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隨——我心澄定,因爲無所畏懼。
胤禛的身體越來越差,最後就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身體確實不適,終於在一個晚上,我將太醫秘密的宣召進了園子,在聚春軒裡爲胤禛診脈。太醫的結論是胤禛多年來積勞成疾,體弱氣虛,又耽誤了醫治的黃金時間,如今只能精心調養,不可再過度傷神。我看了看躺在牀/上臉色蒼白的胤禛,心裡不禁深深一嘆,要他放下政事精心調養,這談何容易啊!
坐在腳踏上,我眼裡帶着十二萬分的懇求凝望着他,可是嘴裡卻說不出半句話來。胤禛看了我一眼,深深的一嘆。“唉!沒事,朕心裡有數。”
“我知道!”我面無表情的說。
“萱薈!”胤禛的眉頭微皺,有些擔心的望着我。
我努力的忍着心裡的酸楚,扯着嘴角說:“皇上快睡吧,有什麼話明兒再說!”
“可是你……”
“臣妾看着您睡了再休息。”我站起身幫他拉了拉被角,又坐在了腳踏上。
胤禛的眼裡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是瞧我一臉強自隱忍的神情,他嘆了口氣,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半年的時間,他瘦了好幾圈兒,臉上的皺紋兒也多了幾道,可是他濃濃的劍眉依然那般剛強,筆直的鼻樑依然那般挺拔,薄薄的嘴脣依然那般堅韌。歲月讓他更添魅力,更加成熟,他依然讓我移不開目光,依然讓我眷戀不已。我細細的看着他的臉,彷彿永遠都看不夠一樣。
他突然睜開眼睛,我來不及收回自己的目光,癡望的神情被他盡收眼底。我的臉瞬間變紅,不自然地說:“皇上怎麼還不睡?”胤禛的聲音裡明顯的帶着笑意。“你瞧什麼呢?”
“沒什麼!”我的臉越發紅了。“皇上又睡不着了,是不是?”
“唉!”胤禛嘆了口氣就要起身。我連忙按住了他,“皇上別起身,臣妾唱歌給您聽,一會兒就睡着了。”胤禛聽我這樣說,就安穩的躺了下去,嘴角帶着笑說:“朕倒是好久沒有聽你唱歌了。”
我一笑,輕輕的哼唱起來:“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場景,就是遇見你。在人海茫茫中靜靜凝望着你,陌生又熟悉。”他靜靜的聽着,眼睛裡閃着亮晶晶的霧氣,我們彼此眼神相望,一股暖流慢慢的流淌。
“下輩子你還願不願意再做朕的妻子?”他的眼睛深邃得好像永遠都看不到底,語氣更是溫柔得彷彿能捏出水來。
他許我來生,我又怎會不願意?望着他的眼睛我堅定的點了點頭,可是心思一轉,我又笑着搖了搖頭。
他先是一喜,後是一愣,眼睛裡閃着無數的問號。
我收起笑容,故意一本正經兒地說:“下輩子皇上要是還娶那麼多妻子,萱薈可不幹!”
他哭笑不得的瞪着我,委屈地說:“朕的妃子已經很少了!”
“撲哧”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一撇嘴,野蠻地說:“以一個皇帝的標準來看,您的妃子確實不多,再多些也不算多;可是以我的標準來看,除了我,多一個都算多!”
“哈哈!咳咳!”他笑得咳嗽了起來,“朕知道你小氣,竟不知還如此善妒,恐怕隋文帝的獨孤皇后比起你來也要甘拜下風了!”
