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蔣文睿想着沒什麼事情,就很晚了都還沒起牀,魏林和肖肅倒是早早地起了牀,去吃早飯。回來的時候,兩人趕緊把蔣文睿叫醒,很神秘地說道:“今天早上,咱們學校有一個人跳樓了,從研究生主樓上跳下來的!”
“研究生主樓有二十來層,如果從上面跳下來的話,會當場死亡吧?”蔣文睿一下子就坐起來,說道。
“那當然,據說現場一片血肉模糊,非常血腥,不過,很快就被水衝乾淨了!”肖肅說道。
“是研究生嗎?”蔣文睿問道。
“聽說是!”魏林答道。
“唉,真可惜,一個研究生就這麼沒了!”肖肅感嘆道。
“啥原因啊?”蔣文睿問道。
“據說是因爲學業問題,好像說是不好畢業,前兩年什麼東西都沒做出來。”魏林答道。
“這不還有整整一學年嗎?現在着啥急!”蔣文睿坐着說道:“不過,我發現一個事情,咱們學校每年都有一兩個,或者兩三個跳樓的,這些跳樓的幾乎都是研究生,咱們本科生好像不是那麼容易想不開!”
“也不完全是這樣!”魏林說道:“去年開學沒多久的時候,咱們不是聽說有一個大一新生也在跳樓嗎?”
“那人後來不也被救下來了麼?”蔣文睿想了想,接着說道:“我聽說這人之所以想不開,是因爲在大一剛開始的時候,一個0.5學分的《健康教育》沒有考過,大家基本上都是考九十好幾的。爲這事就想不開,可真是划不來,大不了就第二年重修唄!這是一門毫無難度的課程,真要是這樣都跳樓的話,考完理論力學和材料力學的時候,咱們學校估計得跳一大片!”
“你說得這麼輕巧,人家之所以跳樓,肯定是有人家實在是無法解決的事情,不然也絕對狠不下這個心!”肖肅說道:“你想想看,讓你站在二十層樓的樓頂上,估計你自己就會因爲恐高本能地往後退,怎麼可能狠得下心往前走,最後再縱身一躍呢?現在反過來想,這人之所以把跳樓的時候選在清晨,肯定是蓄謀已久,同時也爲了避免傷及無辜。”
“唉,天下沒有過不去的坎!”蔣文睿感嘆道:“他也不爲自己的父母想一想,他的父母可能還想着自己的孩子在一所985院校讀研究生,倍感光榮呢!誰知道竟然會出現這種事情?”
“你說這話真是輕飄飄的,完全就是一些正確的廢話!”魏林不以爲然地說道:“人家在踏出那一步之前,肯定已經是考慮過這些事情的了,但是發現實在是無法兼顧,纔不得已出此下策。你這樣想,這麼多的研究生中,總有那麼幾個人或者因爲不夠努力,或者因爲即便努力卻走錯了方向,進入了死衚衕,做不出研究成果來,研究生可能都還好一點,如果是博士的話,其研究成果的質量要求更高,就更不容易畢業了。所有的科研,在事先都是不知道會不會有成果的,否則,也就不叫科研了,科研的風險就在於此,科研工作除了必要的知識、經驗、智慧和才情外,似乎更需要遠在星辰之外的好運氣!然而,這種遠在星辰之外的運氣憑什麼就降臨在你的身上?授予學位完全是看結果,只要你沒有符合要求的結果,不管你之前有多少的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全都是徒勞!還可能出現這種情況,你事先並不知道你是否會成功,但是卻在這些地方傾注了太多的精力,直到後來才發現不會有結果;而好多其實不如你努力的人卻因爲搞對了方向,比你取得了更大的成就。如果你面對着這樣的現實,你會怎麼想?就像你費了牛勁,做一道題卻沒有得分,你得忍受那些根本沒有努力,交了白卷的人的嘲笑‘怎麼樣,你牛個啥,還不是和我一樣不得分!’更重要的是,人精力最旺盛、反映最靈敏的歲數,就是二十六七歲之前的那兩三年,牛頓和愛因斯坦一生的科研成果在這個歲數就已經完成了絕大部分,後面的歲月主要是在此基礎上小修小補,所以,如果這個歲數自己沒有搞出什麼名堂的話,那麼一輩子想要在學術上翻身的可能性,基本上也就沒有了;同時,自己在學校裡面待了二十來年,最擅長的,和只擅長的就是考試和做研究,因而,一旦走出校門進入職場,對完全沒有經歷過的人情世故和公司運作方式,可能面臨着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會,還被罵成高分低能典型的窘境。現在反過來想,好多人之所以抄襲,可能並不是道德敗壞這麼簡單,更多時候可能是逼不得已,不得不出此下策!”
