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眸,落在十三的臉上。
十三呆呆地望着她。
這——
是瑰寶閣的老闆,悠幽?卻爲何與上次見到她的時候的模樣,判若兩人?
悠幽看出她的想法。
“呵,”她掩嘴,“你忘了我是個易形人嗎?”
哦,對了,悠幽老闆是個易形人,她可以隨心所欲地變化成別人的模樣,不過這種易形十分容易被識破,只要御神術的造詣高一些。
可十三卻無法識破。她還沒有控制自己的御神術的能力,也不能說有什麼造詣。
她點點頭,算做致謝。
“咦,原來傳言是真的,你果然不肯說話呢。”悠幽驚訝。她湊近十三,神秘一笑:“怎麼,是不願意伺候明王?公子源墨有什麼好的,聽說他現在已經快死了呢。”
十三猛然瞪大眼睛。
什麼?
“將軍府勾結青國,大王下令,滿門抄斬。”悠幽擺弄着那些首飾。
十三騰地站起,轉身要奔出去。
悠幽拉住她。
“你出去,也救不了他。”她微笑着,在十三的耳畔輕聲地,彷彿夢囈,“要和明王鬥,如今,你,我,還是源墨,都沒那個能力。”
要和,明王鬥。
我,公子,你……
悠幽……
“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不要尋死。”悠幽笑着,手撫上十三的發,“千萬不要尋死,因爲所有的事情,都會有以後,你要等的,就是那個以後。”
“你,到底是何人?”十三終於說出連日來的第一句話,卻帶着微顫的恐懼。
“我……不過是一個,要報恩的人。”悠幽一笑。
“我有恩於你?”
“不。”
“那是公子?”
“也不。你無需追究,那個人該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如今我只是奉命告訴你,活着。”
活着。
“我……”
“這顆珠子,的確很配雪姬。”悠幽忽然嫣然而笑,手一拂,一顆奇異的珠子已經在她的手上,用一根銀線穿着。
她替十三戴上。
十三在窗前靜靜地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月光都灑在了她的腳下。
身後偶爾會有傀儡走過,她彷彿都渾然不覺。那些傀儡的臉是一模一樣的,連裝扮都一模一樣,沒有人能將它們區分開來,除了將它們製作出來的傀儡師。
連霽月也不可以。
昭祝負手站在殿前,月華下,他英氣的雙眸彷彿都閃着光。
若不論別的,他的確是一名合格的君主呢。可是十三就是對他喜歡不起來。因爲他迫使她做她不喜歡的事情啊。
而且,他要殺了公子啊。
“悠幽老闆來的時候,好像跟她說了些什麼。”霽月這樣對昭祝說道。可是因爲她不能見客,所以也不知道悠幽到底說了什麼。
原來打算用術去聽,但是這是行不通的。因爲悠幽的御神術造詣也很高。先王曾想聘請她進宮來教授幾位公主,她卻拒絕了。
“我可不想呆在王宮那種地方。”悠幽就這樣直白地對先王說道。
這個世界上,能夠從容地面對着一位君主,卻總是帶着不以爲意的笑容,言談之間毫不避諱的,也就只有竹鳳淺與悠幽這對師兄妹了。
如果使用御神術去偷聽,一定會被悠幽發現,而悠幽也會用御神術來阻止,所以她沒有去嘗試。
“還能說什麼?”昭祝有些不以爲意,“她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也許只有等昭源墨死了,她纔會真正的死心。”
“陛下真的要處死公子源墨?”
“當然。”
“那麼雲浮夫人呢?她可是陛下的親姑姑。”
“將軍府勾結青國,她自然要死。”昭祝一揮手,表示自己不要再聽。
霽月沉默。
可是,如果公子墨死了,那麼雪姬還能活着嗎?
十三得知明王要處死公子源墨的時候,正站在院子裡發呆。
她的手猛然一顫,手裡拿着的一片綠葉應聲而落。
嫋嫋地飄落在地上。
霽月輕輕一笑:“大王下令,今日就要處死雲浮夫人和公子源墨。”
十三怒目,那意思彷彿是在說,他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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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應該已經押赴刑場了吧。”霽月隨手一揚,附近的一隻傀儡慢慢地走過來,“是已經押赴刑場了吧?”
那隻傀儡僵硬地點點頭。
“再過不久,他們就死了。”霽月看着十三。
“他們如果死了,那雪姬也會死。”十三終於第一次開口對霽月說話。
她的聲音很稚嫩,很甜,可是因爲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來的,顯得還是有一些尖銳。
霽月一笑:“是嗎?”
