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和大阿哥一起爲索額圖求情,索額圖系一干死忠同樣跪地不起,老康沉默良久,終究未置一詞,但也沒有直接定了索額圖的罪,而是又關進了宗人府。既然沒有直接定罪,索額圖一黨好似看到了希望,一下朝便各自活動起來,請求見保成的更是絡繹不絕,他們是索額圖黨,說穿了就是太子黨,如今領頭之一的被另一個領頭的關進了大牢裡,衆人實在沒了方向,皇太子的態度很重要!
老康並沒有攔着保成不讓見那些人,相反,他特地放了保成一天假,讓他去宮外散散心,順便看看他額娘去。這就像一個訊號,索額圖一派裡還是有些聰明人的,當天就有人讓自家夫人以恭賀的名義拜見皇太子的奶孃本朝唯一的超品玄元夫人!自然在那裡,福晉夫人們有幸能見到皇太子一面,雖然只有短短半刻時間,後來皇太子便避出去了,但在場所有女眷都很直觀的見識到了皇太子對自己奶孃,額,不,現在是額娘了,皇太子對玄元夫人十分孝順,儘管皇太子本人今天心情並非十分好,但他依舊打着精神給玄元夫人逗趣兒,這真是比親生的還要孝順了!他們的兒子對着她們就知道護小妾,擡槓子,能有皇太子一半的孝順就好了!
夫人路線很管用,索額圖一派已經知道該如何做。第二天早朝絕口不提玄元夫人的事,只不斷上摺子呈情,皇太子和大阿哥依舊跪地求情。
老康擺擺手,讓他的兩個兒子起來,又看向列隊前面的明珠,淡淡問道:“明珠,你如何看?”
明珠正糾結呢,昨天他一下朝就把他外甥抓過去了,大阿哥一反常態,此次十分堅決的要爲索額圖求情,並且讓他不要落井下石。哼,就算他不落井下石,索額圖也沒有鹹魚翻身的可能!明珠糾結的不是索額圖,而是大阿哥說的另一番話,讓他告老還鄉!他正值壯年,告老?開什麼玩笑!
“啓稟皇上,索額圖狼子野心,先是挑撥皇上和皇太子的父子之情,後又攢錯皇太子謀逆,如此逆賊,當誅九族!”
大阿哥閉上眼睛,全身無力,舅舅已經被權勢迷花了眼睛,他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他沒有辦法對舅舅直言皇阿瑪所說的話,可他能說的都說了,舅舅怎麼就不聽呢?他還會害了他不成麼!?
老康面無表情,又問其他人。有贊成明珠的,也有替索額圖求情的,還有替索額圖家人求情,看在索尼的面上,罪不及宗族,終歸只是索額圖一人糊塗犯下錯事,就讓他一人擔着吧!如今朝中大約分三派,大阿哥和皇太子兩派,最後一部分便是中間派了。朝會就跟菜市場似得,大臣們爭得臉紅耳赤。
“傳索額圖。”
索額圖依舊帶着枷鎖,精神卻比昨日好太多,整個人的氣質似也是變了,好似看開了些什麼。他恭敬的給老康請安,然後跪着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的罪行交代的一清二楚,他說所有事情全是他一人所爲,乃是聽到皇上病重後突起的念頭,當晚便進宮求見太子,卻未曾想太子絲毫不爲所動,反而將他關押,索額圖乾脆的認罪,不爲自己求饒一句,只不斷磕頭,磕的頭破血流的,只求皇帝能饒過他的家族。
老康確實也不想因爲索額圖一及整個赫舍里氏,畢竟保成將來還要用到赫舍裡家。
“皇上,罪臣還有一事奏明。”索額圖喘了口氣,看了眼明珠,後者心頭一跳,頓時有不好的預感,果然,只聽索額圖道:“明珠結黨營私,賣官弼爵,擅政貪賄!”
滿朝譁然,明珠一黨當即指着索額圖的臉怒喝瘋狗咬人!索額圖黨也不甘示弱的回擊明珠做賊心虛!
當事人明珠立刻跪下來,滿面惶恐,“皇上,臣冤枉。臣跟隨皇上十數載,忠心耿耿,絕無做過索額圖所說那些!微臣一心爲大清啊皇上!”
老康淡淡看着明珠,又問索額圖,“可有證據?”
