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秦冰若顯露的這一手,將方纔的不快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心裡激動之餘,也癢癢的想要自己動筆揮灑一番,秦冰若的邀請正合心意。從秦冰若手中接過毛筆,將袖子挽起,低頭認真的寫了起來。
從秦冰若的角度看去,能清晰的看到韓墨風側臉的輪廓,五官棱角分明,劍眉飛揚,也許是多年軍隊生涯渾身上下凝聚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魄力,眉宇間時刻透着一股凜然正氣,不同於那些白面書生的優雅俊美,這個男人的美是一種張揚霸氣的俊朗,很耐看。
“怎麼了?罌粟姑娘爲何如此看着我?”韓墨風擡眼正好對上秦冰若專注的眼神,心裡微微有些異樣,笑着問道。
“沒什麼,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將軍如此英俊剛毅,罌粟一時看的入迷了而已,我看看將軍寫了什麼。”被撞破了秦冰若索性坦然的聳了聳肩,完全不像一般女子扭捏嬌羞,而是臉不紅心不跳的大方的承認了。
沒想到她會如此坦言,韓墨風微微一呆,有些汗顏。“姑娘真是豁達……”韓墨風說完,心裡卻是對秦冰若的另眼相看。
“城外蕭蕭北風起,城上健兒吹落耳。將軍玉帳貂鼠衣,手持酒杯看雪飛。將軍不愧是行家,這一首北風行字跡飛揚灑脫,可謂是落筆驚風,蒼勁中帶着一股豪邁,絕非一般人能比,這意境更是貼合心境,彷彿可以看到將軍曾經率軍出征,奔赴沙場的悲壯畫面。”秦冰若很少讚美人,但是看着桌上的這首詩,心裡是由衷的佩服和讚歎。
難得遇上能夠一眼看透自己的字之人,韓墨風心裡一喜,連連點頭。“罌粟姑娘真是聰慧非凡,墨風此生能夠遇上姑娘真是三生有幸。”
韓墨風斟酌了一會人,最後還是試探性的問道:“姑娘真的不考慮同韓某一同回將軍府?這煙花之地終非久留之地,像罌粟姑娘如此才情兼備,冰雪聰明的女子如果被這紅塵浸染了那實在是可惜。”韓墨風這一番話可謂是出自真心,對於一個煙花女子來說,最大願望就是遇得到一位知心人帶自己脫離苦海,如果秦冰若只是一個單純的女子,卻是應該牢牢抓住這近在咫尺的幸福。但是秦冰若不是一般人,她的身上揹負了血海深仇,就連接近韓墨風也是刻意而爲之,所以註定了不可能跟着他走。
秦冰若淡淡一笑,不語。這無聲的沉默已經是最好的拒絕。韓墨風也別無他法,心裡雖然有些惋惜,但是
也別無他法。兩人又閒聊了許久,直到日上高頭,家僕前來催促似乎府裡有急事,韓墨風這才如夢初醒,起身告辭。
秦冰若目送他們離開,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這才轉身上樓,回到自己房中。
“少主,今日是您和忘塵大師約定下棋的日子,相國寺已經派人來催促好幾回了。”才踏進房中,秦昊就上前恭敬道。
“呵呵……真是個執着的老頭,這麼多年了還想要感化我啊。”秦冰若無奈的搖了搖頭。
好像怕她拒絕似得,秦昊連忙開口“少主,忘塵大師是得道高僧,多跟他接觸對壓制你體內的冰魄寒毒也有幫助。”
“我知道,冰魄寒攻修煉最忌諱的就是動情,只有無慾無求才能夠保證不被寒攻反噬,這麼多年我不是做的很好嗎?”面對這位自己亦僕亦父的秦昊,秦冰若難得的放下了平日裡的僞裝,語氣也十分的恭敬客氣。
“昊叔,十年前我就發誓,我一定會讓當年的那些人一個一個的付出千倍百倍的代價,我這些年來每晚上都會夢到當年血流成河的悽慘狀,十年來從沒有睡過一天的安穩覺,每天都是被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驚醒,昊叔,你說我怎麼敢忘,怎麼能夠忘記?”秦冰若說道這裡的時候,原本波瀾不驚的黑眸彷彿掀起了軒然大波,滔天的恨意彷彿冰川下的火焰,滔天暗涌。
“少主……”秦昊張了張嘴,心疼的不知道說些什麼,十年來他是親眼看着她慢慢的成長,看着她越來越無情,看着她漸漸的抹殺自己的七情六慾,每次看到她被噩夢驚醒,滿身大汗的直喘氣的時候,就揪心的疼。可是他除了幫他之外,別無他法。“唉……”秦昊長嘆一聲,再無話可說。
相國寺後院
相國寺主持忘塵一臉祥和的笑着,看着面前的棋局,手不時的撫摸自己的鬍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而他對面坐着的正式秦冰若。
秦冰若坐的位子,卻正好是黑子一方,順手拿起了黑子,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在思索着下一步該如何走。
“當年冰若姑娘一句話,便參悟佛法,不知如今這陷入死地的黑子該如何脫困?”
