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林沐從凳子上跳了出來， 走到門邊， 看着眼前的這個小男孩， “你...？”
“是這樣的， 我從小就得了一個怪病， 從三歲開始， 母親就帶着我走遍了天南地北， 可是始終沒有一個人能治好我， 其實至今， 我都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麼病。 從我三歲起， 我的身高就沒有長過， 而且我的身體的外形也一樣， 上次跟你講話， 我是故意裝作小孩的聲音， 爲的， 就是騙你。”
“你爲什麼要騙我？”
“事情是這樣的...” 小男孩一邊低着頭， 一邊回憶道， “從我大概十歲的時候， 母親就帶着我， 來到了這裡， 那時候， 我們沒有錢， 沒有吃， 也沒有住的， 母親就帶着我在街上乞討， 然後晚上就在街上睡覺， 那時的境況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受人白眼不說， 還常常吃不飽睡不好， 雖然我那時還小， 但畢竟身體還行， 但那時候母親的身體越來越不好， 那時候10歲的我多想一夜長大， 但更多的時候是力不從心...直到有一天， 有一個年輕人過來說給我們介紹工作， 那時候母親幾乎都沒有考慮什麼就答應了。 之後， 我們被帶到了一個大工廠， 我們站在工廠外面呆呆的看着， 工廠很大， 我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大的工廠， 那時我和母親都感覺我們的生活終於能得到改善了。
那是一個包裝生產香菸的工廠， 到工廠的第一天， 我們安排了很多的工作， 到山上採集香菸原料， 母親爲了照顧我， 也不想我被別人欺負， 做什麼都會把我帶在身邊， 我們十幾個人到山上採完材料回來， 常常是手傷腳傷， 回去把材料上交之後， 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 又被安排了其他的工作， 在生產線上一直做到深夜， 有幾天連飯都不讓吃， 我看着母親比以前還消瘦， 就去跟那個人反映， 結果卻被幾個人拉到一個雜物房裡打了， 出來的時候， 母親看到就暈倒了。 之後， 母親趁出去採原料的時候採了一些藥草回來給我敷， 那時候我能看到她的隱忍， 她一邊流着淚一邊幫我敷藥...
“孩子， 再忍忍， 不要再去找他們了， 媽媽不要緊， 至少你在這裡還能有飯吃， 有地方睡， 媽媽不想你再過以前那種居無定所的生活， 知道嗎， 再忍忍， 等我們賺了一點錢， 我們就離開這裡...”
我還記得當時母親一邊幫我擦着眼淚一邊眼睛已經哭得通紅。 之後， 我們繼續在那裡做了兩年， 但那個人總是看見我們一有什麼錯就打我們，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 想打就打， 我怎麼可能看見她這麼大年紀還被一個年輕人這樣打， 於是有一天我就去找他， 說， “你打我可以， 但如果再打我母親就跟他不客氣了”， 結果， 他聽了之後不但沒有責怪我， 還說想給我們介紹更好的工作， 當時我還對他有一點心軟， 以爲他還會幫我們， 於是， 那天晚上， 我就去跟母親說了， 她讓我決定。 那天晚上， 我一晚沒睡， 想着那個人說， 派我跟母
親去一戶有錢人家裡做下人， 平時就是做些家務， 伺候主人， 當時我覺得， 與其在這裡受人虐待， 還不如去那裡， 於是我想明天早上就去跟那個人說。
到了明天， 天剛剛亮， 那個人就來敲門， 把我和母親拉了出去， 說要帶我們去新的工作， 那時我們坐在一輛全封閉的車裡， 大概過了三天三夜， 我們被拉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們又把我們拉到了一家很破舊的家裡， 不是他所說的大戶人家。 當時我們三隻吃了兩個饅頭， 已經很餓了， 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反抗和疑問， 就這樣我們就被拉進了那個家裡。 頭一個星期， 我們都被關在一個潮溼的暗房裡， 每天吃一些野菜，那時候我都感覺快不行了， 母親更是奄奄一息， 我使勁的拍門， 終於第7天， 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把我們拉了出來， 粗魯的對我們說， 大概就是他買了我們， 以後他叫我們做什麼就是什麼。
那時候， 我反抗過， 但是我只要一反抗， 他就把我們關進黑房裡， 一關就是好幾天， 我們再也受不住這樣的折騰了， 漸漸的， 我就再沒有力氣去反抗了， 我們每天不是幫他去田裡拉牛就是去山上砍柴， 反正家裡的所有家務都是我和母親在做， 而我們睡的是常年冰冷和潮溼的地下地板， 有時幾乎一年都沒有吃上肉， 母親在去那裡的第二年就患上了風溼病，身體不時就痛， 隨着年歲的增大， 腰也挺不直了...就遮掩， 我們在那個地方， 在那個人的威迫下， 一直待了20年， 最後於是那個人也患了些病， 於是在那裡的第21年， 我終於拉着母親逃了出來， 在出來時， 母親還執意要放下一些錢給那個人...
