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音嗤笑一聲，只是輕輕擡了擡手指，那一百多把飛劍停止旋轉，於空中調整方向，一致地直指包圍圈中的光明神。
“這天地間從沒有神，所謂的神，不過是修煉到一定境界的人而已。”清潤肺腑的女聲以一種深入人心的力量斷然道。
鋪天蓋地的強大氣勢猛地從空中那道纖細身影壓向四周，連光明神周身的光芒在此刻似乎都黯淡了一些，地面上的所有人驚恐的發現，這股氣勢竟是比剛纔神祗降臨的威壓還要恐怖。
“更何況，你不過是個投影罷了！”漫不經心的口吻，冷漠異常的美目，徽音近乎不屑地看向對面那團模糊人影。
光明神不知是發狠了還是被刺激過了，周身的金光一蕩，刺目程度連跳幾個臺階，她似乎是想以這種方式來壓制對面的那個人。
有些不太注意空中對話的人很驚恐，生怕光明神在這裡發威，毀了整個賽德拉，讓他們屍骨無存。只有少部分人意識到了這幾句話中的深意，登時眼神、表情都變了，他們也知道這些不好議論，若今日能完好回去，必然與家族或者親人好好商討一番。
神是不存在的？
神是修煉到一定境界的人？
這個說法完全顛覆了他們的認知，但看到眼前這一幕，以及光明神未曾及時反駁，顯然，這並不是沒有依據的。
胤禛自發地運起靈力抵抗來自天空中的駭人威壓，心底前所未有地萌生出鬥志，他雖然沒見過徽音展露十成的靈壓，卻隱約猜得到那有多強大，可現在親自感受了，他又有些後悔。
男人屈於自己的妻子之下，哪個男人能受得了？
現在的胤禛不是曾經的他，自修煉以來，他不斷地感悟領會，不停地尋找着屬於自己的大道，心態早已十分成熟，處變不驚、淡然以對的本事就算沒練出十成，卻也不至於差到因爲什麼男人面子而鑽這種牛角尖。
相反，因爲由徽音指導着感悟天道的緣故，對於這種差別，他的想法更多地偏於積極，此刻在徽音十成的靈壓之下，反而激起了他無窮的鬥志和信心。
他，要成爲那個保護妻子的人，而不是受妻子保護的人！
“你……你也擁有神格？”光明神忽然發現，她竟不能完全壓制住對面那個女子，對方的實力的確遜於她的本體，可現在她卻奈何不得對方。
不過，包圍她的這些劍也沒有立刻發動攻擊，光明神暗自猜測，這個女子當是無意與她爲敵的，要不然，便是對方隱藏得再好，殺氣總是藏不住的。
徽音淡淡一笑，並沒有回答，她收回靈壓，右手拂過面前，那些飛劍紛紛化爲一道流光飛入她袖中，眨眼間就消失了。
“我們談筆交易。”徽音周身靈光閃爍，她輕笑着如此說道。
那一年光明神降臨於賽德拉，這是自神戰後第一次有神祗出現在凡世，或許是因爲其他神祗未曾如光明神一樣出現的緣故，自此後，光明神殿的信徒忽然多了起來。
就在這之後的第二年，曾經名動朝鳳的光明神殿大祭司被神召了，有人說，她的驚才絕豔引得光明神大讚不止，所以提前帶着她到身邊侍奉了，也有人說，她得罪了一位木之神的使徒，迴歸了死亡之神的懷抱。
當然，這些傳說對於某對夫妻來說，根本無關緊要。
十年後，生命神殿所在的萊芙城，劍士聯盟的一間實驗室裡。
一位身着煙綠色衣衫的男子穿戴着實驗專用的服裝和用具，抿脣緊盯着面前的一口坩堝，那裡面咕嘟嘟冒着泡，不知是什麼東西。
“胤公子，胤公子，司馬閣下回來了！”一位學徒打扮的人匆匆忙忙跑來，站在實驗室門口衝裡面的人喊道，語氣裡難掩敬佩和興奮，可見她對那位司馬閣下有多崇拜。
“知道了。”男子聞言頓了一下，回頭答了這麼一句，他黝黑如墨的眸子裡明顯流露出意外和欣喜，可見並非表面上看着那麼無動於衷。
學徒踏踏踏跑開了，被稱爲胤公子的男子繼續盯着他的坩堝，但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他自然就是十年前鬥志昂揚的胤禛了。
當年光明神的投影離開，他和徽音交談時才慢慢得知了更多的事。
“我和你說過，空間和時間交錯後，會形成許多不同的位面，每個位面的自然條件、物種、社會形態等等都不相同，但也有部分位面因爲許多未知的原因，有所雷同或者重合，比如你曾經去過的莘瀾大陸，那裡還有人書寫漢字、使用漢字。”
很早以前，因爲須彌境的問題，胤禛從徽音那裡瞭解過時空的問題，對於這些當然沒有疑惑，但他從不知，有的位面裡還存在一種位面壓制的力量。
“朝鳳大陸是個多神崇拜世界，你應該感覺到了，這裡的靈氣濃度並不低，有修煉到很高境界的人也不奇怪，他們所謂的十二主神，實際上應該是修煉到某個高度的人。”
“而當達到那個高度後，這裡的靈氣或者資源無法爲他們的修煉提供助力，他們當然要到另外一個更有利於修煉的地方，至於這裡，就成爲了他們獲得信仰之力的地方。”
