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間，忽然有人從山道上走來，很快就來到了涼亭外。
卻是李希然，站在亭外恭聲道：“師尊，魔音谷和千符門的掌門都來了。”
樑言對此並不意外，點了點頭道：“帶他們到這裡來吧。”
“是。”
李希然轉身離去，沒過多久又折返回來，身後多了兩人。
其中一人是個老叟，身穿墨色道袍，身材矮胖，鬍子拉碴，看起來不修邊幅。
另一人卻是個妙齡少婦，容貌與歐陽夢期有七分相似，只是嘴角多了一顆黑痣，體態更顯豐腴。
“拜見樑宗主！”
兩人到了涼亭外，都是恭恭敬敬地行禮。
樑言轉過身來，看了兩人一眼，臉上露出了笑容：“兩位道友不必多禮，進來品一品樑某剛沏的靈茶吧。”
對於這兩人，他一點都不陌生，此前已經多次見面。
道袍老叟便是千符門門主明一舟，同時也是沈千鶴的師兄；那妙齡少婦則是魔音谷谷主歐陽霓裳，同時也是歐陽夢期的同胞姐姐。
“既然樑宗主盛情相邀，那我們就卻之不恭了。”
明一舟呵呵一笑，與歐陽霓裳同時走進了涼亭，在石桌前坐下。
石桌上擺放着三杯靈茶，此時正冒着嫋嫋白煙。
“兩位掌門，請！”樑言做了個“請”的手勢。
“多謝樑宗主！”
明一舟與歐陽霓裳同時端起茶杯，將靈茶一飲而盡。
隨着靈茶入腹，一股溫熱的感覺傳遍全身，法力隱隱有所增長，雖然這個增長微乎其微，但也讓兩人露出了驚喜之色。
片刻後，歐陽霓裳有些忐忑地說道：“樑宗主，這靈茶可不普通！我等未立尺寸之功，卻受如此款待，心中着實不安啊。”
樑言笑道：“兩位道友不必如此拘謹，我無雙劍宗和幻羽劍宗不同，只要你們不破壞我立下的規矩，樑某就不會干涉你們的宗門，更不會強逼你們做什麼事情。”
兩人聽後，互相對視一眼，心中都安定了不少。
過了片刻，明一舟又問道：“不知道樑宗主今天把我們喚來，所爲何事？”
樑言放下茶杯，悠悠道：“那我就開門見山了，今天把兩位請來，是有一事想要請教。”
說完，把那枚翡翠玉牌從袖中取了出來。
“這個玉牌是在左萬劍身上找到的，兩位可認得？”
“這……”
看見玉牌的瞬間，明一舟和歐陽霓裳互相對視一眼，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兩人沉吟了片刻，似在斟詞酌句，最後，還是由明一舟開口問道：“樑宗主，您不認得這個？這可是儒盟的招賢令啊。”
樑言心中一動，打了個哈哈，笑道：“不瞞兩位，樑某並非是東韻靈州的本土修士，而是從其他大陸渡海而來，對許多事情都不瞭解，今後需要請教兩位的地方還有很多。”
他並沒有隱瞞自己外來修士的身份，因爲要依仗這兩人的地方還很多，瞞肯定是瞞不住的，索性直接告訴他們。
而且除了南極仙洲以外，其他大陸都有交流，有外來修士並不稀奇。
“原來如此。”
明一舟點了點頭，笑道：“我就說，以樑宗主的實力，早就該揚名整個大陸了，怎會籍籍無名？原來是其他大陸來的高手，這就說得通了。”
歐陽霓裳也笑道：“是啊，本以爲我們東韻靈州是劍道祖庭，沒想到其他大陸也有高手，這世間之大，真是英傑輩出啊。”
“兩位謬讚了。”
樑言擺了擺手，再次指向桌上的玉牌：“咱們還是回到正題吧，這招賢令到底有什麼用？”
明一舟道：“所謂‘招賢令’，顧名思義，就是儒盟用來收人的令牌，分爲白、黃、青三色。其中白色最爲普通，出現在每年都會舉辦的收徒大典上，只要是不滿二十歲的年輕才俊，根骨上佳，又有意向加入儒盟的，都有可能收到令牌。”
“黃色令牌則用來招收那些成名修士，只要通過考覈，一般都可以成爲書院監讀，極少部分人還有機會成爲書院老師。”
“至於樑宗主手中的青色令牌，那可就不多見了啊……”