“是。”十三堅定地點點頭。
“公子墨死了,你也就死了。你死了,薄煙輕霧,和將軍府所有的人,就都死了。”霽月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是帶着笑容。
如孩子一般單純的笑容。可是那聲音卻帶着強烈的威脅的意味。如果她死了,那麼大王就會處死將軍府所有的人,如果她肯活着,那麼死的就只有源墨和雲浮。
這是她進獻給大王的主意。
十三也聽出了霽月的威脅——如果她死了,就要殺死將軍府的所有人。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霽月。
“怎麼樣呢?”霽月笑着問她。
反正公子源墨和雲浮夫人都是要死的,她只能選擇救其他人,或者不救。霽月想十三一定會選擇救吧。
何況她真的會爲公子墨去死嗎?霽月並不相信。
“不要這樣看着我。”她微笑着,看着十三,目光清澈。想霽月這樣從小與世隔絕的女子,目光一定是清澈得和泉水一樣的吧。“我並不是你以爲的那種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雖然她纔到挽發的年紀,雖然她對外面的世界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可是她知道,只要是昭祝想要做的事情,她都希望幫他達成。
是在什麼時候呢?
在無數個只能與他交談的日日夜夜,在他偶爾給她的一個關切的眼神,在他一轉身的時候甩開的袖子。
他是她生命裡唯一的男子,她毫無選擇地愛上了他。
十三轉身要走。
霽月擋在她的面前:“姑娘要去哪裡?”她的聲音甜甜的,和她的笑容一樣。“要去救源墨嗎?這裡可是王宮,你以爲你能走得了嗎?”
霽月彷彿是早有準備一樣,她的身邊出現了五隻傀儡。四隻在她的周圍站好,其中一隻在四個之間跑來跑去,最後也找了一個位置站好,於是它跑過的地方,就畫出了一個五芒星。
霽月被保護在五芒星裡。
十三站在五芒星外,她憤怒得無以復加。這羣人,居然爲了一個所謂的“雪姬”,要殺掉公子!“公子可是源藺將軍和雲浮公主的兒子!”藺將軍爲明國立下多少汗馬功勞!難道這一切都已經不值錢了嗎?
她憤怒極了。
周圍的空氣隨着她的怒意而越來越寒冷。她穿着王后的藍鳶尾顏色的祿衣,袖擺寬大,直直地垂落下去。慢慢地也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果然,又呼喚出雪來了。”霽月輕輕地笑道。
如果說她不是雪姬,還會有誰相信呢?
她早就預料到雪姬動怒的時候,會呼喚出御雪術,所以她早就讓人在聖女殿周圍畫下了一個大的五芒星,讓雪姬無法衝出屏障。
她又畫了一個五芒星來保護自己。
就讓她發泄一下好了,發泄完了她只能選擇活下來,保住其他人的性命。
可是她好像低估了雪姬的能耐。
雪漸漸地落下,從開始的一絲絲雪絲到越來越大,成片成片竟如葉子一般,紛紛揚揚地蓋下來。
雪那麼大,她都幾乎要看不清楚五芒星外的十三。
看不清楚她漆黑的眼慢慢地變成了深藍色,她的脣邊漸漸勾出淡淡薄薄的笑容。
在外面的雪越落越大的時候,忽然——
一片潔白的雪花穿透五芒星的屏障,落在了地上所畫的五芒星的線條上,將那根線截爲兩段。
五芒星出現了缺口。
霽月開始有些慌張起來。她急忙揚手拂開那片雪花。五芒星又完整起來,然而——
繼續有雪落進來,還越來越多。
那些雪花好像長了眼睛一樣,只落在有五芒星的線條的地方,很快就把所有的線條都覆蓋住了。
五芒星消失了。
五隻傀儡被皚皚的白雪掩埋。
那些雪花忽然旋轉起來。
沒有風,它們卻自動地旋轉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宮人們呼喊着躲到屋子底下,“怎麼下雪了?”在皇宮裡居然又下雪了!又是那個雪姬乾的嗎?
“雪,是雪!”
宮裡慌亂成一片。
“哎呀!”
人們驚慌奔走,害怕得哀號着。
霽月在風雪中呼喊:“五長老施法!”那聲音,穿透了厚重的風雪。剎那間,有光芒在聖殿之外索索地飛起,在空中交織出一個巨大的五芒星,將聖殿籠罩在裡面。
霽月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絕不能讓雪姬離開這裡。
天空中忽然一片昏暗。
霽月擡起頭來,只見雪鳳在半空中盤旋飛舞着,哀嚎着要衝下來,可是它一觸及五芒星,便被看不見的力量狠狠地反彈出去。
“蔽天!”十三心疼地喊她,她轉過頭,怒目:“霽月姑娘,我並不想做什麼雪姬,我也不是什麼雪姬,爲何你們一定要緊緊相逼!”
霽月道:“我只知道,雪姬只能爲明王所用。”
“我不是雪姬!”
“你是!”
“如果我是雪姬,我也絕不會爲明國祈福,我會一輩子詛咒明國,國破山河亡!”她狠狠地發誓,那眼底的光芒如斯冰冷。
她絕不會!
