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誰說不是,能一輩子算計,還沒翻臉的,也就差不多了。”差不多算是好朋友了。
“得了,不說這些傷感的,我這就回去,這會子主子有空,正好呢。”張德利起身,笑着道。
他回了九州清晏,先是說劉武謝恩,感激涕零云云,接着就道:“劉爺爺也是可憐,一把年紀了,勞累的站不住,奴才瞧着他又瘦了,守着個御膳房的差事,倒是沒吃出肉來。他也是熬不懂了,瞧着想出宮呢。”
張德利知道,跟自己主子求恩典,最好是直說,你要繞彎子,反而壞事。
李絮沉吟了一下道:“她伺候多年了,我倒是忘記了他的歲數,想來那會我還是格格的時候,他就不小了。既然他想出宮,便準了吧。回頭我和萬歲爺說一聲就是,你去,拿上一千兩銀子,看着該給什麼,你再拿點。太監出宮榮養,只要是萬歲爺準了的,內務府都會管,等明日,你親自去內務府看看,打招呼。別叫人慢待了他。”
李絮道。
張德利此時是真的感動了,對一個不是身邊伺候的,主子都如此關懷,何況將來的自己呢?
“奴才替劉爺爺謝謝主子大恩,奴才跟的真是萬里挑一的好主子!”他激動的語速都高了。
李絮從未想過,她這是無意間,又叫身邊的奴才們更忠心了些。
巧珠幾個宮女,也禁不住激動,主子真真仁善啊。
晚間,李絮一邊給四爺揉胳膊(抱她累的),一邊說了這個事,四爺只略想了想就道:“他也算是盡心了,賞他五千兩銀子,擇日就出宮去吧。”
次日,張德利喜滋滋的見了劉太監。
“您老熬出來了,一輩子的榮光都有了。”他認真的拱手道。
“做太監的,一輩子就這麼一回,我算是有了,你也有的,你跟着好主子呢。”劉武笑着拍他肩膀。
兩人說笑了好久方纔散了。
幾日後,便是劉武出宮,李絮特地準了張德利等太監出去樂呵一天。
於是,這一天有十來個太監都出宮去了。
劉太監買的一處四合院。不大,卻精緻的很。買了兩個丫頭伺候,還有兩個打掃的婆子,一個傳話的小廝。
“真不收養個後人?”張德利問劉武。
太監不能生育,可是古代的人都忌諱死了沒人燒香,是以太監們一生的積蓄都會拿來換個養子。
其實,他們常年在宮裡,與養子們能有多親?死了就是死了,只不過喪禮上好看罷了。
以後年節的,有幾個能時時刻刻燒紙的?
“我就不用哄着我自己玩了,人一死,就是個臭皮囊,那魂兒都轉世去了,燒香不燒香的,我也見不着。我這一輩子也沒害人,還打小就捱了一刀,什麼罪都沒了。我呀,就等着死了投胎呢,下輩子,可不做太監了,咱做個酒樓裡的大師傅多好,能掙錢,還混個肚兒圓!”劉太監笑呵呵的道。
“得,您老就惦記您內大勺吧!”石堆失笑,都惦記下輩子了還不敢想個有出息的?還做廚子?煙熏火燎一輩子了,還沒膩了呢?
不過,叫他想,下輩子做什麼呢?王公貴族的,沒那造化,嘖,做個酒樓老闆吧,就挺好。這一想,得,他也沒出息啊!
這一日,一羣太監們都在劉太監的家裡喝酒,瞅了個吉時放了幾掛鞭炮,也算是喬遷之喜了。
張德利喝不了酒,一喝酒就愛哭,也不知道哭什麼。
這會子,幾杯下肚,就開始嗚嗚咽咽的哭起來了。
石堆推了他一把:“我說張哥哥,您這一喝酒就哭,到底是什麼委屈的啊?您說說,兄弟們給您斷斷官司啊。”
“我他媽哪知道呢,就是委屈,就是想哭!”張德利擦着臉,全然沒了平日裡的笑模樣。
衆人先是樂,也不知道誰帶頭,跟着張德利哭出來,再接着,一屋子的人都哭了。
大哭的,小哭的,抹淚的。
“哎,做太監的,就這麼回事。捱了那一刀沒死,就一輩子受罪。哭什麼呢?”劉武嘆息道。
衆人收了淚,石堆道:“這是怎麼話說的?好好的給劉爺爺賀喬遷之喜,哭咯什麼勁?張哥哥,你的不對啊,別哭了!”
張德利哭了一場,那點子酒也就散了一半,這會子就不承認了:“滾蛋,哪就是我不對,你們幾個嚎什麼呢!”
接下來,就都不再說這些。
歡快的,哪個主子好伺候,哪個主子愛吃什麼。當然,誰也不敢提起萬歲爺和皇后娘娘。
說道一些貴人常在的時候,免免不了要笑話一場,這個什麼怪癖,那個什麼毛病的。
最後等回宮的時候,衆人都散了酒意。
“劉爺爺這輩子圓滿了。人還能活多久,十來年的吧,他也享享福。”張德利回身,看着那小院跟前站着的老太監。
穿着一身寶藍的袍子,戴着一頂瓜皮帽。夠摟着身子。要是不知道,還以爲是哪家府上的老太爺呢。
可是,他們知道,那只是一個無兒無女,無依無靠的老太監罷了。
“咱們以後,也有這福氣呢,只要別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咱們都跟着好主子呢。”石堆也是眼眶發熱。
“是,跟着好主子呢。走吧,回去伺候好主子,空了出來瞧瞧。有劉爺爺在,咱們出來也有個去處不是。”張德利笑了笑。
“去處是有的,只是看愛不愛去了。”石堆也笑,下巴揚起指了指東邊。
離這裡不願一條衚衕裡,就是李茂才的宅子。
張德利嗤笑,露出個十分不屑的表情:“這人哪,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就容易飄起來。飄着飄着吧。就不見了。他如今得意呢,遲早玩完自己的小命兒。他自個不知道,還美着呢。”
“他看不透,做了太監還想飛天?我這輩子,只看着劉爺爺一個,好生熬到老,出宮就是了。不差吃喝,不少賞錢,一個太監罷了,便是金山銀山,死了也不知道便宜了誰,圖什麼呢?”說罷,石堆也是不屑的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