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室,蔣文睿正準備打遊戲,突然間聽到樓下有一幫學生穿着軍訓海魂衫在練習詩朗誦,聲音特別大。其實,這是每年新生的慣例,在入學的時候進行一次語文考試,選出班上文筆比較好的同學,然後讓這一兩個同學寫一篇歌頌祖國的現代詩歌,並且要求每一個班的同學練習朗誦這一篇詩歌,在軍訓之後進行比賽;學校想要藉此機會,讓剛到學校的新生儘快地相互熟悉一下,說得官方一點,就是增加大家班級的凝聚力。
學校的教學區時常都有課,同時,還有很多人在上自習,因而,學校不允許大一新生在教學區朗誦詩歌,於是,他們就只能夠在宿舍區的空地上練習。但是,大一新生的文筆水平再好,也好不到哪裡去,更何況還是在工科院校,因而,這些所謂的詩歌常常空洞、肉麻,“啊”字不斷,對一些近年來發生的新聞事件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拔高,讓聽的人掉一地的雞皮疙瘩,而且,內容還基本上是大同小異,甚至可以說是千篇一律。
蔣文睿在大一的時候還不覺得肉麻,可能是因爲在上高中的時候老師還要求這樣寫,當時還惟老師的話是從,同時還想着怎麼改才能把這些詩歌改得肉麻一點,因爲大家能想到的內容其實都差不太多,所以,只能在感情上多下功夫;班上曾經有女同學在練習的時候沒有控制住情緒,淚流滿面,贏得大家的一致好評。但是,到了大二之後,尤其是在晚上在宿舍裡面,再聽到大一新生這麼朗誦的時候,就深深地感覺到,這是一種很嚴重的噪音污染。後來想了想,自己在大一的時候,白天要軍訓站軍姿,踢正步,晚上還儘量想着要多練一會兒爲班級爭光,也覺得可以理解這些新生。
蔣文睿忍受着窗外的噪音,刷着網頁,想着後面幾天可能的面試,覺得自己沒有一點的準備和腹稿,完全不知道從哪裡說起,覺得很無聊。百無聊賴,噪音煩得人幹不了任何事,便走出寢室去串門,想要看看別人有沒有什麼準備。
走到斜對面寢室,看見胡明遠正在整理一張英文成績單。
“老胡真的準備出國嗎?”蔣文睿想着胡明遠一直準備出國,問道。
“嗯哪,大家早就知道的!”胡明遠答道:“現在正在準備相關的資料呢!”
“去哪個國家?”蔣文睿好奇地問。
“應該是美國吧!”胡明遠繼續整理資料:“現在正準備申請,最近天天在和留學公司交流呢!”
“跑這麼遠,那以後還回來麼?”蔣文睿接着問。
“這事還遠,我現在完全沒有想到那兒去,我只是想趁着現在的留學機會,出去轉一轉,開闊一下視野,看一下別人是怎麼生活的。因爲,我總覺得媒體上的各種說法始終不是那麼靠譜,常常還相互矛盾,還是自己去感受一下,這樣更真實、貼切!”胡明遠淡淡地答道。
“爲什麼選美國呢?”蔣文睿依舊好奇地問道。
“主要是我比較喜歡美國的那些自然風光,我常常在網上看一些留學生髮的留學美國的照片和日誌,特別喜歡那種一望無際的感覺。”胡明遠接着說:“你應該還記得咱們學地理的時候學過,美國是地廣人稀,除了東部有一個阿巴拉契亞山,西部一個落基山脈,整個中部全是大平原,有一條密西西比河縱貫南北,美國境內又修了好多條橫貫東西的公路,風光旖旎,每次,我在看到那些地方的照片的時候都好羨慕。一直夢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自己去看一看。”
“直接去美國的話,剛開始的一段時間恐怕生活上會有一定的不習慣吧?”蔣文睿說:“尤其是語言!”
“是。”胡明遠很明快地答道:“剛開始的時候,我考慮過香港和新加坡,因爲這些地方是華人社會,日常生活應該沒什麼問題,而教學採用的全是英文,如果要去美國應該是個很好的過渡。但是後來想了想,香港太近了,其實都不算出國;去新加坡雖然是出國,但是這個國家畢竟太小。而且,我當時自己試着聯繫過新加坡方面的那些所謂的留學中介,後來才發現,這就是一幫在南洋理工或者國立讀博士的中國人掙生活費用的,他們給我明說,他們給我申請那種for certificate的研究生會很容易,以我的條件十拿九穩;但是,如果想要申請for research的研究生就會比較困難,因爲這些的名額主要是留給新加坡國民的,以我的條件幾乎不可能申請到。”
“啥叫for certificate,啥叫for research啊?”蔣文睿被他說的這幾個英文搞得有點迷糊。
“顧名思義,for certificate就是爲了證書,for research就是爲了研究。”胡明遠看着蔣文睿:“說得不客氣點,for certificate就是錢買個文憑,買一張紙;咱們認爲的讀研應該是for research。所以,我覺得沒什麼意思,這幫人倒是在說什麼for certificate的碩士可以在今後轉爲本校的博士,強烈建議我申請for certificate,還把他們申請成功的錄取通知書掃描版給我發了過來。我纔沒這麼多時間跟他們耗呢!”
