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務一事並非這些年纔有的,黃河歷來經常氾濫,從夏代禹王便開始想法子治河了,然黃河屬實太長,中游流經蒙古、陝西、山西與河南,不僅容納晉、陝之間數十條支流的水量,且夾帶大量黃土高原的泥沙,一碗河水舀下去,便有半碗水半碗沙。
如此年復一年,下游河道泥沙便越淤越多,以至下游河道成爲高出兩岸平地的“地上河”,有些地方能高出地面數米,乃至十餘米,全靠人工築堤束水,一旦年久失修,遇到雨季汛季,河水氾濫,靠近下游的府州必無一倖免。
後爲了治黃河開鑿了縱貫南北的大運河,雖是能蓄黃濟運,然對治河的要求更高,不單是要疏導通流、防止氾濫,還要事黃河保持相當的水位,若二河相當則相安無事,若不成,輕則捫塞河口,衆則淤墊河身,甚至黃河淮河都一併涌入運河,氾濫更甚。
河務不治不成,偏這事兒動用人力物力巨大,前些年國庫空虛時康熙爺都不敢考慮此事,只能日日盼着天公作美,直至康熙十五年纔派明珠、靳輔等人尋一勞永逸執法來治理河務。
這些年明珠、靳輔治理河道無疑是有功的,可同時也對河務“掣肘太過”,連官員任命都不再聽康熙爺的意思,諸如康熙爺打算另委派于成龍督理餘下“引河入海口”的工程,便遭到了明珠、靳輔等人的阻撓,甚至暗中聯合九卿等人,試圖同康熙爺手中奪走治理下河之權。
這爭的哪裡是權,爭的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只建一堤壩便要耗費二百七八十兩,更別提出力的百姓要吃飯,經手的官員要剋扣,一次撥下去便得二十萬,明珠胃口甚大,這二十萬砸到水裡還能聽聽水花,然若真叫明珠等人收入囊中,竟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便是不說這河務貪腐,把握水運也是重中之重的事。
康熙爺剛親政時便遇到過一場大水,當是通過運河挽運七省漕糧四百萬石未如期抵京,供應官兵俸餉,運道受阻險些軍心不平,故而河務之事乃重中之重。
待同準噶爾部開戰,屆時糧草定然也走水路補給,即便沒有明珠一派手伸得太長,康熙爺也定不會將這樣的命脈交到旁人手中。
科道官一站出來提起河務之事,明珠的臉色這才爲之一變。
除了明珠和靳輔以外,文華殿大學士兼戶部尚書餘國柱、吏部尚書科爾坤、戶部尚書佛倫、工部尚書熊一瀟及支持明珠、靳輔的的給事中達奇納、趙吉士等人皆在受彈劾之列。
明珠靜靜聽罷,本來還緊張着,然一聽沒有自己同靳輔,便覺康熙爺仍是不敢動他的,頓時大爲放心,甚至站出來只管叫人細細去查,半分恐懼也無。
說罷此事之後,人是暫給撤下來了,可治河仍缺不得人,這會子就得派人接手了去。
靳輔雖貪了些,可不能否認他在河務上的功勞,這也是爲何康熙爺並未叫人蔘了靳輔的緣故,說起治河,康熙爺這便點了靳輔、于成龍等人上前,就下河是否宜開、種堤築與不築、周圍餘田可否屯種等問題展開辯論。
康熙爺在對治河已然有初步打算的情況下,仍屢次允許有不同的意見發表。
于成龍堅持“下河必當開浚”,這也是康熙爺的意思,然明珠、靳輔同九卿明知康熙爺的意思卻仍是反對,且靳輔明言召民墾田應墾“餘田”而不是“民田”,即治河之後乾涸的地按照原先丈量出來的歸還本主,餘下的作爲屯田,抵補河工上所用錢糧。
康熙爺仍不同意,一來怕餘田又被人悄無聲息“黑”了去,二來也覺“屯田害民”,大清的土地這樣多,百姓的地本就種不完,若再兼顧屯田還得再多繳稅,豈不害人?
如此你來我往之間,少不得脣槍舌劍,後還是康熙爺強硬,靳輔等人這才稍有讓步。
此一商談便一兩個時辰不止,康熙爺並不覺疲累,反覺得收穫頗多。
他發現支持自己的于成龍並未洞悉河務,又不實地調查研究,盡用些道聽途說的事例同靳輔理論,根本無法以理取勝。
另外自己信任的幾位大臣,入總漕慕天顏、兩江總督董訥、督理下河工部侍郎孫在豐等人則是些牆頭草,僞君子。
凡暫停下河工程,支持修高堤壩,一擠將丈餘田畝給百姓屯種等事,他們都參與議定並完全同意,甚至要親自起草奏疏,亦是想從中牟利,花言巧語欲騙取皇帝信任。
康熙爺洞悉真相,心中充斥背叛之感,極爲憤慨,當即便將慕天顏革職,董、孫各降五級,連審都不必再審。
今兒康熙爺動作頗大,下頭的諸位大人早已冷汗津津也站得腰痠腿麻,然好在是真看明白康熙爺的心了。
這位是真真要不容明珠一黨了。
後再說起靳輔,朝中還隱隱掀起一股徹底否定靳輔之風,以爲凡是經他受完成的治河工程全是錯的,必須廢掉,總歸是牆倒衆人推。
康熙爺自知這股風氣不妙,極易造成混亂,繼而影響河工,以致影響漕運,故而看在靳輔還算盡責上暫未處置他,只待之後尋着合適的人手接替,再處置人去。
經此一事,不知京中添了多少悲歡,凡被彈劾調查的,甭管如何疏通關係都幾乎沒有再好端端出來的可能了。
明珠一派損了大半“能臣”,納蘭府上的門檻子也險被踏破,哭的求的一窩蜂的拜訪,然明珠卻是不急,只覺康熙爺仍是需要他的,故稍一安撫便罷。
眼看過不兩日便該是他的大壽了,明珠在原基礎上添了不少銀子進去,叫人辦得熱鬧些,如此叫人好好瞧瞧什麼是如日中天,不消他勸自然安心。
當然明珠亦有同索額圖打擂臺的心思,二人明裡鬥暗中咬,而今他不過是吃了虧豈能露出什麼頹勢叫人笑話,便是再難也能落了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