霽月輕輕一笑:“只要明王得到雪姬,那無論怎樣都無所謂。”只要得到雪姬,那就能得到天下,就能完成明王一統天下的霸業!
這是他所希望的,也是她所希望的!
“詛咒,也不害怕嗎?”風雪中,她的面容忽然沉靜下來。臉上的怒容不知何時已經褪去,她看着霽月,看着這在風雪中的明國聖殿,她的心裡,忽然蒼涼一片。
公子,要死了啊。
是因爲,她是那什麼該死的雪姬,她害死了公子,害死了那個,她想要守護一輩子的男子,那個,說過要爲她建造一座望星樓的男子。
“太空之神在上,大地之母聽我禱言,若我真是雪姬,我以這蒼茫白雪的名義,詛咒明國——國破山河盡!”
出雲城外。
雪如幕簾一般地垂落着。身着盔甲的王軍如銅牆鐵壁,雪落在盔甲上,結出一層厚厚的霜。水藍色的明軍旗幟在雪中垂落不動。昭祝帶領着明軍,攔住了在刑場逃離的雲浮和源墨。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笑:“青羽將軍,即使青王威震天下,你敢帶走我的人,我也還敢殺你。”
青羽長鋏擋在胸前。
“這個人,青羽一定要帶走。”
“你這樣做,讓寡人不得不懷疑將軍府勾結青國是確有其事了。”原本什麼在將軍府搜出雲浮勾結青國的證據,都只是他爲了誅殺源墨而找的藉口而已,可是如今看來,似乎不只是藉口了。
“既如此……”
他輕輕一揚手——一時間,腳底下的冰層崩裂,清澈的泉水如龍一般盤旋着衝上雲霄,交錯糾纏着,直直地朝三人衝去。
青羽念動咒語,喚出深藏體內的御神術。
是啊,那深藏在他體內的御神術。自從離開雪國之後,多少年來他不曾使用過御雪術。在戰場上,他殺敵無數,卻從不使用御神術。
他身懷高超的御神術,可是卻再也不肯使用。
可是這一次,他不得不再使用了。他肩負着重要的使命,那就是要把源墨帶到青國。御雪術從他體內深處衝出來。
有人說,青羽的御神術是雪國之內最爲強大的,青羽和青翼,是爲了守護雪國而生的,因此,這樣強大的御神術被埋藏在體內那麼多年之後,一旦衝破軀體重見光芒——
雪猛然下大了。
大朵大朵的的雪,旋轉着從蒼白的天空旋轉下來。盤旋着的水龍因爲這低溫而凝滯在半空中。“使用御雪術嗎?”昭祝勾起一個笑,“看來源墨對你真的很重要啊。”既然如此,源墨就更加要死。
“以水之名,以王之尊,我呼喚御水神術。”
他身後的幾名陰陽師,將食指抵在人中上,開始念動只有陰陽師才懂得的咒語。
冰柱融化。
昭祝輕聲一句:“源墨,去死吧。”強大的水流,如水龍一般交織着,衝向源墨一行四人。
青羽召喚出更強大的御雪術。
御神術帶出了他體內對雪國的愧疚,他彷彿看到了眼前的雪國將士,一個個瞪着眼睛看着他的樣子,血污了他們的臉,可是那眸光卻異常地明亮。
那是多麼強大的怨恨啊!
雲浮也開始默唸咒術。她不知道爲什麼青羽要幫助她和墨兒,她猜想,這一定和墨兒的身世有關。或許,會威脅到明國吧。她的心裡隱約有這樣的預感
可是,她有何必要管什麼明國呢?