出來後， 我和母親從多年在山上的採集經驗， 在路上擺了個攤子賣一些山上的藥材和果子， 本來生活雖然也是過一天是一天， 但起碼這麼多年來， 我們終於自由了， 我們不用再被人欺負， 不用再聽人使喚， 那時母親跟我說，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 她情願我們一直就算在路上買些東西，就算是睡在街上， 也總比這幾十年過得人不像人， 鬼不像鬼...”
就這樣， 我和母親過了五年的擺攤子的生活， 那五年是我們過得最快樂的五年， 因爲我們是自由的， 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想過結婚， 只要我一直陪着母親， 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
可是我們這麼簡單的要求， 這麼簡單的幸福， 卻在那天被打破了...
那天， 我走出房子， 看見前面站着一個人， 我定神一看， 是他。 看到他的那一刻， 我手上的鍋子也掉到了地上， 發出很大的砰砰的聲音。 他看着我， 笑了笑， 而我這時竟然就是本能的往屋裡跑， 然後把門緊緊的關上。
不料， 這扇破舊的門很快就被他踢開了， 他氣喘吁吁的走了進來， 走到我和母親面前， 一腳踩在凳子上， 大吼， “你們怎麼在這裡？”
我們當然不會說， 於是我們都沒有回答他的話。
“不用想， 你們肯定是自己逃出來了， 哈...竟然被我逮到了...” 說完， 他哈哈大笑起來。
“你想幹什麼？” 我故作大聲的說。
“幹什麼， 跟我回去...” 說完， 他就走過來拉着我一直往外扯， 母親見狀使勁的拉着他的手， 他一腳把母親踢開了， 我看見倒在地上的母親， 心疼不已， 我一邊反抗着他， 一邊對他說， “我願意跟你走...” 我終於鬆開了我的手， 我跑過去扶起母親， 坐在了椅子上...
“我可以跟你走， 但把我的母親留在這裡， 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你答應我， 我就爲你做牛做馬...”
他看了看年邁的母親， “看他的樣子， 也留不到幾年了...”
於是， 我痛別了母親後， 跟着他走在了路上， 路上他說要去拿點東西。 然後， 他就把我帶到了一間學校裡， 走到了操場的對面， 走進了個屋子裡， 我也被他拉了進去。 過了一會， 他走了出去， 和一個人攀談了起來， 我輕輕的拉開房門偷偷的聽着， 聽到他說叫人把我母親拉走， 賣給另外一個人， 他吩咐過後， 那個人就走了。 我聽到後， 當場簡直是氣炸了， 當他開門進來的時候， 我看着他神情淡定的走到桌子上喝了一口茶， 我怒氣衝衝地看着他， 心想， 他怎麼對我都可以， 但他竟然還不放過我母親， 於是， 我從門邊拿了一個扳手， 慢慢的接近他， 然後用力的砸向他， 你後來所看到的他前額有傷， 是因爲我正想砸的時候他突然轉身， 所以砸到了額頭， 後來他捂着額頭使勁的叫着， 左搖右擺的向我走來， 我爲了能儘快去救我母親， 把他推到牀上， 然後用枕頭...然後用被子把他蓋住後， 我已不知他是生是死， 我只想他不能阻止我出去， 所以， 當他不在懂得時候， 我跑了出去， 把工具扔在了井裡， 然後就跑去救我母親。 我一個勁的跑回去， 打開門， 看見母親正在凳子上哭着， 她驚訝的看着我， 我已經沒有時間跟她解釋， 拉着她逃離， 可是我剛想打開門的時候， 透過窗戶， 看見一個人氣勢洶洶的向我們的房子走過來， 我馬上拉着母親從房子的後門逃了出去...
“我把母親安頓了之後， 就來到了那間學校旁邊， 裝作一個小孩子的聲音...然後我就遇到你， 把你騙進了那間房子之後， 我就給錢一個小孩， 讓他照我的話去警察局報案...之後的事你也知道了...” 說完， “小男孩” 嘆了口氣， 又繼續說， “現在我母親已經不在了， 我也已經沒有了牽掛...我去自首...”
終於被還以清白的林沐依然穿着那套髒衣服， 從街上撿來的大小款式不一的鞋子， 滿臉是灰的走在路上， 他驚訝自己真相大白後沒有第一時間像他自己之前想的去澡堂洗個痛快， 去茶館吃個痛快， 換一身嶄新的衣服和鞋子， 而是， 到 “小男孩” 母親的墳前， 也就是 “小男孩” 房子的旁邊， 上了一炷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