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沐七陡然睜開眼, 天地清朗,她的眼比心透亮。
一夜纏綿。直到四更,她纔在皇上身邊昏睡。皇上的身子暖暖地, 沐七的身子軟軟地, 君王差點不思早朝。
緩慢地挪動雙腿, 小腹隱隱作痛, 她忍得皺起眉頭, 順手掀開帷幔。乍一看,寢殿內室擠滿了宮女,嚇得她大驚失色, 趕緊將帷幔散落了遮住自己半露的身子。
“娘娘。”夏月溫柔地喚一聲。
沐七藏在帷幔後面,膽顫地問:“怎麼回事, 這些宮女想幹什麼?”
夏月掩嘴偷笑, “娘娘不必驚慌, 她們都是皇上賞賜的宮人,今後聽命貴妃娘娘, 並且要好生伺候娘娘。”
沐七猛地搖頭,“不需要,不需要,我有手有腳,哪裡用得着這麼多人伺候?再說了, 椒蘭殿又不是沒有宮女。”
“娘娘, 椒蘭殿的宮女, 早就不夠用了。”夏月說着, 掀開帷幔一角, 彎着腰探身,“如今的椒蘭殿, 住着的不是美人,是一位貴妃娘娘,自然是不能將就。何況,這是皇上心疼娘娘,所以賞賜比較有經驗的宮女,奴婢也學了不少規矩,以便今後鬧笑話。”
沐七忙着尋衣裳,被皇上撕碎的衣裳是她最喜歡的料子,款式也是很合心意,可惜了好衣裳,禁不住皇上的蹂lin。
夏月將衣裳從沐七手中搶過來,無奈地搖了搖頭,“娘娘,宮女正是伺候您更衣,所以帶了新衣裳。”
“平時你就伺候得很好,何必讓這麼多人看着我穿衣。”沐七又從夏月手中搶回自己的爛衣服。
一大早,沐七在半推半就的狀態中換上新衣裳,她耳邊總是飄來夏月的讚美,好像她容光煥發全是他甯皇的功勞,其實沐七心裡還有道坎,這道坎就是三爺,她太久沒有見到三爺,已經分不清自己對他的想念究竟是出於愛情還是因爲不甘心。
按說她討厭皇上,理應痛恨皇上佔有了自己,可是她好像也恨不起來,心裡更多是初入女人的嬌羞。
皇上用行動道歉,昨夜的愛撫稍稍平復了之前的粗暴,她看着燭光下的男人,討厭自己以貌取人,她可能真的不得不承認拜倒在甯皇俊美的容顏下,她鄙視自己不專一,不想面對任何人,懦弱地逃避,於是甯皇不來椒蘭殿,她也就不再踏入無極宮。
“娘娘,這是司戶監送來的蜜湯。”夏月將宮人領進來,沐七放下花枝,轉過身打量瘦小的太監,不解地問,“什麼蜜湯?”
“啓稟娘娘,這蜜湯是皇上御賜,只要是前一夜侍寢的妃子,都要由司戶監送來這碗湯。”
沐七沒多想,還以爲這蜜湯是香甜可口的金湯,誰知喝下去才把自己苦得想吐,可是司戶監的宮人,奉命看着她喝下去,似乎是一種儀式,不容小覷。
喝了湯,沐七也沒了用膳的胃口,夏月勸不住,好在午膳之前,惠貴人來了椒蘭殿話家常。自從沐七被冊封,除了惠貴人趕來道喜,這宮裡的其他嬪妃依然忌憚蕭寶盈,也就沒幾個敢親近沐七這個貴妃娘娘了。
沐七被甯皇折騰了半宿,實在沒力氣親自下廚,而惠貴人留下用膳,心裡是很想品嚐沐七的手藝。
“我聽說,皇上賜了鳳儀宮,是你不想搬過去?”午膳是夏月安排廚子準備着,期間惠貴人和沐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住的好好的,搬來搬去太麻煩了。”
“我還以爲你是過不去那道坎。”惠貴人突然沮喪。
沐七覺得自己心裡的坎,應該不會被人看出來吧。她狐疑地反問:“姐姐說的那道坎……”
“你的三位姐姐都是死在鳳儀宮。”惠貴人嘆息,“鳳儀宮是中宮之主。”
沐七一怔,“啊,沐家的姐姐們都是死在鳳儀宮?這也太不吉利了。”
“倒也不是死在鳳儀宮,是她們入主中宮後不久便離奇去世。”
“她們的死,皇上沒有調查?”