出雲城,這個讓她傷透了心的地方,這個黑暗腐敗的王族。這些年來她所忍受的屈辱,如果王族裡有任何一人肯伸手援助的話,她都不至於落到此下場吧。
沒有人,把她當作是明國的公主啊。
因爲她已經沒有任何權勢,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而如今,她的親侄兒要殺她。這樣冷漠的國,這樣冷漠的家,這樣冷漠的親人,她何必要留戀呢。
光影在天際交錯,一股股的力量在空中撞擊,發出驚天動地的響聲。
源墨安靜地站在青羽與雲浮的身後。
他的眸子,如死一般的安靜。身上的衣服,已經爛了。
他安靜地看着眼前一名不相識的男子,和他一直痛恨的母親爲他拼盡了全力戰鬥,而他,卻做不了一絲的事情。
他沒有試圖去喚起自己體內那股奇怪的力量,他深知自己無法控制它。
他只是那麼安靜地站着。
小落站在她的身側。她穿着乳白色的衣裙,狂風中,衣袂飛舞,有淡淡的光芒,她似乎是生長在茉莉花蕊之中。
對於她來說,任何事情都不重要,她唯一要保護的人就是公子。
突然間。
猛地第一聲巨響,光影交錯的天空中,炸開一道明亮而刺眼的光芒。
“啊……”昭祝收了手,“寡人倒真是想不到,姑姑的御神術如此高強呢。”當年明王最寵愛的女兒,果然不一般啊。“既然如此,御神術不能分出高下,寡人也不想要留下話柄,讓人說寡人以多欺少。”
雲浮展顏而笑,一如往日的嬌豔:“大王所說極是。”
她朝前走去。
昭祝也翻身下馬,朝着雲浮走去。
源墨怔住:“……”他張嘴,一個“娘”字,卡在喉間發不出來。
這是一場決鬥。
昭祝與雲浮之間的決鬥。
晝王室的傳統,王族之內若是遇到糾紛不能解決,就以決鬥來分勝負,勝者可以決定任何事情,而輸掉的那個人,必須無條件遵從。
“亮劍吧。”
“亮劍。”
閃着銀光的劍。
猛然見一隻灰蝶在空中舞起,一道寒冰般的劍光,雲浮手中的劍已經迅速刺向昭祝。昭祝縱身一躍,揮劍迎戰。
一時間,只有劍的寒光。
這樣的天氣,雪落紛揚,蒼穹無盡,唯有天邊的一抹青藍,與這寒光相應。
安靜到死寂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源墨忡怔着,不自覺地上前幾步。那清如水的眸子,映着那冷冷寒光,耀出暗沉的影。
“娘……“因爲長久未曾發出過這個字音,他的嗓子似乎不能適應,因此發出來的時候,倒更像是“你啊”兩個字。
“公子。”小落走上前去。
她望着源墨的側臉,望着他眼底暗沉的影。
他的眼中,始終是沒有她啊。他的眼中,裝着十三,裝着竹鳳淺,裝着這個讓他厭惡痛恨的娘,卻沒有他。
雲浮是軒寧明王的愛女。
軒寧明王的劍術,在晝天子面前都得到過稱讚。
“明王的劍,可謂是一絕啊。”晝天子在衆人面前這樣公開誇過軒寧明王,所以他的劍術到底有多高超便不難想象了。
雲浮年幼的時候,軒寧明王就親自教授她劍術,正是因爲她劍術超羣,纔在一次比試中與大將軍相遇相識相愛,因此,雲浮夫人的劍術,也很是了得。
與昭祝決鬥,並不見得會輸呢。
只見她一招一式,都頗爲沉穩,且招招不留餘地。
她好像是把這麼多年來的委屈,對明王室的恨都宣泄在劍上了。
青羽這樣想道。
看來,昭祝未必能贏。只是,在幾千精兵面前,堂堂明王輸給雲浮夫人,他能丟這個面子嗎?如果他當真輸了,會放源墨走嗎?
就在這個時候。
忽然聽見“呲”的一聲。一支箭,從明軍的隊伍中飛出來,直直地射中了雲浮的右手手腕。
長劍應聲落下。
“啊——”雲浮痛楚地低吼。
源墨一驚,來不及多想他飛身想要上去,但是青羽已經抓住他的肩膀:“來不及了。”青羽低聲這樣說道。
是來不及了。
昭祝的劍,已經刺透了雲浮的胸腔。那劍尖,滴着鮮紅的血。
蒼空暗芒,盡是大片大片無窮的陰雲。
昭祝勾起脣角:“姑姑,請不要怪罪侄兒,下到地府之時,若見到軒寧祖父,請替侄兒告訴他一聲,侄兒用他最心愛的女兒的血,換這虛空之境的天下。”
“虛空,之境的……”天下。
雲浮的嘴角,也浮起一抹笑。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抵不過這天下。在男人的眼裡,只有這天下啊。她忽然想,若當年是父王面臨這樣的境況,他會不會也選擇犧牲她。
“天下啊……這,我的夫君爲你奪的天下啊……如今,卻是我的死因嗎?”她的眼神蒼茫,“昭祝,侄兒……”她猛然咬牙!身子狠狠往前一俯,“吱”的一聲,那劍從她身體裡穿過,她的胸口狠狠地抵在劍柄上。
雲浮緊緊地抱住昭祝。
“你要幹什麼!”昭祝怒吼。
“墨兒!”她磚頭,對着不遠處的源墨,“快跑……墨兒,快跑!”
那聲音淒厲,在這寂靜的天地之間,如同將亡之鳥的哀鳴。“墨兒,快跑!”她呼喊着。
源墨站在那裡,被青羽緊緊拉住。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空中的那個雪白的身影,和她熟悉到他不能再熟悉的面容,還有她的聲音:“墨兒,離開明國,墨兒,爲娘報仇!”