索額圖微微勾起嘴角,他和明珠做了一輩子的對手,怎麼可能沒有證據,不過都是相互手上都有對方的把柄,不好拿出來罷了,如今,倒是沒有這些顧忌了。他就算要死了,也要拉個墊背的,明珠一倒,便再沒有人能威脅到太子殿下了.......索額圖暗自嘆口氣,他到如今還是沒有想明白,皇太子爲什麼要如此不留餘地的直接置他於死地,他從未想過要害他啊!即使如今這地步,他也還是想着爲太子殿下掃除障礙,只希望太子殿下能看在他最後這份禮的份上,原諒他先前的糊塗,對赫舍里氏能重新信任。
第二日的早朝,康熙朝另一位隻手能遮半天的重臣明珠被關進了宗人府,和他的老對手作伴去了。再遲鈍的人也察覺到,要變天了!誰也沒有心思去關注什麼超品夫人的事兒,終歸只是一個女人罷了!還是想想,怎麼在這番動盪中如何保住自己又或者更上一層樓,但無論怎麼看,明珠和索額圖都不中用了,皇帝明顯沒有大事化小的意思啊,此時最要緊的好事跟緊了皇上的腳步,一步都不能拉,皇帝的意思就是他們努力的方向!
接連幾日早朝,俱是腥風血雨,不斷有人被抄家關大牢,然而,風暴核心的兩人依舊在宗人府關着,皇太子和大阿哥日日跪在乾清宮門前求情,但除了兩位阿哥,大臣們無一人敢站出來,敢站出來的都已經被老康抄家了或是不知貶到了哪裡,剩下的或多或少都與索額圖和明珠有關係,卻不是很親密,如今都縮着脖子做人,那兩位大人身後有皇太子和大阿哥撐着,出不了大事。
就在前朝一片風雨蕭條中,禮部給愛蘭珠擬定的規制終於出來了,他們動作十分之快速,對於老康提出的要求,半點意見不敢有,不要說皇后了,就是當太后供着他們也願意!只要皇上不將怒火遷到他們身上就好!
老康讓樑九功宣讀了聖旨,超品夫人一切用度儀仗等全都比擬皇后,甚至有過之,大臣們面面相覷,然後稀稀拉拉的下跪,很有幾個硬骨頭視死如歸的站着,老康微微皺眉,都是些宗室老王爺或者剛直不知變通的老大臣,對於這些人老康也是頭疼的,宗室親王裡面有一兩個輩分很高,就算是老康見了也要客客氣氣的,還有那些脾氣犟的大臣,你砍他頭他眼皮兒都不會眨一下,但要他拋棄儒家禮儀承認老康這封聖旨那就是做夢,要是老康態度強硬,他們就能當着羣臣當着皇帝的面兒撞柱子!這些人都是純臣,不結黨不營私,索額圖和明珠的事兒根本影響不了他們。
“爾等有何異議?”老康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下面立的筆挺的幾人。
“啓稟皇上,後,君也。元夫人雖爲超品夫人,卻仍是夫人,需從夫人用度儀仗等,如何能比擬皇后?請皇上三思!”愛蘭珠的封號爲玄元,但誰敢將玄字讀出來,所有人都只敢稱元夫人。
老康沉默片刻,道:“依爾等看該如何擬定?”
幾個剛正不阿的大臣立刻激動的熱淚盈眶,皇上果然還是明智的,並沒有被美色迷昏了頭。“比一品夫人略高一等便可。”
老康這時是真不高興了,這幫硬骨頭平時他看着倒忠心,真跟他作對的時候,真是哪哪兒都不順眼!愛蘭珠的用度儀仗怎能如此隨意便定了,只略高怎麼夠!
