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有那麼多千瘡百孔的東西,可是我們還是要去盡力補好些什麼。
慕曉把自己一個星期設計好的樣圖,‘交’給總經理。重新做回自己的位置時,她覺得她坐着的絕不只是一個椅子,是她現在的以生存下去的飯碗,裡面還滴滿了她夢想摔落深淵粉身碎骨後的鮮血。
可是她還是要坐在上面,聽那些謀殺了她夢想的人的差遣,還要裝作什麼都不曾發生,她還是一樣愛這家公司。
何禹笙還是一樣,即使在上班時間也喜歡和慕曉開玩笑。慕曉也還是和以前一樣,在何禹笙的辦公室是她唯一能放肆的地方了,慕曉曾經以爲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以背上自己全部的家當,獨自一人坐着幾天的火車來找秦明朗。
可是慕曉現在突然覺得自己害怕的東西太多,起碼現在她害怕明天自己就會失業,流離失所。她連街頭賣藝的本事都沒有,一個人無依無靠,似乎除了死就要不斷的苟延殘喘。
一個人要活着,怎麼能沒有畏懼呢?那麼多不可預知的事,誰知道會不會那一場地震就發生在自己所在的城市,然後一場睡夢中赤身**的奔赴死亡,也或者走在路上那個豆腐渣工程就轟然倒塌,屍骨無存,毫無預兆的含恨而終。
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個?這不像樂觀的自己,慕曉趕緊一巴掌打醒自己。她用清水洗了下臉,然後起身衝了一杯速溶咖啡,放到桌子上就繼續開始一天該有的忙碌。
芳離的大學是要求學生一定要訂報紙的,可是基本上沒人看。大家有時間都去吃喝玩樂談戀愛了,只會關注今天的上映的電影是不是夠煽情,或者哪裡新開了便宜好吃又不失檔次的料理。即使光棍也只會想着惡補一下‘女’孩子喜歡的‘花’邊娛樂新聞,好在搭訕的時候有點談資免得惹來厭煩。或者哪裡的最適合約會併產生愛情的火‘花’。
而報紙麼,想必沒有一個男孩會對想要搭訕的‘女’孩子說,“今天錫龍街發生了一場命案,死者的頭顱都被割了下來,身首異處死的好慘。”也不會有人在打招呼寒暄的時候問,“嗨,你知道麼?今天報紙上說有一個小偷偷了東西因爲不認識路打了110求助電話。
你吃飯了麼?這句話絕不是憑空產生的。中國人民的智慧從這五個字上就可以得到體現。無疑這是一個最好的不會尷尬又總是適用的問候。
蘇夏平時也只會把報紙堆放在廁所,可是她在去廁所的時候,總是習慣‘性’的拿起裡面堆放着的報紙,看看是不是又有什麼駭人聽聞的事情。
“天啊!”蘇夏驚叫了一聲趕緊提起‘褲’子出來。“你們看一個男的因爲失戀受了打擊,跑到一個建築工地要跳樓,可是遺言還沒有說完。竟然被樓上掉下來的鋼筋給砸死了。”
“什麼,那也太慘了。”芳離吃驚的說。
“反正不都是要死,有什麼大不了了,得償所願。”慕曉一邊在紙上比比劃劃,一邊毫無同情心的說道。
“那可不一樣。或者人家只是想求‘女’友回心轉意,結果直接成全了‘女’朋友和別人雙宿雙飛。”夢溪有點惋惜的嘟着嘴,像是爲別人默哀。
“不光是跳樓自殺的事,這棟正在施工的樓也因爲質量不合格,施工中沒有防範措施暫停施工。”蘇夏似乎有點擔憂。
“那跟你有什麼關係,難道你瞅準了那棟樓的風水?”夢溪湊到蘇夏面前欠揍的問道。
“滾蛋。那些樓的承包商都是魏明遠的爸爸。早就聽說他們家在建築行業一家獨大後就開始暴利斂財,還以爲只是樹大招風引來的傳言。”
“無商不‘奸’,魏明遠和他爸爸又不一樣。”夢溪走到桌子旁一邊夾眼睫‘毛’一邊說道。
慕曉也放下手裡的鉛筆說道。“現在豆腐渣工程已經多得比豆腐渣都多了,誰會因爲一個想自殺的人真的死掉了而緊抓着不放。就像打假打了這麼多年,還不是假貨橫行;反貪污受賄,動靜鬧得‘挺’大,還不是大官穩坐泰山小打小鬧的推出來個替罪羊了事。再說豆腐渣工程。起碼還是有個房子在。前幾年一個大官的老婆賣樓盤,只是爲了收錢根本不賣樓。後來查出來的時候賣了幾百棟樓,可其實根本就沒有樓,那些錢純收受賄賂。”
慕曉憤憤不平的說着,上了班後慕曉似乎更知道這些開公司的人的惟利是圖。起碼不會些‘陰’謀詭計之類的根本爬不到這個位置,恐怕半路就被絕殺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真正要做到道義和仁慈,要不出家當和尚六根清淨,要不可能就要做乞丐,只求保暖。否則活着就要競爭,就要不斷的爲未來打算,自己強大的前提就是別人在你腳下。
慕曉振振有詞的時候,芳離和夢溪都不約而同的看着慕曉。或者她們都覺得慕曉在變,變得離地面更近了,而她們還飄在半空中,以一種飛翔中的欣喜展望着這個世界。
蘇夏嘆了口氣,總覺得心裡有一絲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是很強烈。可就是壓在‘胸’口,像是一場蓄勢待發的山洪,等待着一個時機然後衝破堤壩決堤而出。
夢溪咬了一口蘋果說,“不管他爸爸的建築公司是不是總是出現豆腐渣建築,你們兩個之間的感情堅不可摧就足夠了,不像我們啊,慕曉是遇人不淑,蛋清是沒心沒肺,莫嘯的情況現在是不明不白。我說芳離,你和莫嘯是打算何去何從啊?”
