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時的合宮飲宴,是一年一度的大場面,別說是妃嬪昭儀了,便是良人和美人之流也都是要到齊的,故而除夕這一大早,儲秀宮裡就是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好些年輕的美人和良人都是在互相商量着穿哪身衣裳,說不準要是得了皇上的眼,這一去就再也不用回這儲秀宮裡來了。
白朮也是早早地起身,給王馥瑤生了兩個火盆,雖是嗆了些,可到底屋子裡暖和了許多,王馥瑤起身穿衣裳的時候也不至於凍着。
白朮在那裡翻騰了半晌,也只翻騰出一件繡着桃花的棉衣來,想起從前王馥瑤那一堆,穿也穿不盡的狐毛大氅便是一陣傷心,別過頭去擦了擦眼睛才伺候王馥瑤更了衣。
王馥瑤久不出門,一開門雖是寒風撲面倒也有幾分清涼,白朮小心地給王馥瑤打理好了衣裳,這才扶着她說了句:“您慢些。”
“那個不是嫺嬪娘娘?”王馥瑤在前頭走着,忽然聽見了兩個女孩子在身後的竊竊私語聲,雖是心裡一顫,卻是腳步未頓只做不曾聽見般繼續往前走去。
“什麼嫺嬪娘娘,如今和咱們一樣都是沒有封號的良人了。”左邊的小良人推了推右邊的,指了指了前頭的王馥瑤示意她小點聲說道。
右邊的那個微微嘆了口氣說了句:“是啊,咱們進宮快一年了卻還是個小小良人,瞧着一點出頭之日都沒有。”
“她纔是真的沒有出頭之日呢,咱們還是有盼頭的……”
“若不是因着太后那事,她怎麼也不至於落到如今這個地步,不過人家好歹也是做過妃子的……”
右邊那個尚未將話說完,便被左邊那個推了推,小聲說了句:“在宮裡頭活着,一點兒不知道忌諱,被人聽見了怎麼辦。”
白朮生怕王馥瑤聽了這些話傷心,便是咳了幾聲,那兩個小良人也就作鳥獸散了,王馥瑤抿脣一笑說了句:“得了,我都不怕,你怕些什麼,她們說的也是有理的。”
“奴婢……”白朮想說句什麼,可如今快到了飲宴殿,路上的人也是開始多了起來,她便小聲說了句,“奴婢不過是嗓子癢咳一咳罷了。”
王馥瑤被白朮逗笑,一不小心嗆進了風便又咳了幾聲,白朮這便趕緊扶着王馥瑤進了殿中,這大殿雖是大開着門,可因着處處生着火盆,卻還是要比王馥瑤的屋子暖上許多,呼吸之間倒也不覺得凍心凍肺了。
王馥瑤進門便找了個避風的角落坐下,見不遠處的和昭儀看了過來,便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無事。
不一會兒這絲竹絃樂聲便悠悠揚起,整個絮在暖暖的大殿之中濃得化不開,雖是寒冬臘月裡,輕紗裹身露着細腰的舞姬卻還是出了一身的細汗,在燭光的映照下亮燦燦地反射着光芒。
皇后端坐在皇上身邊,嘴角含着笑,好像是在專注地看着殿中的舞蹈,偶爾目光微斜,往王馥瑤那個方向看上一眼,卻發現她只是低頭吃着菜,根本就沒有任何其餘的動作。
難不成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嫺嬪,當真一去不復返了?
王馥瑤越是毫無動作,皇后心裡倒越是慌亂了起來,往王馥瑤那裡看得也是越來越頻繁,一旁的淑妃瞧見了皇后的小動作,便朝旁邊的楚昭儀遞了個眼色。
楚昭儀微微頷首,起身行禮嬌滴滴地說了句:“皇上,今個兒是除夕,難得衆姐妹都與皇上聚在了一起,想來也有不少姐妹,都準備了節目來爲皇上添興,不知皇上可能允了?”
宮中的這些歌舞節目,演來演去也就無非是那麼些個東西,這也看了快要一個時辰了,晉安帝早就看膩了,聽楚昭儀這樣說,便是頷首道:“愛妃有心了,既是如此,不若愛妃來打個頭陣?”
楚昭儀等的就是這一句話,她從前未入宮時,也是跟着樂坊秋娘學了許久的琵琶,可是去年卻被王馥瑤以一支反彈琵琶之舞給蓋過了風頭,今年楚昭儀可是着意準備了許久,專門等着除夕這日在宴席之上一展風采。
“那臣妾就獻醜了。”楚昭儀領命退下更衣,旁邊的宮女太監也是趕緊開始收拾起場子來。
不過一小會兒的功夫,這場上便架起了屏風,屏風上頭用若有若無的絲線,繡着嫋腰而舞的女子,瞧起來甚是叫人浮想聯翩。
悠揚的七絃琴悄悄響起,彷彿隨風而入的細雨一般,潤潤地浸入了在場人的心間,晉安帝一邊聽曲一邊微微點着頭,偏頭同一旁的皇后說了句:“這靜嬪的琴技是越發好了。”
皇后亦是含笑說了句:“是啊,靜嬪的性子恰如她的封號一般安靜嫺熟,平日裡也是喜好自己練琴,這琴技是越發地好了。”
琴聲悠揚,猶如一匹在人面前緩緩展開的華美綢緞,細膩而招搖,爾後靜嬪指尖輕挑,原本流暢平緩的琴聲忽然就起了波瀾,一旁的鼓聲也是隨之響起,屏風上頭也映出了一人的窈窕身影,本是抱膝微蹲,在琴聲乍起猶天邊驚雷之時,那身影也是隨之甩袖躍起,水袖一甩像極了春水微瀾。
正當此時屏風被人緩緩拉至一旁,身着湖藍色水袖長裙的楚昭儀隨之躍起,仰頭挑眉一笑,倒也是一副眉眼如畫的好相貌。
琴聲又是開始平緩起來,楚昭儀也開始嫋嫋而舞,每當琴聲有所波瀾的時候,楚昭儀也是剛好舞到旁邊手執琵琶的宮女那裡,嫋着腰肢一邊舞着一邊彈着琵琶,倒是一點都不覺得違和。
一曲畢,楚昭儀與靜嬪雙雙同晉安帝見了禮,晉安帝也是額手讚道:“兩位愛妃實在是有心,歌舞相配實在是美妙得很,來人,取玉如意兩枚賞給靜嬪和楚昭儀。”
除夕的宴席之上,晉安帝身邊的人總是記着多備些東西好留着行賞,故而晉安帝這話一出,旁邊的首領太監就趕緊朝旁邊的人遞了個眼色。
因着有楚昭儀和靜嬪的珠玉在前,旁邊的妃嬪倒是不好上去演出了。
若是演得和人差不多吧,也不叫人覺得有多驚豔了,故而這楚昭儀和靜嬪退了場,一時間殿中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沒有敢上前的。
晉安帝這面上神色便是不好看了起來,難不成自己這後宮嬪妃數十個,竟是不如一些低等的舞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