“想到這裡,你還會覺得他們的自殺是一件很衝動的事情嗎?”魏林接着說到:“可能很大一部分人會發現,這是一件很理性的事情。那些時候被救下來的人,回想起來的時候,可能會覺得後悔,但是這種後悔,到底是因爲察覺到自己的不理性,還是僅僅因爲害怕?進而,我們甚至可以這麼想,很多自殺未遂者會在事後說生命可貴,但是,如果人有不滅的靈魂,我們能夠和那些已死的人對話,那麼,那些自殺成功的人,他們每個人真的都會如我們所想,對自己的自殺行爲感到後悔嗎?恐怕不是吧!因爲,使得他想不開,不得不通過自殺來逃避的窘迫處境,並不會因爲他的自殺行爲而發生任何的改變,所以,他還可能再次想不開而自殺啊!”
“額……”蔣文睿很不以爲然地答道:“第一次聽人說,自殺還有道理的,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奇談怪論!”
“反正我是覺得,面對別人自殺的時候,其實並沒有必要用什麼‘生命可貴’‘爲了家人’之類正確的廢話來挽留,因爲如果一個人真想要自殺,這些事情必然都是已經被他考慮過了的;而且,對於那些情緒激動的人而言,這些正確的廢話還可能起到反效果。”魏林說道:“該死就死了,何必瞎糾纏?”
“你要是哪一天想不開而自殺的話,我可不會去勸你的啊!”肖肅笑着說道。
“呵呵,我纔不會呢!”魏林答道:“我不是那種輕言生死的人,我一直覺得非常詫異,輕言生死的青年可以成爲文學家,而那些罵孃的青年卻只能成爲街上的地痞流氓!但是,我發現這兩類人有着完全相同的思維方式,差別僅僅在於填充這同樣一種思維方式的具體內容!”
“那些人才二三十歲,一天到晚就知道說髒話,講黃段子,爆粗口,和街上的那些地痞流氓一樣,難道這不算是很典型的道德敗壞麼?”蔣文睿糾正道:“而那些文學家討論的都是一些非常高深的生死問題,兩者有天壤之別,文學家不應該得到特別的尊重麼?”
“你這完全就是在瞎扯淡!全是一些不靠譜的空話和套話!”魏林很不屑地說道:“說髒話,講黃段子的青年人其實思想未必有多邪惡,他們之所以這麼做,其實是一種潛意識驅動的本能,以暗示自己已經成熟,其實和道德沒什麼太大關係,一定不要作泛道德化的解讀!”
“那應該怎麼解讀?”蔣文睿很不服氣地問道。
“主要反映的其實是這些年輕人強烈需要別人——尤其是某些社會正面人士——認可的潛意識,但卻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方法!”魏林答道:“這樣可能不好理解,你可以反過來想,即便是地痞流氓,與其說他們道德敗壞,思想邪惡,不如說他們有這種希望被他人認可的潛意識太過強烈,卻因爲找不到其它方法,只好選擇敗壞道德這種最引人注目,最刺激人神經,但副作用也最強的方式;社會上好多人評價那些地痞流氓道德敗壞,並對其敬而遠之的事實,就是這種副作用的典型表現。”
“所以,”魏林繼續說道:“我們用同樣的思維方式,再換個角度,以此可以推定,那些輕言生死,動輒玩弄諸如男人、女人、愛情、人生這樣的大概念,卻又總說不出個所以然,還讓人掉一地雞皮疙瘩的所謂文學家、哲學家,他們其實和街上的那些地痞流氓有一樣粗糙的思維方式和潛意識,只是填充思維方式與潛意識的具體內容看似很高端而已,所以,我們完全可以把這些人稱爲有點文化的地痞流氓。你們說,是這樣不?”
“額……”蔣文睿答道:“人家其實盡力去思考了,只是成果未必如意而已!這和街上的那些地痞流氓還是有很大區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