大王退朝的鐘聲呢。”小唯輕聲地回答,彷彿說每一個字都是小心翼翼的。這宮裡,任何人做任何事,彷彿都是小心翼翼的。

“大王……”十三輕聲地。在她的心裡,仍然抗拒着,無法把青王這個殘暴的詞同她的公子聯繫起來。

“還有……竹太傅吧。”她輕聲問道。

小唯驚了一下:“是。”而看十三的目光裡,已經有了異樣的神色。

這時候,她看見遠處的甬道上,有一輛黑色的牛車緩緩從王殿的方向駛過來。牛車沒有棚,車上坐着一名素衣男子。

他的目光也正往這邊看來。

“竹先生……”十三低聲喚道。

遠處牛車上的竹鳳淺,似乎是聽到了她的呼喚,輕輕一笑。只是那麼遙遙地一笑,瞬間又斂去了笑容。

牛車載着竹鳳淺消失在一道道宮牆之外。接着又有許多牛車在那甬道上駛過。車上坐的都是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一個個正襟危坐,面無表情。

除了那一次在明王的壽宴上,十三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文武百官齊聚的場面。她發怔地看着那些黑色的牛車從自己的眼底駛過。她想,那些人肯定都知道這望星樓,也肯定知道自己在看着他們。

可是,沒有一個人斗膽敢朝她看一眼。

因爲民間還流傳這這樣的故事。

曾經有一名樂師,在爲大王彈奏樂曲的時候看了一眼大王身邊的寵姬。那名寵姬是大王最爲寵愛的,叫做涼姬,長得十分美麗。

“啊……多麼美麗的女子啊。”或許樂師只是在心底這麼想罷了。然而第二天,大王派內侍給那位樂師送去了一樣禮物,裝在一個大箱子裡。

樂師打開木箱一看,嚇得當即暈了過去,醒來之後就瘋了。

那木箱裡,裝着被砍斷手腳的涼姬。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任何人敢窺視大王寵姬的容貌了。這樣說起來,竹先生的膽子可真謂大了呢。

王宮裡有王宮的規矩,除了王后之外,沒有大王的召見,所有女子都不準主動去覲見大王,這位剛剛進宮的寵姬也不能破例。

而內侍和宮女們,也是不敢對大王的起居妄加談論的。

十三渴望得到關於公子的信息,然而心裡卻又害怕得到關於公子的信息。她有一種感覺,眼前的公子陌生得可怕,她害怕得知的事情越多,這種陌生感就會越強,而她的公子,也會消失得越快。

而一想起他如今的身份,是青王殷真,那個被稱爲殺人狂魔的暴君,她就忍不住生起一股氣來。

也不過是十三入宮的第三日。

茉落前來拜訪望星樓。

“大王忙於政事無暇前來,特命我前來問候蓮姬一聲,看看有沒有缺了什麼。”茉落笑着。

十三早就從小唯的嘴裡聽說,如今茉落是這王宮裡地位最高的奴婢,也是大王唯一信任的宮人。茉落和大王是一起出現在青國人的視線裡的,在殷真還是王子真的時候。

“茉落姐姐的地位,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雖然宮裡有太后和王后,但是實際上掌管後宮的,是這位呢。”小唯這樣警告十三。

“茉落,這些年,你一直陪在公……大王身邊嗎?”她問道。

茉落點點頭:“是,從明國到青國,到王宮,到大王坐上王位,茉落一直在他的身邊,伺候他。”她的眼底有小小的驕傲,彷彿因爲這是十三所不曾做到的。

十三道:“謝謝你。”

茉落微愣。

“謝謝你照顧他。”十三輕輕地笑着,“雖然我是很嫉妒你能一直在他的身邊,可是還是很謝謝你能陪伴在他的身邊照顧他。”

茉落怔了片刻,只說:“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又是片刻的沉默。

“既然如此,那麼你一定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吧?”十三又問道。

“什麼?”茉落不明白。

“公子,怎麼會成爲青王。”

他不是大將軍和雲浮夫人的兒子嗎,他不是出雲城的公子源墨嗎,青國人,怎麼會允許一個明國人成爲他們的大王的呢?而公子,又是如何從一個明國人,“變成”青國王子的呢?

茉落笑了。

她起身,施禮,轉身,款款離去。

“茉落勸蓮姬一句,有些事情放在心裡就好。如今蓮姬成爲青王的女人,榮華富貴,切莫毀在自己的手裡。”

榮華富貴,切莫毀在自己的手裡……

十三獨自一人坐在屋子裡。

她怔了有半日,才微微一笑。茉落是喜歡公子的吧,從在出雲城的時候,她就看出來了,茉落看着公子的時候眼底的那些光芒,真是藏也藏不住。

她還來不及多想,忽然有一名內婦到來,帶來了太后召見的命令。

“太后聽聞大王打算封蓮姬爲華陽夫人,因此想見一見蓮姬。”那名內婦說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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