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那個混身上下皆被大雨澆透身影,四喜心生憐憫,自小太監手中接過傘,撐莫兒頭上,替她擋住傾盆而下大雨,“你這丫頭,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呢,熹妃娘娘都說不收你了,趕緊回去吧,莫要平白受這苦。”
莫兒隔着大雨聽到了他聲音,僵硬擡頭,藉着小太監手中燈籠看到她嘴脣透着滲人青紫『色』,甚至於整張臉都是這個顏『色』。
“咯……咯咯……”莫兒想說話,但一張嘴就是上下牙齒打戰聲音,根本準確說出一個字來。
她這樣子把四喜看得直搖頭,“唉,莫丫頭,再這樣淋下去,你會沒命,聽咱家話,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別再犯倔了。”
莫兒其實早就禁受不住這冬雨澆身之苦,只是她打退堂鼓時候整個人已經被大雨澆得通透,每一滴雨都像冰塊一樣死死冰凍住她身子,連手指都無法彎曲,不要說起身。莫兒心中充滿了悲哀,她後悔了,後悔來這裡,擔心自己會不會就這樣死大雨中。呵,真是可笑呢,出生時候沒死,小時候沒死,現長大了反而要死嗎?她真很討厭很討厭這個死字呢!
神智不斷模糊,耳邊明明聽到聲音,卻像遠天邊一樣,飄渺虛幻,擡眼,卻看不清身邊人模樣,想問他是誰,想讓他救自己,卻發現嘴巴根本不受控制。至於眼淚,這樣滂沱大雨中,誰又能看到她淚。
莫兒搖搖欲墜地跪那裡,直至那句“從哪裡來回哪裡去”鑽入耳中,令她渾身一顫,頭腦有片刻清醒,辛者庫?不,哪怕是死她都不要再回那裡,不對,她既不想死也不要回辛者庫,她要活着,好好活着,活給裡面那個狠心主子看,然後將她加諸自己身上痛苦一一討回來。
“救……救……救我!”莫兒竭全力控制着自己說出這兩個字,隨後便失去了意識,整個人“”一聲栽倒地上。
四喜看着暈過去莫兒不住搖頭,正猶豫着要不要去裡面跟凌若說一聲,就見一盞風燈混雜着大雨夜『色』中向他慢慢走來,近前後方看清是水秀。
一見她來,四喜忙道:“水秀姑娘,勞煩你去跟熹妃娘娘通稟一聲,不管收不收這丫頭,至少先讓她去裡頭避避雨,再這樣下去,當真會弄出人命來。”
“娘娘一直都有留意莫兒,正是發現她暈了才讓奴婢過來。”水秀憐憫地看着雙目緊閉莫兒,她也很同情這丫頭,只是主子不肯留莫兒,她也沒辦法,真想不明白主子這一回爲何會這般鐵石心腸。
“那這是要怎麼辦啊?”四喜有些憂心地說着,他能從一衆太監中脫穎而出,以三旬之齡爬到今日大內總管之位,自問不是什麼好人,卻也從不做什麼大『奸』大惡之事,實不忍心看着一個鮮活生命自己眼前消逝,甭說此人還與自己有幾分相識。
水秀忍着襲進傘中冰涼雨水,朝四喜欠下身去,“所以這件事還要勞煩喜公公幫忙。”
“咱家?水秀姑娘此話怎講?”四喜被她說得莫名其妙,指着自己鼻子問道。
“主子說了,莫兒罪不該死,但是若將她帶進承乾宮,又恐她糾纏不休,是以麻煩喜公公將其帶回去暫時照顧幾天,待內務府那邊安排好後,再讓她去做差事。另外,還要請公公尋太醫替莫兒瞧瞧。”水秀如實地傳着凌若話。
四喜詫異,擡頭朝水秀身後望去,藉着不時劃破蒼穹夜空閃電,他看到一個身影站窗前朝自己微微點頭。
“唉。”四喜再度嘆了口氣,頷首道:“也罷,就讓莫兒先去咱家那裡吧,否則再這樣淋下去,可是真要沒命了。”說完這句,他對身後小太監道:“去,把她背上帶回去。”
“!”小太監答應一聲,吃力地將渾身溼透莫兒背到背上,當莫兒身上冷意頑強地隔着厚實衣物傳遞到皮肉時,小太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真像背個大冰塊身上。
“水秀姑娘,咱家告辭了。”四喜拱手而道,他已經耽擱了許久,還得去向胤覆命。
“公公慢走,這件事主子不想讓莫兒知道。”
“咱家曉得。”四喜點點頭,水秀目送其離開,直至他們身影淹沒茫茫大雨中,方纔折身回去,朝一直佇立窗邊凌若道:“主子,他們走了。”
凌若輕吐一口濁氣,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她不是不可憐莫兒,只是內心總有一種危機感,讓她不得不硬下心腸。低頭,手上握着胤送她那方雞血石印章,用力之下,小小印章紋絡交錯掌心留下“熹妃印”三字。
熹妃……這兩個字許她無限榮耀風光同時也帶來重重危機,讓她不得不謹慎地對待自己所走每一步。
“水秀。”正當水秀對莫兒事暗自唏噓之時,耳邊突然傳來凌若聲音,趕緊垂首道:“奴婢,主子有何吩咐。”
冷風夾雜着冰冷雨滴從窗外嗚咽進來,吹得燭火搖曳不止,靜下來後變得比剛纔黯淡一些,烏黑燈芯蜷曲火燭中,凌若關了窗子道:“明ri你去四喜那裡看看莫兒,問她可願意出宮,若願意話便**齋中給她尋個差事,不說大富大貴,至少可以保她衣食無憂,強過宮中受苦。”
這已是她能替莫兒想到好後路了,宮中日子不是這麼好挨,當初莫兒非要入宮,想是因爲宮中富貴,可她一個十幾歲丫頭,又怎知富貴背後往往伴着苦難與束縛,根本及不上宮外自由自。許多時候,能夠平安一生已是上天賜予福氣,如今吃了苦,莫兒該比以前看得明白一些。
而且仔細回想起來,她總覺得莫兒去辛者庫一事,並不像全忠說得那麼簡單,當中似乎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秘密。可惜她知道太少,不然倒可以藉此推算出一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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