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十,皇帝終於有了空閒,帶上唐果,坐船遊西湖去了。
天公作美。
“水光灩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一日之內,唐果把這兩樣景緻都看到了。西湖醋魚自然也吃了,雖然她吃了好些回,仍舊是讚不絕口。
這一日,二人未受打擾,徜徉於美景之中,過得分外自然愉悅。
好山好水看不足,四月初一,倆人接着逛。皇帝是來過的,正好當老婆的導遊。人物古蹟、典故傳說,皇帝陛下娓娓道來,給老婆講故事的同時,順便接收老婆誇獎崇拜的眼神,一路笑談風塵,融洽和諧。
他倆逛的心滿意足,甄家人快要急的冒煙了。
四月初二,皇帝便要啓程返回蘇州。皇帝一行在蘇州的駐紮地點是江南行宮,自家總不能把女兒直接送進行宮吧?就算是豁出臉面不要,也是白費。皇帝的行宮不是他家後院,想進就進。便是現在,皇帝駐紮在製造局衙門裡,他們家的人也得奉召而入。否則越界一步,即是大罪。
可自家女兒的事卻是拖不下去了。原以爲憑女兒的風姿,宮裡靠山們的接應,女兒進宮是十拿九穩之事,現在看來,半點兒希望也無。
女兒的風姿皇帝就看了一眼,恍若未見:宮裡接應的人,皇上咋就無動於衷呢?難道是因爲那位唐佳夫人?
悔不該起了這個念頭,又聽人慫恿。如今唐佳夫人已經得罪了。城裡又傳出女兒自獻於聖駕之前的流言。騎虎難下,只能把事情做到底,不然五姑娘將來難嫁人不說,甄家也丟不起這人。
如何是好呢?
甄家當家們想得上火,滿嘴起大泡,也沒想出好辦法來。他們家原來的想法是,住在一個宅子裡,咋也有接近的機會,哪知道皇帝此次南巡,與上次不同,防守嚴密,涇渭分明。
又有那甄寶玉在一旁呱噪,說姐姐妹妹都是珠玉一般的人物,萬不能送到那污濁的後宮中去等等等。惹得他爹甄應嘉發火,差點兒揍他一頓,還是他五姐求情勸住了。
甄寶玥嘆息一聲:“寶玉,以往勸你讀書上進,你不愛聽,今兒又說出這話。倘若兄弟們個個上進,能撐起門戶來,哪裡用得到女孩兒們出頭?眼下家裡的兄弟,讀書不行,習武不行,經商也不行,務農更不行。只你一個天分極高,偏偏最厭讀書,專愛跟着女孩兒們混,這個家將來可怎麼好?指着父親、叔叔,難道老人家們能靠一輩子?總有坐吃山空的一天!這也是我的命罷了!若是進不得宮,我也只好一死了之,免得留在世上,讓人指指點點!”說完哭着去了。
甄寶玉呆立在地,啞口無言。
甄賈氏長嘆道:“難爲五丫頭了。咱們家的姑娘哪受過這樣的委屈?可家道如此,沒法子的事。你們不用着急,讓五丫頭安心,我有辦法了。”
甄家衆人大喜過望。
皇帝和唐果,這會兒正議論江南的書香世家。
蘇州林家當然算一份。但林家能上得了檯面的也只剩下林嶽。其他的族人都不成氣候。百年大族,漸漸式微。說起林家,唐果不免想起義兄的未婚妻。按照皇帝的行程,四月初三大概能到蘇州,四月初十離開。期間她大可以去瞧瞧那位姚穎心。
正想着,聽皇帝道:“海寧陳家,從前明中葉起已經是簪纓世家,他們的家教也是極好的。不過也僅僅是學人家得幾分像罷了。這世上世代綿延不衰的大世家,第一是孔家,第二是範家。”
“孔家我知道,兩千多年了吧?範家是哪個範家啊?”唐果問道。
“范仲淹家族,由北宋至今,家道不衰,子孫中展有大賢之人出現。歷朝歷代,範家都十分繁盛。在我朝,先有范文程,現有範承謨、範程隕。能夠顯赫百年的家族都是走範氏家族的模式,設立家學、公置家產、培養族人、彼此幫扶。一代又一代的走下去。海寧陳家便是一例。”
“這麼厲害?那些君子之澤,三、五世而斬的,怎麼不跟人家好好學學呢?”不比琢磨那些旁門左道強?