明一舟說到這裡，稍稍頓了頓，問道：“不知樑宗主可曾聽說過‘道儒之爭’以及‘禍世虛境’？”
樑言臉色疑惑：“道儒之爭我有所耳聞，但這‘禍世虛境’卻是從未聽說過，不知這和令牌有什麼關係？”
“這裡面有淵源，樑宗主且聽我慢慢道來。”
明一舟道：“卻說上古時期，東韻靈州的修真界並不強盛，直至彭祖和玉祖來此傳道，教化衆生，創下了道、儒兩派。東韻靈州人傑地靈，此後強者不斷涌現，更有驚才絕豔者摘得聖人果位，一時香火鼎盛。”
“但在傳教的過程中，道、儒兩派產生了矛盾，雙方都想成爲人族正統，因此有了道儒兩派的香火之爭。”
“早期，兩派爲了解決矛盾，都是通過聖人論道的方式賭鬥輸贏。這個方法剛開始還不算激烈，雙方互有勝負，並沒有徹底撕破臉。但隨着鬥爭的延續，輸的一方往往不甘心，之後又會挑起更大的賭鬥，到最後雙方聖人全都下場，打得天崩地裂，以至於有聖人隕落，同時也對東韻靈州的環境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壞。”
“道、儒兩派教化衆生，但自己卻用如此野蠻血腥的方式進行爭鬥，難免令人不齒。所以，在數次聖人大戰之後，道魁和儒首進行了一次會面，約定由修士大戰改爲擂臺鬥法，而且聖人不得參加。”
“按照這種方式，道、儒兩派又爭鬥了多年，直到‘禍世虛境’的出現……”
樑言聽到這裡，眼神微凝，知道他已經說到了最關鍵的地方。
果然，就聽明一舟繼續道：“這‘禍世虛境’其實是一處秘境，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麼出現的，但可以肯定的是，秘境深處聯通了輪迴界，裡面有大量的詭異生靈！這些生靈彷彿幽魂一般，從秘境出來後便到處吸食生氣，所過之處生靈塗炭、寸草不生，世人給這種生靈取了個名字，叫作‘天虛’。”
“普通修士的法術根本無法傷害到‘天虛’，只有化劫境以上的高手纔有可能對他們造成傷害，爲了阻止‘天虛’不斷涌出，道盟和儒盟都派了聖人高手前去鎮壓。可他們到了那裡才發現，聖人根本無法進入‘禍世虛境’，一旦強行進入，秘境就會崩潰，到時候輪迴界便徹底沒了封印，會有更大的麻煩出現。”
“於是，道、儒兩派又各自派遣亞聖高手組隊進入秘境之中，經過他們的探索，在秘境中找到的一種奇異石頭，居然可以用來封印‘禍世虛境’，而這種石頭後來被命名爲‘鎮界石’。”
“利用‘鎮界石’，由聖人出手，便可封印‘禍世虛境’。鎮界石的數量越多，封印的時間也就越長。而等封印鬆動之後，道、儒兩派又需要重新派人進入秘境，搜尋新的‘鎮界石’……”
“竟有如此詭異之地！”樑言聽到這裡，忍不住感慨了一聲。
輪迴界是個十分神秘的地方，當初在酆都城他也曾觸過輪迴界的入口，只不過那裡的輪迴池已經乾涸，沒有見到類似於“天虛”的存在。
“道、儒兩派的聖人，都拿這‘禍世虛境’沒有辦法嗎？”樑言蹙眉問道。
明一舟嘆了口氣：“沒有人知道‘禍世虛境’是怎麼出現的，但它無法被關閉，至於抵抗‘天虛’的責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道盟和儒盟的身上……”
“爲此，道、儒兩派改變了爭鬥規則，不再互相廝殺，而是每當封印鬆動之時便各自派遣一部分修士進入‘禍世虛境’，以他們蒐集到的鎮界石數量來判定勝負。”
“這場爭鬥被稱爲‘虛境論道’，贏的那一方可以在東韻靈州傳道，失敗的一方則收縮勢力，不能與勝方發生衝突，直到下次封印鬆動，道、儒兩派再重新比過。”
“原來如此。”
樑言點了點頭，隱隱猜到手中令牌的用處。
但他心中還有些疑惑，忍不住問道：“我曾經看過東韻靈州的勢力分佈圖，其中有九成以上都被道盟和儒盟瓜分，灰色地區少之又少，道、儒兩派到底爭個什麼呢？”