“我的目標是去美國,既然跳板找不到,那就只有直接去。”胡明遠接着說:“我自己去考了個託福,成績還不錯,沒有去考gre,這個太難了。加上我自己的成績績點3.2,去一個還算排得上號的學校應該問題不大。我從來沒有想過去mit,加州工學院,或者密歇根大學這樣的牛校,因爲這些學校的學生壓力大,我覺得何必這麼辛苦呢!我更多的是來體驗生活的,何況,這些學校每年的名額就那麼幾個,像咱們班即便文總那種績點接近4.0的大神想要去,都很懸,而且即便是去了,誰都不能打包票說,一定能順利畢業。我只是想去一個還算拿得出手,大概和咱們學校同等級的學校。”
“老胡規劃得很好啊!”蔣文睿感嘆道:“是不是說如果能夠適應國外的生活就待在國外,如果不能適應就回來。”
“差不多就是這意思!”胡明遠答道:“現在有很多關於出國留學的說法,相互矛盾,在網上還吵得不亦樂乎!我想着趁着年輕出去看一看。”
“我倒是在網上看到過很多的說法,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比如,好多人說很多國內的好學生去了歐美這些國家留學,就像是村幹部的子女進了北上廣深的黑工廠打黑工一樣遭罪。”蔣文睿想了想,說道:“還有說什麼,到了國外之後,那些天天對着祖國罵娘、崇洋媚外的人立馬就愛國了,真不知道這些說法到底靠不靠譜,合理性在哪兒!”
“村幹部的子女進黑工廠打黑工的說法,雖然可能誇張了點,不過,應該還是反映了一部分的現實。”胡明遠說:“在國外自己就成了外國人,舉目無親,任何普通國民的福利都與自己無緣。咱們能夠出去留學的,雖然未必是出身大富大貴,但也算是小康之家。比如,我父親就是一家大醫院的主任醫師,雖然,這不代表我們一大家人就一定能在生病時獲得什麼特權,但是,至少可以保證我們一大家人在生病住院的時候,不會因爲對醫療系統的一無所知而冤枉錢,也少跑很多腿。其實也就僅此而已。”
“出國留學的學生們,之所以感到心理落差巨大,除了因爲距離太遠而思鄉的心理因素,以及語言不流利的交流障礙之外,”胡明遠依舊很平靜地說道:“還可能是因爲自己獨立生活固有的困難,獨立生活初期的不適應,只是因爲生活在國外,就常常和出國扯上關係。咱們在國內的學生,之前一直是家裡的重點保護對象,加上自己學習成績還比較好的話,那基本上除了學習,家裡的一切事情都不需要自己操心了。來到學校之後學校有寢室住,像咱們這樣的寢室條件還不錯,四人間還有獨立衛生間,每層樓都有開水,每個月象徵性地收一百塊錢。也就是說,咱們這一代人只要是學習成績夠好,基本上都是在整個大家庭的嚴密保護下成長起來的,自然,也就沒有怎麼見識過社會的險惡與生存的艱辛。”
“但是出國之後就不一樣了,立馬就要面臨獨立生活的問題。”胡明遠補充道:“在國外的學校基本都沒有像咱們國內這樣物美價廉的宿舍,都是完全的商業社會,幾乎都要靠自己去租房子住。租房子住的話,什麼水、電、氣、網絡這些生活必需品,都要自己去操心,而且還要自己做飯,咱們住在學校寢室裡面,什麼時候爲這些事情操心過?當很多人被這些生活的瑣事折磨得焦頭爛額之後,再加上學業的壓力,那生活質量肯定是不太高的,好多出國之後的人,總是吐槽國外的生活不如意,甚至會在看春晚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淚流滿面,可能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在於對這種新生活狀態的不適應和同病相憐吧!但卻總是被善意地誤讀爲愛國。”
“那你爲什麼還想去?”蔣文睿疑惑地問道:“這不是自討苦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