此時安親王站出來,他差不多知道老康的意思了,急忙打圓場,“啓稟皇上,依微臣看,元夫人對皇上有救命之恩,對準格爾一戰有大功,高封厚賞不爲過!只要在禮度之內,一切皆可。”
老康微笑着點頭,完全不看其他人,只和安親王和風暖煦的說道:“安親王言之有理,玄元夫人對朕有大恩,於國有大功,朕不可忘恩負義。朕有意厚賞,然玄元夫人生性謙柔,並不願太過勞師動衆,自請簡潔,朕心不忍,然玄元夫人苦求,一心爲朕着想,朕心如臘月暖陽,感動莫名,無以復加。今日諸位所說皆有理,但朕實不忍玄元夫人一切用度太過簡陋,玄元夫人見聖免跪,其餘由禮部再行擬定吧。”
老康說的尤爲內疚,神情鬱郁,幾個站着的大臣相互看一眼,最終還是接受了,起碼皇上已經退了一步,只要不出格,身爲臣子也該體諒皇上纔是。如此君臣各退了一步,比老康原本的設想要和平太多,若是沒有愛蘭珠當初那番話,此時乾清宮恐怕已經有人血濺當場。
又過了幾日,禮部重新擬定了愛蘭珠的規制,老康看過,當朝宣旨,玄元夫人一切規制遠超一品誥命,卻不及皇后,妃位以上見之也無需行‘跪禮’了,只行‘頷首禮’,嬪位行‘道萬福禮’,嬪以下見之行‘跪禮’;宗室郡王級以上嫡福晉行‘頷首’禮,多羅貝勒之下嫡福晉行‘萬福禮’,無爵位大臣夫人及有爵位側福晉等皆行‘跪禮’。之後還有服飾,可着杏黃色,繡四爪金龍圖,衣料無忌等等特權。老康尤未滿足,但只能如此了,這份聖旨是讓愛蘭珠看過的,已經減到了老康最低能接受的底線,大臣們再不願意,皇帝已經拍板了,胳膊扭不過大腿,再加上近日前朝太不穩定,也沒多少人真有膽量跟皇帝硬是在後宮的事情上死磕,如此,此事算是定了。老康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如願解決了愛蘭珠的事情,他終於有閒心思來處置索額圖和明珠了。
康熙二十八年,康熙朝最著名的兩個重臣,索額圖和明珠同時被康熙皇帝革職,不同的是,明珠雖被革職,但皇帝念其功勞,後又複用,只不再得其信任,無法再讓皇帝重用;而索額圖,康熙怒斥‘滿清第一大罪人’,幸得皇太子求情才免於一死,然而卻是終生拘禁於宗人府,不久之後,索額圖便病逝了。
“皇上駕到——!!”樑九功立在鈕鈷祿府的大門前,拉長了聲線。
老康此次出宮是特地來接愛蘭珠的,他動用了皇帝平時出行的最高規格,乘坐三十六人擡的玉輦,教坊司迎樂,攜瓶盒校尉,次內大臣等等,清道,列隊長達數裡。老康要以最隆重的形勢,光明正大的將他心、愛的女人親自接回宮去。
愛蘭珠一家人早早就等候在大門口,樑九功是先老康過來的,此時所有人,按品級,男的身着官服,女的着誥命服,依照樑九功的指示跪地迎接皇帝,唯獨愛蘭珠一人,立於正門中央,頭戴朝冠,頂三層,冠兩大一小東珠各一,皆承以金鳳,飾東珠各二,其餘皆與皇后相同,身着杏黃色四抓金龍龍袍,除其顏色比皇后略低一等,金龍少一抓之外,其餘皆相同。
“微臣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老康的玉輦近了,由戴鵬打頭,鈕鈷祿一家所有主子都跟在後面朝康熙三跪九叩。
愛蘭珠上前一步,微微屈膝,嘴角上揚,眼中帶笑,無比溫柔的看着老康,“給皇上請安。”
康熙急忙大步上前,雙手托起愛蘭珠的手臂,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直捨不得移開眼睛。愛蘭珠微微瞪了他一眼,朝旁邊努了努嘴,老康立刻道:“都平身吧!”
衆人謝了恩,阿布凱上前,將老康和愛蘭珠迎了進去。
進了鈕鈷祿府,老康就不再裝樣子了,直接拉着愛蘭珠去了她的小院兒,保成也來了,自然跟上去。其餘人面面相覷,幸好阿布凱對皇帝身邊的人都熟悉,拉着喝茶這才少了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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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額娘請安!”保成利落的甩袖子,笑嘻嘻的單膝下跪。
愛蘭珠好笑的看着他,伸手將他拉到身邊兒,“沒個正行兒!”
保成嘿嘿笑,“額娘這身兒又尊貴又好看,除了額娘,兒子真想不出來誰還能穿出這般威嚴來。”
“真是的!”愛蘭珠伸出手指戳了保成額頭兩下,嗔道:“今兒嘴巴塗了蜜麼,這麼甜!”