話音剛落，不等明一舟回答，旁邊的歐陽霓裳便搶先道：
“樑宗主有所不知，你看的勢力分佈圖只是暫時的，上面的很多區域既有道家宗門又有儒家書院，只不過上次‘虛境論道’是道盟贏了，所以很多區域暫時由道盟執掌，倘若下次換成儒盟獲勝，這些地方又會變成儒盟勢力了。”
“明白了。”
樑言微微一笑，把玩着手中的招賢令：“所以我手中這枚令牌，就是儒家爲了應對‘虛境論道’，廣納天下英傑所用吧？”
“不錯。”
明一舟點了點頭：“道、儒兩派爲了應對這場爭鬥，除了派遣自家高手進入‘禍世虛境’以外，還會廣納天下英傑，只要能通過他們的考覈，便有資格加入相應的陣營，參與‘虛境論道’。”
“上一次的‘虛境論道’由道盟獲勝，兩派取得的鎮界石總共可以封印‘禍世虛境’五百年左右。算算時間，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四百七十年，距離封印鬆動之日也就只有三十幾年的時間了。”
說到這裡，摸了摸下巴，又接着道：“據老夫推測，左萬劍極有可能和儒盟接觸過，受儒盟的青睞，因此得到了一張請柬。可惜他已經死了，無法再參加這次道、儒之爭。”
樑言聽到這裡，心中一動，問道：“作爲局外人，參加這‘虛境論道’有什麼好處麼？”
“好處可多了。”
明一舟笑道：“道、儒兩派底蘊深厚，不知有多少難以想象的秘寶，只要你得到了足夠多的鎮界石，便可以兌換這些秘寶，同時還能獲得一次進入宗門藏經閣的機會。”
樑言露出恍然之色，點了點頭道：“這獎勵確實誘人啊，怪不得會有這麼多人替道、儒兩派賣命，就不知道參加這‘虛境論道’需要什麼條件？”
明一舟明白他的心思，當即笑道：“道盟我不清楚，儒盟向來是認牌不認人的，道友既然得到了這枚青色招賢令，便有資格參加考覈。只要修爲達到化劫境，並且通過考覈，即可進入儒盟的四大書院，爲之後的‘虛境論道’做準備。”
“明白了。”
樑言微微一笑，面露滿意之色。
通過明一舟與歐陽霓裳的介紹，他算是對東韻靈州的現狀有了一個比較全面的瞭解。
道儒之爭，禍世虛境，天虛入侵……這裡的情形和南極仙洲完全不同。
樑言之所以來到東韻靈州，是爲了在劍道之路上更進一步，爲此有必要接觸道盟的瑤光洞天和儒盟的藏劍書院。
但他又不想太快捲入這兩派的紛爭，以至於被人利用，身不由己，所以便在雲夢山建立了自己的勢力，打算伺機而動。
沒想到自己來的正是時候，還有三十年便是下一次“虛境論道”，這可是五百年纔有一次的機緣！
自己要不要參加？如果參加的話，選擇儒盟還是道盟？
這就需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想到這裡，樑言忽然回憶起洛情發給自己的請柬，如今看來，只怕也和這“虛境論道”有關！
還有道盟的普濟，應該也是一般心思。
“東韻靈州的勢力雖然看起來比南極仙洲簡單，但這裡面錯綜複雜，明爭暗鬥之處肯定不會少……”
樑言在心中暗暗忖道：“距離論道之期還有三十年的時間，我還是不要急着做決定，先在暗中觀察，趁着這段時間煉化幽篁神木，等三十年之後再伺機而動吧。”
想到這裡，樑言微微一笑：“多謝兩位掌門替我解惑，樑某打算閉關一段時間，在此期間，雲夢山的大小事宜都會交給李希然打理。”
明一舟和歐陽霓裳哪裡會不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應道：“樑宗主放心，我們二人會盡心輔佐的！”
“嗯。”
樑言點了點頭，面露滿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