當年爲了躲避朝廷的追殺,秦冰若和秦昊兩人顛沛流離,後來在一次圍殺中,偶遇在外出遊的忘塵大師,得到他的搭救和收留,於是兩人才得意保全性命。
在相國寺避難了一年,又一次秦冰若偶然路過大殿,忘塵大師正在給僧人們講經傳道,問和尚們有何感悟時,秦冰若忽然想起前世很有名的菩薩成佛的故事,於是隨口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說完的時候,頓時震驚四座,忘塵知道她有慧根,只要靜心加以修煉,他日必能修成正果。甚至破例要收她做女弟子。只可惜秦冰若一心只想報仇,想也沒有想就拒絕了。
後來算出她命盤太硬,命格里煞氣太重,加上修煉的武功太邪門,過剛易折,恐怕會紅顏薄命。因此堅持讓她每年都要回相國寺吃齋唸佛一個月,近兩年秦冰若的復仇計劃漸漸成型,也回到了京城,每天傍晚便來相國寺和忘塵下一盤棋。
“死地不一定就是絕地,總有辦法脫困的,也許退一步就是海闊天空……”秦冰若淡淡一笑,放下一子,放棄了突圍的可能,從外圍進攻。
幾局過後,頓時局勢立轉變,
連連走了幾步之後,讓本陷入困境的黑子局時竟然漸漸的明朗開來。
“妙妙妙……”忘塵扶着鬍子,臉上笑意濃濃,目光灼灼,似乎也來了興致,兩人你來我往的倒也算激烈。
不過黑子本來就大勢已去,雖然秦冰若將棋局扭轉,黑子多出了一些希望,但最終也再無力迴天,看着棋盤中的局勢,略微一思索,然後便很坦然的認輸了。
“我輸了。”笑容裡坦坦蕩蕩,大大度度,沒有一絲的不滿。
“冰若明明還可以走幾步,爲何要真麼早放棄?”忘塵詫異。
秦冰若笑了,瞳眸漆黑如墨,目光如炬“有時候,能夠看清局勢,懂得放棄,也是並不是真的輸。而是另一種開始,一種新的開始。反而,如果明明知道會輸,還以一味的專研,抓着不放,那麼到頭來終究什麼也得不到罷了。”這是小時候父親經常在自己耳邊說的話,當年還嫌棄他嘮叨,嘲笑他像個老頭,如今……卻已經物是人非……想要聽他嘮叨也是聽不到的了。
如水的月光打在她的眉宇間,自信飛揚的神色混合在月光裡,卻又透着一股孤寂哀傷和不易察覺的冰冷戾氣,陰冷慎人。
忘塵心裡微微一驚,眼裡有些隱隱的擔憂,靜靜的看了她一會,道:“冰若既然知道有時候放棄是新的開始,爲何還如此執着?也許也可以退一步海闊天空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