“皇上!”我一邊幫他撫着前胸順氣,一邊嗔怒的瞪着他。我的心裡五味雜陳,擔憂與甜蜜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複雜的味道。
不僅胤禛病倒了,連允祥也生了重病,到了四五月間,允祥的病情更加嚴重,已然不能上朝了。胤禛非常擔心,不但遣醫賜藥,還專門爲允祥設立醮壇祈福。可是允祥終究還是與世長辭了,胤禛悲慟異常,親赴怡親王府爲允祥合棺。允祥的葬禮極盡哀榮,胤禛賜其諡號爲“賢”,還命令將雍正四年時親筆題寫的八個字也加在諡號之前,因此允祥死後的尊號特別長,全稱共十四個字“忠敬誠直勤慎廉明和碩怡賢親王”。園寢規格也在親王的標準上大大的加以擴展,更在京西白家幢、天津、揚州、杭州等地各處建立了怡賢親王祠,供人們祭祀。胤禛還降旨恢復了胤祥的本名,更將他的福澤蔭及他的子孫。
嫺悅請求將怡親王府改爲寺院,她要在其中常伴胤祥靈位,禮佛以終老。我能夠理解她的心情,卻不忍見她如此受苦,可是苦勸無用,我與胤禛也只能依了她。胤禛下旨將怡親王府改建爲寺,並親自賜名爲“賢良寺”。
胤祥的葬禮終於落下帷幕,可是我卻好幾日沒有見到胤禛了,他一直將自己關在西暖閣裡,不許任何人覲見,即使是我也被他擋在了門外。雖然聚春軒到西暖閣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可是我卻覺得我們之間彷彿隔着千山萬水一般的遙遠。
“娘娘醒了,娘娘萬安。”宮女一邊撩起我的牀幔,一邊請安。
我剛坐起身,就見斂晴笑盈盈的走了過來,對我福身行過禮就上前來伺候我穿衣洗漱。“斂晴,你怎麼又過來了,我不是說了嗎?不用來伺候我,我這裡又不缺人手。”
“娘娘,臣妾知道您最近一直很辛苦,既要照顧皇上,又要處理內宮大小事務,臣妾幫不上什麼忙,唯能盡點兒心而已。”斂晴手腳麻利的幫我穿好衣裳。
“你呀!總是那麼貼心。”我笑着對她說。
斂晴對我笑了笑,就轉身去收拾我的牀鋪。我剛坐在梳妝鏡前,卻見斂晴皺着眉捧着我的枕頭走了過來,“娘娘,您瞧您又掉了這許多頭髮,咱們宣個太醫來瞧瞧吧,好不好?”斂晴擔心的說。
我心裡暗歎着搖了搖頭,這是怎麼了?我勸胤禛看太醫,他不肯,如今又變成斂晴勸我看太醫,我不肯了。最近我的頭髮大把大把的掉,我心裡也有些疑惑,只是這會兒胤禛正病着,胤祥又去世了,如果我再張羅着宣太醫,真不知道又要鬧出什麼事來。
我故作輕鬆地說:“沒事,不就是掉了幾根頭髮嗎?只要能長就不怕掉。別怕,不會變成禿子的!”
“娘娘……”斂晴還想勸說,被我擺手制止住了。“斂晴,快叫人傳膳,用過早膳,咱們瞧瞧皇上去。”斂晴聽我這樣說,便放下枕頭出去傳膳了。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她心裡也極其惦念胤禛,幾日不見,不知他的身子如何了。嘆了口氣,我對着鏡子撫摸着自己烏黑的長髮,一伸手一縷頭髮赫然出現在掌心,緊緊的握在手裡,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我下了決心,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見到胤禛,就算闖宮也一定要見到他。
西暖閣裡靜悄悄的,我帶着斂晴很順利的走了進去,小桂子見是我並沒有阻攔,許是他也盼着我能來勸勸胤禛吧。
胤禛坐在一堆摺子當中,手肘支着案几,手指攥成拳頭抵着額頭,彷彿正在假寐。炕上的矮桌上放在一動未動過的早膳,早就已經涼透了。胤禛聽到腳步聲,也不擡頭,沉着聲說:“誰準你們進來的,出去!”他的聲音冰冷如鐵,雖是六月的天氣,可是卻讓人不寒而慄。
我轉頭向斂晴示意了一下,讓她先出去,自己則跪在了原地。斂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胤禛,咬着嘴脣萬般無奈的走了出去。我就那樣直直的跪着,眼睛卻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不擡頭的抓起桌上的鎮紙順手扔了出來。
我只見一個黑色的物體朝我飛來,還來不及反應,已然重重的打在了我的身上。“嗯!”我一聲悶哼,胸口一陣疼痛,彷彿一口氣窒在了胸中,疼得不敢呼吸,額頭上立時冒出了細汗。
聽到我的聲音,胤禛一驚,忙擡起頭來,瞧我捂着胸口半跪半坐、呲牙咧嘴的在那裡運氣,不禁驚恐地問:“怎麼是你?”站起身就朝我奔過來,可是還沒有走到我跟前,他身體一軟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