惠貴人輕輕地搖頭,緩緩地說:“皇上對她們一直不管不問,偶爾想起來了看一眼,有時候還會想法子戲弄她們,不過你二姐的騎術不錯,似乎深受皇上恩寵。”
“可是我聽說,二姐死在馬背上,這大概也是一種諷刺了。”
“在我看來,皇上對小七格外用心。”惠貴人伸手拉着沐七的手腕,微笑地說,“你知道嗎,怡蘭殿的蕭貴妃病倒了,我昨日去看望她,她還閉門不見,不見就不見,我也是表面上想關心一下,這一不見,我最輕鬆,假笑都免了去。”
沐七噗呲一笑,她就喜歡惠姐姐心直口快。
話說蕭寶盈生了病,既然喚不來甯皇,不如她自己帶病闖入無極宮,自己這病懨懨的姿態,好歹也能討得皇上的憐憫。
甯皇在無極宮是極其想念沐七,他盼着沐七能主動獻身討好他,好讓他昨晚的努力沒白費,未曾想盼來了蕭貴妃,這回的蕭貴妃終於被自己咒倒了,果真生了病,看樣子還病的不輕。
“皇上。”一副我見猶憐,蕭寶盈趁機倒進了甯皇懷中,她半截身子緊密挨着甯皇,恨不能把自己揉進對方的骨子裡。
“病了應該靜養,何必跑來跑去。”甯皇將蕭寶盈扶着站穩。
“皇上,太醫說妾身是心病,所以需要心藥醫。”蕭寶盈嬌嗔,故意靠近甯皇,然後一雙手臂摟住了皇上的腰間。
甯皇想抽身離開,無奈這生了病的女人,還是有點力氣,一時竟然推不動。
“既然是心病,那就讓太醫開心藥。”
“皇上,這太醫院哪裡有心藥。”蕭寶盈百般引誘,使出渾身解數勾住皇上,“心藥在無極宮,所以妾身就來了。”
“胡說,朕的無極宮哪裡有藥?”甯皇一本正經,蕭寶盈嘟着嘴,委屈巴巴地埋怨,“皇上就是妾身的心病,妾身思,妾身念,日日夜夜茶飯未沾,身子拖垮了,心也傷透了,這才生了病,一病不起,命不久矣。”
“朕就在皇宮裡,你何需思,何必念?”
“皇上不去怡蘭殿,在皇宮也見不上幾眼,妾身思念是必然,妾身大病也是皇上造成。”
“不可理喻。”甯皇用力推開了蕭寶盈,總算可以透口氣。
午膳後,惠貴人因故離開了椒蘭殿,沐七補眠午休,睡了好幾個時辰。她睜開眼,望着冷冰冰的天頂,掛滿了琉璃水晶的天頂,看着是華麗,就是太清冷了。
不知爲何,沐七的心,捂熱了又冷卻,反反覆覆很傷神。她想放空腦袋,可總是被跳出來的甯皇打亂心緒,她也會想三爺,漸漸地不再那麼執着,如果可以,她想見三爺,見一面說清楚,彌補一個句號,免得自己永遠無法面對甯皇。
“娘娘是不是想皇上了?”夏月關心地問。
沐七趕緊撇清,“誰說我想他?我討厭還來不及呢。”
“娘娘一整天茶飯不思,很少會像今天這般恍惚,若不是想皇上……”夏月假裝思索,“那就是恨皇上,恨之入骨,恨不得皇上永遠不要來椒蘭殿了。”
“對,你說得對,我恨他。”
“娘娘昨天哭的那麼傷心,必定是皇上不解風情,傷了娘娘,所以這樣的男人,不值得娘娘茶飯不思。”夏月故意幫腔。
“他,他……”沐七咬着脣,憤憤地說,“他陰晴不定,一會兒暴戾一會兒又……”溫柔二字,沐七不好意思說出口,但是初嘗雲雨的沐七又有點悸動。
“不過娘娘放心,奴婢聽說,蕭貴妃已經在無極宮侍寢,所以皇上抽不了身,也就不會折騰娘娘,讓娘娘傷心。”
沐七愣了愣,下意識地追問:“蕭貴妃在無極宮?”
“嗯,今兒個一直都在。”
“可是……”沐七緊繃的心突然一鬆弛,收不回又抓不住,只聽得摔碎一地,支離破碎。
“可是什麼?”夏月小心翼翼地試探。
“可是我聽說,蕭貴妃生了病,一病不起,她生病了還能侍寢?還是皇上召見她侍寢?還是……”越說越小聲,嘀嘀咕咕只有自己明白,她心裡忍不住介意,可究竟介意什麼,她又說不上來。
“娘娘,長公主命人送了糕點,您要不要品嚐?”
沐七深呼吸,隨後搖頭,她依然“茶飯不思”,她不知道,她早就被甯皇牽動心緒,或許是當局者迷,連一旁的夏月都瞧出端倪,礙於身份,她不好插手主子的□□,可她又迫切小主看清內心,不要再執迷不悟,反受其害。
蕭寶盈斥退宮人,她親自挑燈,捻了捻燈芯,忽明忽暗的宮燈,將甯皇的側顏照不清切,她不甘心,儘量將宮燈挑得更明亮,然而燈芯太脆弱,在她手中斷成兩截。
蕭寶盈沉了心思,她迷信地認定,這不是好兆頭。
甯皇端坐翻閱奏章,他故意對蕭寶盈視而不見,心裡盤算如何勸她離開。他顧念一絲情義,並不想趕她,因爲皇上明白後宮的殘酷,嬪妃一旦失勢,下場生不如死。
兩人各懷鬼胎,直到同桌用膳也沒能聊上一句有心思的話題。面對皇上的冷暴力,蕭寶盈歸咎於沐七,她認定是她奪走了原本屬於自己的恩寵,她越發堅定除掉沐七,不惜鋌而走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