“所謂位面壓制，就是這個位面生成的對人能力的限制，能到達另闢空間程度的人，通常都擁有了毀天滅地的能力，如果不加以限制，那這些能力特殊的人自由來回，肯定會造成一定的混亂和危害。”
“天地大道，日月星辰，這些既擁有奇妙的強大力量，又在一定程度上維持着某種平衡，當出現打破平衡的力量時，則會有兩種結局：毀滅，或者被毀滅！”
胤禛理解了位面壓制存在的必須，也懂得了這種力量的作用，徽音才告訴他，當日出現的光明神其實是不完整的，雖然不是虛體，卻也不是本體，那只是本體在這個位面的投影，這是在位面壓制下，高階位面的強大存在到達低階位面的一種方式。
投影無法使用本體全部的能力，所具有的能量體是位面壓制能夠允許的程度，這也是爲何徽音得以比光明神投影略勝一籌的原因。
“如果真打起來，我未必會輸，卻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意追也未曾受到折磨虐待，所以我才提出了交易。”
胤禛聽完徽音的敘述後，私以爲那根本談不上一個交易，因爲他們未曾獲得絲毫來自光明神的好處，但由於他們來自異世，到“地頭蛇”那裡討公平也不現實，徽音如此爲之，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回想着這十年的日子，胤禛脣角不着痕跡地勾了勾。
魔法世界的修煉方式，和修士修煉不同，但終其目的，都是爲了與天地同在，追求至高的強大境界。
不過，修士修煉會出現煉器、煉丹、符咒等衍生學問，魔法世界同樣也產生了鍊金術、藥劑學的類似學科。
本來多在這裡留幾年，徽音就是想了解一下這兩門學科，胤禛在大清的時候已經開始學習醫術，然而進展始終太慢，煉丹、煉器都不是單單靠努力就能有所成就的，恰在這時發現了鍊金術和藥劑學，於是他主動提出想要學習。
徽音當然不會反對，於是夫妻倆都和亞特這個現成師傅學了起來，十年過去，如今也算是小有成就。
不知道是因爲所學太雜，還是魔法世界的知識與徽音從前學的差別太大，又或者是他們夫妻倆學習的動力不同，徽音的進度反而不如胤禛，藥劑學上倒還可以，鍊金術上就完全比不上他了。
胤禛在七年前順利被雷劈……不，是渡劫後，已經進入了金丹期，法術和御劍術水平都大大提高了不少，在學習鍊金術和藥劑學的同時，境界和心境也更加穩固凝實，收穫不可謂不巨大。
“胤禛，是不是很忙？”實驗室門口悄無聲息的出現了一位女子，其容貌絕勝如畫，其氣質如雲似霧，約摸十八九歲的模樣，此刻正含笑看來，一雙瀲灩美目中滿是溫柔笑意。
來人正是和十年前並無二致的徽音。
“等着熬煮一個時辰就可以了。”胤禛回頭望去，墨眸立刻瑩亮溫和了許多，他除掉身上的防護用具，自然地走了過去，“收穫如何？”
“嗯……馬馬虎虎吧！”徽音小小地表露出不滿，看起來對這次出行的收穫並不滿意，不過眼底仍舊掠過幾許欣喜。
胤禛見此便心裡有數了，八成是沒有遇到特別稀罕的東西，身在朝鳳十年，他也明白徽音眼中特別稀罕的東西都是有價無市的千年、萬年一遇之物，這些東西向來可遇不可求，所以他未曾對此表達什麼意見。
十年來的經驗告訴他，這種時候沉默就好，否則……又要被唸叨了。
“胤禛，我們回家吧！”徽音忽然定定地看着他道。
回家？
胤禛猝然反應過來，是回家不是回去？他沉吟片刻嘆了一聲：“也好，的確是該回家了。”
他們在萊芙城有處租來的住所，雖說對外稱是住在那裡，實際上他們每晚都是在須彌境度過的，那裡當然稱不上是家。
“關於鍊金術和藥劑學需要的材料，能種植或者培育的，我都弄了不少到須彌境裡，不能種植培育的，也收集了許多，即使離開了，你的學習也不會停止，如果以後缺少材料了，我們再來一趟就是了。”徽音拉住他的手，微微仰頭道。
“沒關係，月是故鄉明，我也想家了！”胤禛聽到這番話，心下頗爲好笑，這丫頭以爲他會不捨這裡嗎？打從十年前開始學習起，他也在收集材料，甚至還蒐羅了不少這兩門學科方面的書籍，就是爲了回去做準備的，哪裡會有這些情緒？
“嗯……沒想到你也有這麼感性的時候？”徽音打趣地看他，眼中假作第一次認識他似的。
“人總是會變，難道你不喜歡？”胤禛挑挑眉，板着臉作威嚴狀，自己卻先笑了，“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徽音，你不是說要向前看嗎？”
夫妻倆邊說話邊走，漸漸消失在了實驗室的走廊裡，實驗室中的坩堝也慢慢停止了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