昭祝凝眉,用力將劍一抽——
風聲涼滲。
源墨忽然覺得徹骨的寒冷。
片刻之後,一種徹心透肺的痛,狠狠地襲擊了他。
他猛然意識到——
那在半空落下,狠狠地砸在地上的女子,是他的娘。
是他的娘啊……
“娘——”
一片靜謐之中,他終於發出瞭如垂死的野獸般的長吼,那聲音如此淒厲響徹雲霄。這是多少年來,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喊出這個“娘”字。
而從今以後,也再沒有機會喊出這個“娘”字。
那具擁有美麗面容的屍體,此刻安靜地躺在雪地裡。
她的身軀,以一個怪異的姿勢扭曲着。
昭祝收回劍。
此刻的他極爲惱怒。他不曾想過,他竟要靠手下暗中幫助,才能贏得了這場決鬥。然而他卻又十分清楚,在場的人都看的明白,若無人出手,他必輸無疑。
雲浮的劍術,遠在他的想象之上。
他將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源墨的身上。
“既然雲浮已死,那麼青羽將軍,源墨就應該交給我了吧?”他用劍指着源墨。
青羽道:“明王陛下不覺得自己贏得並不光彩嗎?”
昭祝冷冷一笑:“如何不光彩?”
“剛纔如果不是……”
“誰看見了嗎?”昭祝仰天一笑,“哈,青羽將軍,剛纔寡人可是親手一劍刺穿了雲浮的胸口,寡人贏得了這場決鬥。現在,寡人就要享用寡人贏來的戰利品。”
源墨,今日你必死。
他一聲令下,身後的數萬精兵,數萬的御水術,咆哮着,狂吼着,翻騰着,朝着孤零零佇立在冰天雪地裡的三人衝去。
水光瀲灩,剎那間冰龍崩破,帶着昭祝怒不可遏的眼底暗光,直直地朝着兩人襲來。昭祝的聲音從遙遠處傳來一般渺茫。
“哈……”
源墨突然狂笑起來。
“昭祝,你費盡心機,只是要得到一個愛我的女子啊……
“你得到了又如何,你得不到她的心,你得不到天下——我源墨在此立誓,這蒼茫的天,這紛揚的雪,這風,這大地,這神靈!
“終將有一日,我要你以血償還今日的一切!”
手指蒼天,他的笑那樣冷冽,冷到刺骨錐心,冷到連昭祝都忍不住爲之顫抖。
一道劇烈的白光,猛然綻放。
天曆315年。
出雲城榮耀百年的將軍府一夕崩塌。
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後,虛空之境的許多人還仍然相信這一段明王宣佈的“歷史”,它甚至被載入許多史書中,流傳百年——
文英明王誅殺雲浮夫人與公子源墨於出雲城外沁水之上,而雪姬亦因爲公子源墨的死而自盡身亡,三具屍首被吊在出雲城西城門上,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從此以後,天下再無雪姬。
得雪姬者得天下,亦成爲了無法印證的傳說。
三年後。
天曆318年。
這素白的雪,彷彿永世不止。放眼望去,偌大的出雲城一片純白。在這樣的大雪中,天與地彷彿都安靜了。
然而出雲城卻不再安靜。
大街上,再沒有往來的人羣和牛車,沿街的商家也鋪門緊掩,出雲城再不復往日的繁華,因爲——
青國的大軍,已經兵臨城下!
三個月前,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青國忽然發兵三十萬,直逼明國。待到明國有所察覺的時候,青兵已經在明、青邊界的常平駐紮搖旗,蓄勢待發。
相國陽元出使青國,前往碧丘城面見青王。
然而,他卻是有去無回。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然而青王卻沒有絲毫猶豫,一個“殺”字脫口,易如反掌。
明宮大亂,明王昭祝急任大將軍連迅爲帥,領兵六十萬迎戰。然而縱使明軍在數量上二於青軍,卻都是臨時召集之流,哪裡能抵抗得了青國派出的三十萬精兵,有備而來。
僅兩個月,青軍大敗八十萬明兵,四十萬戰死,二十萬被俘。而這時候,青王宮裡又傳來了命令——“殺!”
於是,二十萬戰俘被坑殺於常平!
這就是史上著名的“常平之戰”。
明王昭祝立於城牆之上。
放眼望去,滿目瘡痍。
素白一片的大地上,鮮紅色的血液如一副華麗的山水潑墨,北風狂吼如青軍的戰鼓雷雷,捲起千堆紅雪。
御風術於御水術的光在他的眼前不斷交織碰撞,迸發出淺藍色的火星,然而每每總是御水術的藍先消失不見。
他滿目蒼涼凝滯。
信臨侯站在昭祝的身側——
他忽然覺得,眼前這樣的場景,似乎在多年前見過。
那是在雪國的王城。
那時候雪地裡流的是雪民的血液,而他滿心豪情。而此刻,他的心,止如寒冰。
幾度輪迴,罪責己身。
“王……”他的聲音顫抖着。
昭祝沒有應答。
哈——
不是說,得雪姬者,可得天下嗎?那如今,這天下!
