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節一年一慶,十年大慶一次。皇帝的五旬大壽,又恰逢剛平定西伯利亞叛亂,羣臣早就上本,籌劃着給皇帝過個前所未有的盛大生日。
皇帝不準,命一切從簡。又傳旨各地,不得組織臣民代表進京賀壽。更不得以萬壽節爲名,向民間橫徵暴斂。一經發現,斬立決。
京城裡也不準設立彩坊、經閣、歌臺、燈坊、燈樓、燈廊、龍閣、燈閣。等等
這讓底下人很是無所適從。這也不準,那也不讓,俺們咋向皇上他老人家表忠心呢?
尤其是現在,朝裡去年才幹掉一大批,表忠心很重要!
好在皇帝沒說連送禮這條都取消,大家只好在這上面大做文章。
這一日已是三月十三,出嫁的公主們俱已攜額駙回京。京裡因此熱鬧許多。尤其是五皇女和碩端靜公主她娘布貴人兆佳氏跟六皇女和碩恪靖公主她娘郭絡羅氏,女兒回來了,還帶着女婿和外孫、外孫女,這兩位一下子年輕不少。
據說皇上在萬壽節當日會有聖旨,不知是給她們升位分還是別的。總之,生活充滿了希望。
看着人家母慈女孝,別人還好,德妃另有一番苦楚在心頭。
她唯一長大的女兒皇九女今年已經虛歲二十歲了。皇帝根本沒提起過她的婚事。她自己私下裡物色過好幾個人選,雖說沒有決定權,可吹吹風應該可以吧?
可惜,無論是底下人吹風也好,德妃找機會暗示也好,皇帝一概不理會。
德妃很惶恐,是不是自己失了聖心,所以連累到女兒身上了呢?
但女兒那裡的份例待遇俱是好的,也沒誰敢對皇九女無理,看着不像。
算起來,這個女兒倒是她子女當中養得最久的一個了。德妃對她還是很有幾分慈母情懷的。
趁着皇帝心情好,和唐果到御花園遛老虎,德妃也領着皇九女來碰碰運氣。
行禮問安完畢,唐果打量着大概人家有話要說,便自己領着老虎去玩。皇九女雖不知就裡,但看老孃那樣,也自覺迴避了。留下德妃跟皇帝套詞。
瞧着花叢那邊跟老虎套近乎的女兒,德妃鼻子一酸,在皇帝背後輕聲道:“日子過得真快,奴婢總有些恍惚,彷彿昨兒瑜兒還在嬤嬤懷裡對着陛下笑,今兒怎麼就這麼大了?”
皇帝似乎也記起來她說的那個情景,半晌,“嗯”了一聲。
德妃現在真拿不準皇帝的想法,不敢說別的,遠遠瞧見和碩恪靖公主和她娘領着一羣人逶迤而來,真是雪中送炭,順勢笑道:“六公主孃兒幾個也出來曬太陽了。六公主那小阿哥長得可真好,皇上瞧着可像六公主不像?”
皇帝沒回答她這個問題,沉默一會兒,忽然問道:“瑜兒的婚事,你有什麼想法?”
德妃又驚又喜。驚的是皇帝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喜的是皇帝有這一問。倒像是普通夫妻商量女兒終身大事似的。
她已多年沒這樣和皇帝說過話,強自鎮定下來,笑道:“奴婢只求瑜兒一生安樂。”
“一生安樂?不要求高官顯爵?”
德妃心一跳,她看上的幾個哪個家族都挺“高”挺“顯”的。一是比照其他皇女,公主可不能嫁給窮小子;再者麼,自然也是爲了能借力。皇上這麼問……
德妃一咬牙,賭了!
“奴婢只求額駙人好,瑜兒日子能過得舒坦。這是奴婢爲人母的一點私心。”
皇帝負手而立,淡淡重複道:“爲人母的一點私心……”
停了一會兒,慢慢又重複一句那“一點私心”。德妃心咚咚咚咚跳得厲害,總覺着自己那點兒心思被看了個透徹,拼命鎮靜,保持着儀態。
“瑜兒的額駙,是個好的。你放心吧,讓瑜兒也放心。”皇帝說了這一句,擡腳走了。
德妃趕緊屈膝:“恭送皇上。”
待皇帝領着唐果和一干衆人走了,女兒到跟前兒喚了她半天,德妃才起身攜女兒離去。
她自失寵以來,今天和皇帝說的話最多。信息量太大,她得仔細研究。
皇帝心情不太好。
唐果琢磨再琢磨,認爲皇帝大概是生日在即,又經德妃一刺激,想起很多不開心的往事。
正想着要說些什麼,皇帝拉了她手:“果兒,我們出去逛逛吧。”
這指的是出宮了。
唐果點點頭:“好啊,散散心,別想以前的事了。”
“你又知道了?”皇帝捏捏老婆的手,“走吧。”
“嗯,對了,我的體育用品專賣店快開張了,正好去看看。嘻嘻……這裡叫什麼他們還沒想好。我也不會取名字,你取一個吧。”
“看看再說。”
夫妻倆換了裝,坐車從宮裡出來,沿着大街慢慢的走。
這幾年北京城的街道重修過,衛生保持得也挺好,春來樹綠花香,很好看。
到了外城,更熱鬧了。萬壽節在即,雖說免了許多鋪張,可沿街店鋪也都披紅掛綵的。街上多了許多喜慶的氣氛。
轉過一條安靜的街巷,暗衛前後查看,安全指數比較高,皇帝遂拉着唐果下車,緩步而行。
這段時間,京城裡的治安狀況那是出奇的好,順天府、九門提督衙門有多大勁使多大勁,連小偷小摸都基本絕跡了。
路邊有家賣小玩意兒的店鋪,店面不大,唐果見東西有趣兒,便走進去看。皇帝卻在外頭研究對面的招牌。那家的招牌寫得不錯,字跡很熟。
小店裡除了賣貨的,就只三位顧客,看樣子是一主二僕。那主人也是位女子,漢裝打扮,帶着面紗。
唐果也不理會,自去挑喜歡的東西。那女子見有人進來,忙付款拿東西,打算走人。一轉身,正看見唐果,不禁“咦”了一聲。
陳小妹跟在唐果身邊,原就十分注意,擋在唐果和那幾人之間。見那女子如此,更提高了警惕。外面的暗衛也悄悄靠近。
唐果看過去,那女子已福身行禮,低聲道:“奴婢給夫人請安。街市之上,人多眼雜,請恕奴婢未能全禮。”
唐果沒聽出是誰,方要問,那女子稍稍掀開面紗,對着唐果一笑。
秦可卿?!
唐果很意外。
她在京城?
街道上斜對面二樓上,另一人幾乎嚇死。
秦可卿!?
她不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