“學不來唄。這些皇親、官僚們,本來在立家之本上就少了書香世家的清正。一門心思要權要錢,對家族中人約束極少,又索需無度,貪婪暴虐,哪裡能像人家一樣?范仲淹至宰相,自己生活非常清貧,把錢都拿出來賙濟貧寒之人了。三百來個清寒人家的子弟,靠他的幫助讀書成才。他的後孫後代,秉承祖宗家訓,代代積德行善,代代出人才。這豈是那些所謂‘世家’能學得,像範家這樣的家族,家規極嚴,斷不能容那不學好的家族子弟肆虐無忌。亦不准許家族中之人遊手好閒。眼下這些個‘大家族’,那個能做到?”皇帝道。
“那倒是。這些歌家族要是有人家那樣的規範,也養不出那無能有墮落的子弟來。”唐果點頭附和。
自家家風不好,就別怨這怨那的。賈寶玉那樣的,要是生在範家,估計早教育過來了。至於薛蟠之類的,還不得被打死?呸!他倆要是自小生長在範家,大概也不會長成那樣,小孩子的教育很重要!咳咳······扯遠了!
兩口子隨性而走,隨口而談,這一日過得依然自得率性。
四月初二,皇帝由杭州返回蘇州府。
唐果很快收到義兄的消息。
林嶽和黛玉也拜祭過祖墳,現正在蘇州老宅。
姚穎心和她弟弟姚樞住在蘇州城外,離寒山寺很近。
是宣召這位孝女,還是去瞧瞧她呢?
呵呵······哪天和大侄女出去玩,順便月下姚穎心,這個應該也可以吧?
問了下精通禮法的嬤嬤,答曰兩樣都可行。姚樞和林嶽是忘年交,唐果作爲林嶽的義妹,到了蘇州地面上,約姚穎心去玩,很正常的事。
唐果放下心。
先到林家轉一圈再說。
皇帝依舊忙着他的大事,唐果和他打了招呼,又知會了林家,四月初五,到林府遊玩。
林府是典型的江南園林式建築,一如唐果猜想的那樣,書香氣很濃。
黛玉領着她到處參觀,又把那隻雪兔抱來給她看。
雪兔的體型已經非常龐大,看得出,在黛玉這裡,它的伙食極好。這胖兔子若是再遇到猞猁,一準兒變成人家的腹中餐。不過眼下這兔子小姐過得悠閒舒適,忙着享受生活,纔不去想那兩隻煞星呢。
和黛玉聊天時得知,黛玉那位有可能成爲自己二嬸兒的御封孝女,很是欽佩。不可避免的,也有些擔心,怕將來相處不好。唐果便和她說,藉着出去遊玩,約姚穎心出來、宣召的話,顯得太正式,唐果不大喜歡。黛玉也覺得這樣有趣兒。
兩邊兒通了消息,姚穎心欣然赴約,不過因爲知道唐果在蘇州的停留時間有限,姚穎心堅持盡地主之儀。唐果很開心的答應了。她喜歡這樣不拘泥的。
四月初七,寒山寺。
姚穎心跟唐果想象中的女強人形象差很多,是一位外表嬌弱的超級江南美女。看起來,倒和黛玉在眉宇之間有一二放佛。爲人溫婉灑脫,說話輕聲細語的,顯得那麼大人得體,行事舉止有度,帶着一股韌勁兒。
唐果偷眼瞧瞧黛玉,呵呵······看樣子很滿意啊。
唐果也很滿意。嗯!這樣的女子和二哥在一起,兩人都算是各得其所。難怪皇帝說配得上,就是不知道倆人會不會相互喜歡。唉!這個不能自由戀愛的時代啊!
逛了寒山寺,又應邀到姚家吃了頓飯,順帶參觀姚家的啓智書院。今兒學生都放假了,爲的就是迎接女客。
啓智書院重建過,可以說是姚穎心的心血所繫。唐果黛玉邊走邊看,對姚穎心愈加欣賞。除了管理才能,姚穎心對建築造詣頗深,這書院是她一手設計建造,不但充分利用了空間,而且極爲雅緻清麗。
唐果心裡頭點了n次,書香世家出來的小姐,果然是不同啊!放在她前輩子,那就是時代精英了。在這裡,卻是要被非議的。
姚穎心不會彈琴,不通音律,下棋也不大擅長。唐果和黛玉相視一笑,林嶽在這幾方面也不突出,他對那些興趣不大,懶得鑽研。倆人還真是一對兒。
唐果忙着關注林嶽的婚姻大事,皇帝忙着河務,倆人這些天除了晚上能在一起,白天都沒見面。
四月初九,離開蘇州前一天,皇帝終於幹完活兒,領着唐果去遊覽虎丘。
皇帝康熙二十三年時遊過虎丘,後來在夢裡又遊覽過五次,算是熟客了。這回主要是陪唐果去,仍然是微服前往。
憨憨泉。
唐果聽皇帝講完這個典故,便過去瞧那古井。
有侍衛過來,對小德子說了幾句話,小德子聽了,忙低聲回報皇帝。
皇帝輕輕“哼”了一聲,走去老婆身邊,和她研究起來。
待唐果研究夠了,皇帝笑道:“果兒,走這麼半天,也該休息一下了,咱們到那邊亭子裡坐坐,看場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