“哈……”他愴然而笑,踉蹌着倒退幾步。
三年前,他爲了避免羣雄覬覦,宣佈雪姬與雲浮和源墨一起死於沁水之上,實際上,這三年來雪姬一直住在聖女殿中。
三年如一日,始終不曾發一言。
他賞賜珠寶百千強,他對她千依百順。他原以爲,他的深情和體貼能換來她的冰釋前嫌,爲他謀取這天下。
可是……
天曆318年五月初五。
青軍攻破出雲城。
千里之外,碧丘城中,青王宮內。
四海歸一殿。
有男子面目如玉,然而眸光凌厲得如同他手中的劍。
他身着冕服,袍身上的十二章紋交錯繁雜。
他便是這青王宮的主人,這青國的王,這虛空之境的霸主——青王殷真。
他箕坐於王座上。
身軀並不偉岸,略顯單薄,然而滿殿之下,跪瞞羣臣,沒有敢與之對視者。
唯有一男子,面容豔若桃李,着一白衣翩然立於殿側。
忽然,他睜開微閉的雙眸——
“王,出雲城破。”
恰如春風融開第一朵雪,那如玉的面容上,嘴角微微一勾。
青王笑了。
傳說中殘暴冷血的青王,笑了。
然而那笑容,也如嗜血的狼一般。
他緩緩站起。
寒光閃過——
“鏗”的一聲,案角應聲而落。
朱脣微啓——
“殺。”
十日屠城。
出雲城血流
如河。
那些粘稠的鮮血,浸入冰雪之中,蔓延開來,如一副慢慢展開的山水潑墨畫。
絕美,蒼涼。
身後是蒼茫的雪,出雲城在雪中漸漸迷離成霧。
雙腳深深地陷入雪中,艱難地拔起,再落下。雪地裡留下紛雜不堪的腳印,片刻之後又被落雪所覆蓋。
宮門大開,宮裡許多人都趁着混亂逃出王宮,有人說,明王已經被青兵俘虜了。身邊是不斷擁擠的人羣,拼了命似的不顧一切地朝前衝去,因爲稍有落後,很有可能會死在青兵的長矛之下。
十三在人羣中。
她踉蹌着,隨着衆人的腳步奮力地朝前行進。不斷有人從身後超越她,狠狠地撞上她的肩膀。
猛地一下,她被狠狠撞到在地。
眼淚終於滴落下來。
十三回身,望着已經消失不見的出雲城——
出雲城,那是她全部記憶的所在啊,那是……
她和公子初遇的地方。
如今,都不在,都不在了啊。她的心無悲無喜,已經不知道是爲了什麼而活着,卻也沒有了死的理由。
雪,依然是安靜地落着。
周圍是一片寂靜無聲,放眼看去,也只能看到一片了無邊際的雪白。
十三頂着重重的雪幕在雪地裡走着。這時候,是春末夏初的季節,她穿着從明宮穿出來的絹履,因此那些厚重的雪毫不費勁地就鑽進了她的鞋子裡。一陣陣的冰冷,她的腳已經麻木了。
她的身子也已經麻木了。
因爲只顧着逃命,竟忘記了宮外是無窮無盡的雪季啊。
這茫無邊際的雪原,到底哪裡纔是盡頭呢。
十三心想應該要找一戶人家避一避風雪,不然就算逃出青兵的魔爪,也會死在寒冷之中吧。可是,這附近還有人家嗎?
聽說青王下令,十日屠城,聽說青軍所過之處,人盡,城空。
男子被抓去建築軍防,女子則充作僕役,成爲俘虜的賤民,悲慘不堪。
真是冷呵……
腹中的飢餓,和身上的寒冷交織起來。十三隻覺得腳下一陣沉重,踏入雪裡的時候,要拔起來就要費上九牛二虎之力。
真想就這樣躺下去,睡了,罷了。
如今,她還有什麼活下去的理由呢。公子已死,將軍府已毀,她在這個世界上,再無親人。
親人……
青羽……
十三決定去青國。
雖然爲兩國國都,但是碧丘城與出雲城的距離,不過數百里。
但是就是這數百里,要十三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裡走着去的話,也是不可能的。十三試圖召喚出體內的御神術來,可是卻一無所獲。
其實這幾年來,她從不曾使用過自己的御神術,有的時候甚至連她自己也懷疑自己當初在明王壽宴上的表現,不過是他人的操控而已。
但是青國是一定要去的。
在如今這樣的情況下,恐怕只有青國的碧丘城才安身的地方。
在明王宮裡的時候,十三就聽霽月和昭祝談論過一些關於青國的事情。
三年前裕德青王殷子初繼承王位,在位不過一年便暴斃身亡,憑藉先王遺詔,王子殷真在一片非議中即位稱王。
“這個王子殷真,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昭祝皺眉,“只聽探子來報,是一年前忽然出現在碧丘城,裕德青王只說是自己流浪在外的兒子,卻不肯交代清楚來歷。”
