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變化莫測的時代,人渺小得好似一顆沙粒。
我終於走回了桌旁,並在胤禛的旁邊落座。不知道噶桑嘉措說了什麼,康熙和胤禛對剛纔的事情似乎都並不介意。桌上的菜餚已然上齊,他們三人邊吃邊聊起來。我本來就是來回話的,雖然也坐在桌邊,但是並沒有準備我的碗筷,我依然只有看的份兒,沒有吃的份兒。
三個人聊了些什麼,我根本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頭腦裡一直不停的思量着剛剛噶桑嘉措和我說的話。心裡面像是掛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沒了主意,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位活佛的話,就算相信,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胤禛在桌子底下輕輕的碰了我一下,我一驚忙拉回自己的思緒,順着他的眼光,立刻明白了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西/藏喇嘛是不忌酒肉的,所以我還準備了一壺好酒。提起酒壺,我爲康熙三人倒起酒來。這時就聽噶桑嘉措說:“治一時之亂易,保萬世恆昌難。雍親王不但有卓然的見識,更有過人的膽識。這真乃是皇上之福啊!”
“活佛謬讚了。”胤禛拱了拱手,謙虛的道。
“治一時之亂易,保萬世恆昌難。”康熙嘴裡喃喃自語,這句話似乎觸動了他心底的某根弦,一臉深思的握住了酒杯。
胤禛站起身,從櫃子裡拿出了兩個精緻的長條盒子。恭敬地說:“皇阿瑪,您的壽辰馬上就要到了,兒子特意寫了一副對子爲您添壽。”
“哦?給朕看看。”
胤禛將盒子裡的畫軸分別拿了出來,在旁邊的案几上展開,康熙走上前去,看了看不禁十分高興,“老四的字越發好了,而且還是模仿朕的筆體,如果不是朕親眼所見,真的不敢相信這居然是你寫的字。嗯!好,難爲你的一片心,這份壽禮朕喜歡得緊呢!”
我站在一旁,看着康熙與胤禛父子其樂融融的樣子,不禁暗歎,原來胤禛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宴請康熙,展示自己的真知灼見,再送上壽禮以表誠愛之心。佇立在康熙身邊的胤禛一臉謙順恭敬,可是這樣的他卻讓我心裡突然產生了一種很陌生的感覺。我有些黯然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卻不經意的看到同樣注視着胤禛的噶桑嘉措。心中一動不禁暗想,難道這位噶桑嘉措活佛也是胤禛早就設好的一招棋嗎?我的腦子有些混亂,不知道發生的這一切,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更不知道自己今後該何去何從。
送走了康熙和噶桑嘉措,胤禛迫不及待的拉着我進了眉月軒。“萱薈,噶桑嘉措到底跟你說了什麼?怎麼自從他和你說過話後,你就一副魂不守舍、心事重重的模樣,嗯?”他望着我的眼睛,眉頭有些微皺。
噶桑嘉措和我說的話我要怎麼告訴胤禛呢?現在就連我自己都不敢確定這一切的真實性了,如果因爲這些話而擾亂了胤禛的心,或者讓他因此而失去了那份謹慎,那我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可是看着胤禛探究的眼神,我知道我不能夠瞞着他,萬一這一切只是個陰謀,那樣的後果同樣不是我所樂意見到的。
我深吸了口氣,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語言,有些遲疑的開口:“他說,你是大清未來真正的主人。”
胤禛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他是這樣說的?”聲音裡竟有着掩不住的興奮。
我點了點頭,看着他喜不自禁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我不禁有些擔心他會因此而得意忘形。輕聲地問:“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胤禛一愣,眼光銳利無比的射向我,眉頭高挑,聲音硬得沒有一絲感情,“怎麼?你不相信嗎?”
我不禁倒退了一步,直覺得只要一涉及到皇位,他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全身溢滿的張力彷彿能夠將身邊的一切擊碎。“我當然相信他說的話,可是你不怕他是……有心人……派來的嗎?”我艱難的開口,話中的有心人指的不是別人,而是十四。即使我們心知肚明,可是這樣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卻沒有人願意去捅破。畢竟與自己的親兄弟做殊死搏鬥沒有人能夠坦然面對。
他的神色一斂,眉毛深深的皺在了一起,揹着手在房間裡又開始來來回回的踱步。噶桑嘉措是十四親自尋找到的,更是他派人護送回京的,如果說他是十四的人,似乎有很大的可能性。這些胤禛再清楚不過了。只是在席間,噶桑嘉措一直都在爲胤禛說話,而且對他的態度十分恭謙,又因爲噶桑嘉措被人尊爲“活佛”,恐怕這些都是讓胤禛願意相信噶桑嘉措預言的原因。
我突然在心裡明瞭了一個事實,噶桑嘉措並不是胤禛事先刻意安排好的棋子,否則胤禛不會像現在這般擔憂、疑慮,那是不是代表噶桑嘉措說得都是真的呢?畢竟我夢裡的那個聲音是任誰也無法知曉和僞裝的呀!不忍心看着胤禛痛苦思量的神情,我慢慢的走到他的面前。他微一怔,停住了腳步,目光彷彿在看着我,卻又彷彿根本沒有聚焦在我的身上。
我放柔了聲音,輕輕地說:“無論噶桑嘉措是誰的人,我都相信他的預言是真的。更何況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我們只要朝着這個目標努力去做,結果就交給老天爺好了。你說是嗎?”
胤禛十分驚奇的看着我,他的劍眉挑了挑,有些不敢置信地說:“有時我真的很懷疑你的氣魄和想法都是從哪裡來的?”
我抿嘴一笑,斜睨着他,翹起嘴角,“如果我說我是老天賜給你的福星,你信不信?”
他咧開嘴角笑了起來,用手颳了下我皺着的鼻子,說:“你就是老天賜給我的福星!”
我脣邊的笑意更濃,心裡也不禁長舒了口氣,慶幸自己終於趕走了他眼中的晦暗與陰霾。
康熙授予噶桑嘉措七世**喇嘛的金冊與金印,派人送其返回拉薩,在布達拉宮舉行了莊嚴的坐牀禮,至此西/藏的局面纔算是穩定了下來。
噶桑嘉措的預言似乎給了胤禛很大的信心,而康熙對胤禛的態度也變得更爲器重起來。康熙御宇六十年大慶,慶典中最重要的環節便是前往盛京三大陵祭拜,以告慰祖先。可是由於康熙身體狀況無法親赴盛京,因此他特命胤禛帶着胤祹、誠親王世子弘晟前往祭拜永陵、福陵和昭陵。這對皇子來說可謂是極高的榮寵,代表着皇上的信任與寵愛。在康熙心目中地位的上升,令胤禛很是欣喜。
胤禛不想我牽扯進爭鬥圈子的初衷並沒有改變,因此我除了按照規矩例行和宮裡的人與事接觸外,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府裡。雖然我心裡一直揣着噶桑嘉措說過的話,可是並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些什麼。
康熙對胤禛的重視與日俱增,看起來局面似乎開始向着有利於胤禛的方向發展,然而有誰會知道,康熙竟突然下了一道旨意,召大將軍王胤禎回京。這簡直就像是一道晴空霹靂,將胤禛的信心與美夢砸得粉碎。他開始整日整夜的呆在書房,不允許任何人靠近,連我也被他關在了門外。只是他的嘆氣聲,和倒映在格子窗上不停踱着步的焦躁身影,卻是幾道門幾扇窗都關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