“咳咳!!”老康覺得自己被忽略了。
保成壞笑的看了他皇阿瑪一眼,“哎,皇阿瑪又嫌兒子礙眼了,兒臣還是再去花園子逛逛吧。”
老康臉上架不住,伸手要敲打,愛蘭珠急忙攔住了,又道:“你去了兩回花園子,可勾着好些小姑娘了!”愛蘭珠也沒說是丫鬟還是主子。
保成在愛蘭珠面前還是知道害羞的,臉上有些熱,嘿嘿笑兩聲,也不搭話。他額娘說的應該是鈕鈷祿家的幾個姑娘,他前幾日來看他額娘,在花園裡還遇到過,他本沒起什麼心思的,但要是額娘有意弄個人進宮陪陪她,他倒是不在意給一個側福晉的位份。
老康微微挑眉,“我記得你家是四個丫頭吧,三年前阿林山好容易得了一個兒子。”
愛蘭珠嘆口氣,他大嫂流過一個男孩兒,後來雖養好了身子,再懷孕卻又是一個女兒!生完後,大嫂不顧在月子,就哭了好幾場,還主動把貼身的丫鬟開了臉,生不出兒子的長媳,她實在愧對鈕鈷祿家。好在阿布凱對富察氏情誼深厚,並沒有要了那個丫鬟,她大嫂又是感動又是內疚,如今日日喝苦汁子,只望早日調養好身子,再懷一胎。不過萬幸的是,小嫂子倒是生了一個男孩子,要不然,她家這一支就要絕後了,又或者,兩個哥哥就要納妾。
“保成可有看中的?”老康也笑着打趣保成。
保成更加尷尬了,“阿瑪,額娘,我都不知道她們長什麼樣子!”就算在花園碰到,保成還是很守禮的,畢竟那幾個女孩兒不是其他的什麼玩物,那是額孃的侄女兒呢!
老康哈哈大笑,擺手道:“你出去逛逛吧,莫要再勾了你額孃家的小姑娘,他家攏共才幾個。”
保成跺跺腳,紅着臉出去了,身後傳來兩個大人無良的取笑聲。
待保成走遠了,愛蘭珠這才嘆口氣道:“我本不想她們進宮的,因爲我的原因,她們一旦當了保成的人,將來太子妃入宮,保成後院必定難以平和。”這幾日在家裡,兩個嫂嫂常來找她聊天,話裡話外都是透着要她幫忙把她們的女兒送進宮的意思。愛蘭珠問過她額娘,瓜爾佳氏也是很贊成。愛蘭珠就奇了,當年瓜爾佳氏堅決不讓她做妾室,怎麼到孫女兒這裡就可以了?而且兩個嫂嫂十分積極,保成的側福晉就這麼好麼?雖然在滿人看來,側福晉也是妻子,但終究佔個側字,並且皇宮規矩大,側福晉可以有好幾個,在太子妃面前還不是要看人臉色?就算有她在,真遇到十分嚴重的事兒,她是不可能偏頗的,畢竟凡事都要有個度吧,你一個側福晉,絕無可能越過太子妃去的!
老康絲毫沒有愛蘭珠的煩惱,他自己就娶了母家的表妹,如今不也是平衡的很好麼。這宮裡的女人啊,在孃家再怎麼不懂事的,一旦入了宮,吃過兩三回的虧,她就懂事了。
“你莫要煩惱這等小事。”老康笑笑,安慰道:“以你家如今的家世,必定有一個要入宮的,到時候大選自有皇太后做主,誰能當保成的人看她們自己的造化,入宮後,自然由太子妃管着。太子妃若是連這點兒事情都辦不好,也就不要怪別人越過她去。”
在老康看來,兒子的後院如今用不着他多操心,他只要挑選優秀的女人送過去就好了,若是大老婆沒本事,自然有厲害的小老婆給兒子管着後院兒,再不濟,毓慶宮還有愛蘭珠在呢,保成如今也是有額孃的了,終歸出不了大事兒。說實話,老康對愛蘭珠的幾個侄女兒還是蠻喜歡的,當然這是愛屋及烏,老康對幾個小姑娘並沒有多瞭解,但看着那幾個長得多多少少都有點兒愛蘭珠的影子,他看着自然就多順眼一些了。只可惜,愛蘭珠家如今的地位權勢還不到女兒可以當太子妃的地步,要不然,老康倒真是想在那三個年齡正合適的女孩兒中間挑一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