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手裡拖着箱子,我飛跑出學校大門。別等小高送我了,他從來沒有按時起過牀。
我昨夜幾乎沒睡,程先生一直在我眼前出現,特別是他的雙眸。多希望能和他再見一面,再看一眼那雙熟悉的雙眼。
一輛開往火車站的巴士正停在馬路對面。我衝過馬路。
突然,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轎車的門打開了,一個男人下車喊道:“周晚!等一下!”
是他!那雙眼睛!他正遠遠望着我。
我停下了腳步。
永恆的一瞬間!四目相對,我彷彿記起了他,“是你!”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車流,我向他邁出了一步。
“小心——!”他的臉色變了!尖利的剎車聲——我的身子飛了起來,眼前漆黑一片。只有他,他的那雙閃亮的眸子。
“晚兒!”是他在叫我?“晚兒——”聲音越來越遠。
爲什麼這樣叫我?沒有人叫我“晚兒”。
好黑啊,怎麼天突然黑了?
爲什麼連一盞燈都沒有?
他呢?他的聲音和他的眼睛都消失了。
好長的路,好冷,這是什麼地方?我艱難的走在山路上,昏暗的天空,深紫色的霧靄沉沉的飄飛在崎嶇的路上,什麼也看不清楚。
我走了多久了?爲什麼要走在這兒?累死了!那雙眼睛呢?那雙熟悉的眼睛?還有——《望鄉臺》?
我不是要回家去的?難道這是在趕去火車站嗎?
路邊一座小小的飯館兒,我走了進去,人很少,我坐在一張空桌旁伸直了痠痛的雙腿。
“給,喝吧。”一個老太太顫顫巍巍的給我端來一碗米湯。
這,我現在餓的很,竟然只讓我喝米湯?這湯好香,對於飢寒交迫的我來說,先喝了再說吧,舀了一勺送進嘴裡。
“別喝!”
誰?誰說的?彷彿就在耳邊!這裡沒有別人,只有那個老婆婆遠遠的在廚房裡煮飯。見鬼了。
“別喝!”我聽清楚了,這是一個男人蒼涼的聲音。
“誰?!”我嚇得聲音都變了。
老太太又顫悠悠的走過來了,我奓着膽子,哆哆嗦嗦的問道:“婆婆,您怎麼稱呼?”
老太太慢慢的擦抹着桌子,沙啞的聲音輕聲的:“我姓孟。”
“這是什麼地方?”
老婆婆顫悠悠的轉身走去,沙啞的嗓音迴盪着:“路是——黃泉路,湯是——孟婆湯。”
黃泉路?!我已經,死了?
不!我猛地站起來向外跑。突然,小房子的門口出現了兩個黑袍人,一邊一個架住了我,往屋子裡面一甩。我跌落在地上。不行!我不能死!我要回家去!我已經一年沒有回家去了,我要見爸爸和媽媽,我不要死。
再一次的衝出去,再一次的被甩了回來。
“到窗戶這裡來!”那個蒼涼的男聲又響起。
“啊?”我轉頭看着窗戶,那裡彷彿有一個人影。來不及猶豫,我拔腿向窗子奔去,剛道窗口,一雙有力的手臂攬住我的雙肩,將我提起躍出窗外。那人架着我飛跑,越奔越高,紫霧漸漸撥開,我被放在一個小小的土臺上,向下一望——萬丈懸崖!我頭暈目眩。雨霧散去,懸崖之下就是車水馬龍的北京城!淚水撲簌簌的落了下來,我離家好遠。
“你是誰?”我問身邊這個人。
“我不過是,無處可去的孤魂野鬼。”他身穿一件污穢不堪的灰色斗篷,帽子兜住了臉。
“幫幫我,我要回家去!”我哀求這個人。
身後一個尖利的聲音喝道:“何方野鬼?!”兩個黑袍人已經追了上來。
“這裡是望鄉臺,今生已過,你去吧!”那人似乎哽咽了。
“求你讓我回去!我要見我的父母!我要我要見他!我剛剛認識他!”我哭着哀求這個人。
兩個黑袍人已經搶了上來,各自伸出雙臂,向我的抓來。
“彭”“彭”兩聲,黑袍人同時向後倒去,那人朝我說道:“快跳下去!”
“啊!”我驚叫起來,這個人的臉!他的臉!橫七豎八都是傷痕!肌肉翻出,及其可怖。
“快跳。”他一面與那兩個黑袍人搏鬥,一面大聲叫道。
“不,我不敢!”我哭道。我回頭看懸崖下,雲霧越來越濃重,已經看不清城市的樣子,,山脊上只能聽得見我的哭聲。
“小晚,跳下去,跳下去一切都明白了!”他知道我的名字!
兩個黑袍人已經抓住了他的雙臂,“跳!”他聲嘶力竭的喊出了最後一個字。
不容遲疑,我縱身從懸崖上躍下——
“晚兒,對不起……”
聲音似乎就在耳邊,像風一樣。晚兒?他知道我的名字?漆黑中我墜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