本來一個來歷不明的王子是無法被朝臣所接納的,可是裕德青王一意孤行,因此最後衆大臣還是接受了這個王子。可是如今這個來歷不明的王子卻坐上了王位,這下子他們不能再沉默了。
“三公九卿聯合上書太后,要求另立新王。”
裕德青王的幾位王子也堅決反對殷真稱帝,並且調動了大批人馬打算逼宮。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這件事情開始得轟轟烈烈,卻無聲無息地熄滅了戰火。
彷彿是一夜之間,青國的大臣們,王子們,還有將士們,那些原本態度激烈地反對新王的人,忽然全部沉默不言了。
沒有人再提及一句另立新王之事,只知道半個月後,有人在碧丘城外發現了三公的屍首,以極其奇怪的姿勢扭結在一起,懸掛在一根桅杆上,孤零零地插在雪地中。
青王即位之後,立即任用一批酷吏,頒佈了一系列的法令,其中最嚴苛的莫過於連坐。
令民爲什伍,而相牧司連坐。
將賤民劃分爲伍,其中若有一人犯罪,沒有人站出來揭發的話,就全部以同罪論處。只要隊伍中有一個人犯錯,其他的人沒有發覺的話,所有的人都會一併受罪,
連坐就是這個意思。
青王又下令,在碧丘城外修築一道堅固的堡壘,將碧丘成團團圍住。碧丘城兩面爲山,一側爲水,若要輕鬆進出,必須經由東邊的平原,而那一道壁壘,就建築在那平原的西面。
他要這碧丘城,固若金湯!
史書上記載,晉武青王收明國之俘虜,爲之建造千里長城,一時間,碧丘城東,陽泉平原之西,哀聲滔天,血流成河。
同時青王又宣佈,除青國子民之外,其餘各國子民均爲青國的附屬,而戰敗了的那些國家,如明國,雪國以及周圍的一些小國的子民,則成爲賤民。而賤民的身份等同於家畜,殺死賤民無需償命,只需要向國家繳納一定的罰金就可。
如果殺死的賤民是別人的奴役,則需要想那個主人賠償。
因此,如今除了碧丘城,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了啊。她是沒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可是她也沒有去死的理由。既然還活着,那就努力地活着吧。
雪很大,十三身上的衣物又很單薄,她快要凍僵了。
幸好她是雪國人的體制,體內潛在的御神術也幫了不少忙,所以纔不至於被凍死凍暈。
走了快一天,眼前終於出現一個小小的村落。
這時候天上的雪已經停了。
有一絲絲淺淡的紅霞從濃雲中透出來,卻不甚分明。小小的村落就籠罩在這一片黯淡的霞光之中,連邊緣都模糊成一片。
十三長舒一口氣。
終於可以歇一歇了,或者找戶人家要一口飯吃,即使不肯收留她過夜,也是好的。
她踏進村子,可是——
周圍寂靜到可怕。
這時候,十三才看清楚那些白雪覆蓋下隱隱露出來的,居然是人的屍首!他們七橫八豎地躺着,死狀極其可怕,有一些甚至還瞪着眼睛,可是卻被寒冬冰封住了眸子!
喉間一衝,十三跌倒在地,拼命地嘔吐起來。
可是,一整日的沒吃東西,吐出來的盡是一些稀到不能再稀的**,融入雪中,很快凝結。
應該是青軍來過了。
這些屍首這樣慘烈的死狀,除了青軍,十三實在想不出來還有誰會這樣。如果是強盜的話,一刀就解決了,而不是像這樣,盡情地折磨俘虜。
她找了一戶人家,推門進去。
屋子裡一陣濃烈的血腥味傳來來,十三扶着門,又吐了一遍。平靜下來,才走進去。屋子裡照例躺着屍首,因爲寒冷而沒有腐爛,看起來鮮活如初。
十三強韌着恐懼,找了一些食物和衣物,便匆匆逃離。
她不敢呆在那些村落中,怕要是有山賊或者軍隊路過,又要洗劫一次。
這樣走了不知道多久。
前後依然是一片了無盡頭的蒼白。
身後忽然想起一陣馬蹄聲!
十三驚恐地回頭——一片蒼茫之中,只看見有一隊人馬在風雪中策馬而行!他們身上穿着盔甲,顯然是一支軍隊!
難道是青軍嗎?
逃!
可是,周圍竟是一片蒼白,毫無遮掩,她逃不到哪裡去!
眼看着那一片黑影越來越近。
十三咬脣,轉頭開始狂奔——
要跑!