芳離坐在‘牀’上,疊剛收回來的衣服,聽到夢溪的話,手裡的動作不自覺地停了下來,然後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淡淡的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倒是想去找他道歉,可是我該怎麼說呢,我不愛莫嘯,我不能欺騙他的感情,違揹我的良心說愛他,可是既然我不愛他我憑什麼要求他和我在一起,一心一意的爲我付出呢。”
這種事不是兩個人在一起誰有錯誰道歉那麼簡單,愛與不愛的問題總是一言難盡。芳離收拾好衣服,把‘抽’屜裡面要袋子裝好的衣服取了出來。
那是安俊黎的衣服,那天安俊黎把她從湖裡就出來還給她披上了這件衣服。回來後,芳離都不捨得洗去上面安俊黎的氣息,後來芳離又不捨得它這樣髒的不成樣子還是小心翼翼的洗了去。
所幸的是,安俊黎見面的時候也從未提起這件衣服,想是一件衣服無關緊要吧,還有安俊黎很少會主動和自己說話,也或者是因爲這個原因,爲了避免和自己說話才隻字未提吧!
芳離這樣想着,把衣服拿出來放到桌子上,然後自己把臉貼到上面。淡淡的茉莉‘花’香都好像是安俊黎身上乾淨的氣息,細膩的質感似乎也可以感覺的到安俊黎一張一合的‘胸’膛。
此刻安俊黎正站在房間的‘牀’前,他不是不記得自己有一件白‘色’帶點藍‘色’的襯衫,而是他不知道該怎樣要那件衣服,也不知道該不該留給芳離。
不過安俊黎的心一直都是堅定地,他對自己的未來覺得一片‘迷’茫,所以不願意讓芳離走進自己的生命。當初家裡出事的時候,安俊黎覺得一切都完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撐到什麼時候然後果斷的去死。那個時候他可以有一個愛的人,卻不應該有一段臨死前的愛情。
記得爸媽出事的時候,安俊黎孤獨的回到家,她看到了媽媽的日記,扉頁上寫到:以前我們是好人,我們一直被人說下賤,我們躺在公園的長椅上,我們睡在火車站,我們坐在24小時的快餐店,冬天我們在一個商店取暖,不管在哪路里總有人說我們下賤,總有人惡意的驅趕我們,把我們當成瘟疫。我不明白,爲什麼所有人在欺壓窮人這件事上,比共同抗戰還要團結,因爲我們窮所以我們是罪人麼?
看到了這裡,安俊黎當時殘破的心分明覺得又被狠狠的‘插’了一刀。但是安俊黎覺得必須要去見爸爸最後一面,才幾天不見他爸爸看起來像是滄桑了幾十歲,鬍渣很久沒有修理,身上還有着疤痕。他爸爸是一個堅強的男人,尤其是在自己兒子面前。
他只是說,孩子,你不要怪我。你不知道,當初每當我和你媽媽走在韓國繁華的街道,感觸最深的是什麼?就是如果你是窮人你和別人都不是一個顏‘色’,別人在燈光下燦爛的笑,我們就只能悲慘的哭。你試想一下,滿目的繁華下,一對衣着破爛的小丑牽着手會被人鄙視成什麼樣子,你就知道以後要過什麼日子了,不過爸爸不想你和自己一樣,儘量去選一條好路吧,爸爸對不起你。你以後都是毒販的兒子了,但是爸爸盡力了,起碼有那麼幾年你是幸福的,不會因爲窮低人一等,我唯一能爲你做的就是讓你有一個和別人一樣不被金錢所迫的童年。
現在每當安俊黎想要鼓起勇氣去找芳離的時候,他就會想起爸爸媽媽的話。安俊黎哭了,還記得那一天他的爸爸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而把他爸爸這麼快推向絕路的,除了那個老大,還有芳離的爸爸——需要一份功勞去升職的沈梓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