即使跑不了,也要拼盡最後一絲力氣。
可……
凜冽的寒風……
十三隻覺得一片頭重腳輕,腳陷入了深深的雪地裡,再也拔不起來。
她已經聽到了馬蹄踐破冰雪的聲音……
盔甲摩擦聲……
刀劍出鞘……
她輕笑。
也好……
反正,也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十三醒來,睜眼的時候,只看見眼前一片華麗的幔帳,迤邐展開。
周圍沒有了寒冷,暖得好像春天一樣。
她動了動,才發現自己躺在錦塌上,身上蓋了一條厚厚的棉被。被子做工很細,還有一種沉沉的香味傳來,讓人莫名地安心。
她……
這是在哪裡?
十三坐起身來。
屋子不大,佈置得卻極爲精緻,像是小戶人家小姐的閨閣。
懵懂間,十三還以爲自己是到了天界。
屋子裡點着炭呢,難道天界也是要點炭的嗎?這時節,難道不是暮春了嗎?
十三在心裡這樣疑惑着。
然後纔有人推開門,見她站在屋子中間,愣了一愣,隨即急忙“哎喲”了一聲,進屋來把門帶上:“姑娘,你可醒了嗎?”
十三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是被人救了。
那身後來的一隊人馬,並不是青軍,而是這仲家堡的家兵。
十三是知道仲家堡的。
仲家堡的當家是寂月夫人,她的夫君原先是青國的大將軍仲讓,而夫人更是相國閔君之女,仲家也曾經風光無限,只是後來,大將軍爲救先王戰死沙場,相國也因牽扯進當今青王奪位之爭中而被處死,青王下旨滿門抄斬,誅殺九族,寂月夫人搬出大將軍的戰功,才爲族人留下性命,只被奪去官爵,貶爲平民。
寂月夫人領着仲家與閔家兩族,遷出碧丘城兩百餘里,在此處落腳,建造了這座仲家堡,雖然仲家如今爲平民,可是餓死的駱駝比馬大,仲家上下在這裡過着富足的生活,至今也有十餘年了吧。
“因爲今年來戰亂不斷,夫人宅心仁厚,所以總派家兵出去巡邏,若遇上能救的,就救一些回來。”七夕這樣說道。
七夕是主家的侍婢,也就是剛剛進來的那名女子。
“那請七夕姐姐帶十三前去見一見寂月夫人,當面道謝吧。”這樣的好人,可真是難得啊。而於情於理,十三也應該親自去道謝纔對。
七夕搖搖頭:“夫人此刻不再堡裡,不過救姑娘回來的是衛長仲離,姑娘要謝,也可去謝謝他!不過,姑娘現在還是先吃一些東西,填填肚子吧!”
哎!
十三這才察覺到自己的肚子已經飢腸轆轆了。
仲離是仲家堡的家兵衛衛長。
十三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校場練兵。
“姑娘醒了。”見到十三,仲離先是愣了愣——好美的女子啊,他的心裡大抵是這樣想着,救下她的時候,並未察覺她是這樣美麗的呢。
十三的確是很美麗的。
當初悠幽老闆就曾經說過她是個美人胚子,薄煙隨也說過她長大之後必有傾城之姿,十三在明宮三年,如今已經十八歲了。
眉目已經舒展開來,原本清秀的面容,在這三年寂靜如水的歲月裡,無聲無息地長成了個美人兒。那說不出是怎樣的一種美麗,並不攝人心魄,但只要看一眼,就會深深地陷入她的眼眸之中。
仲離放下手中的劍,隨即上來施了一禮,雖然是武將,可是言談舉止卻有些儒雅之風呢。
十三也欠身,再三道了謝。
“若不是衛長搭救,十三或許就餓死在雪地中了呢。”十三最後笑着,又施了一禮,“衛長的恩德實在難以回報。”如今的她,身無分文,不知該如何報答纔是。
仲離笑,俊毅的面龐上露出些羞澀來。
“不敢,不敢……”他看了一眼十三,又迅速地撇過頭去,雙頰上有淡淡的紅色。
十三心裡明白這是爲什麼。
她知道薄煙姐姐和悠幽老闆的預言都成真了,在明宮的時候,昭祝也曾驚歎於她的美麗。如果不是因爲她是“雪姬”,不是因爲懼怕於她體內的力量而不敢爲難她的話,恐怕她孤身一人在明宮,是很難保住清白之身的吧。
只是……
公子已經不在,花再豔,又是爲誰開呢。
沉默了片刻。
“不如,仲離帶姑娘在塢堡裡走走?”仲離提出這樣的建議。
仲家堡實在是個世外桃源。
雖然也是終年落着雪,寒冷的天氣,可是在這裡十三卻絲毫感覺不到出雲城的寒冷。在這裡,人人的臉上都帶着笑容,溫暖而平靜。
黃髮垂髫,怡然自樂。
在這裡,似乎遠遠感覺不到了世外的戰火紛飛。
因爲仲家堡是青國的領地,沒有他國軍隊和劫匪敢動,又因先王曾經答應,絕不插手干涉仲家堡的一切事務,才能在這亂世中保留一份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