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那塊大石頭上睡了多久,這一天,我微微睜開眼睛,只見天空白雲涌動,兩處的山崖直入雲宵,看不到邊際.我從那麼高的地方跌落下來,居然還活着.心裡暗暗慶幸,想坐起來,全身已經被痠痛征服了.臉上一陣刺痛,順手一摸,有幾道很長的傷疤,不是在半空中被碎石磨破的,就是在漸近谷底時被稻草擦傷的.右手隱隱觸到一個凹陷的物事,掙扎着使出所有力氣,才終於勉強坐起來,朝右手凹陷之處看去,卻見是幾個以內力攜劍相刻的大字,"關中第一峽谷",我驚訝萬分,眼睛睜的比銅鈴還要大.該不會跑到雲陽縣境內了吧?我明明是從洛陽大旗鎮掉下峽谷的,怎麼又莫名其妙的到了仲山峽谷?以前早就聽說過,雲陽縣城不遠之處有一個深谷,叫仲山峽谷,霧靄茫茫,猶如仙境,但從來都沒有人親自去過.
又或許這個仲山峽谷並非北朝雲陽的那個仲山峽谷,天下同名同姓之人尚且不計其數,更何況兩個聲名淡淡的峽谷.
正自胡思亂想着,眼睛卻無意中朝那崖壁瞟過一眼,不禁叫出聲:"哇,什麼東西?好美!"目不轉睛的看着牆壁上那些東西,好像被釘在那裡一般.我很快起身,找到軒轅劍,拄着走到那牆壁近處,想看個清楚.只見牆壁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鮮花,有的像百合,有的像蘭花,有的像夜來香,有的卻像天山雪蓮,基本上生平聽到的,見到的各色花卉都有,也許本不該驚詫,怪就怪在這些花卻與平日見到的又有差異,它們四周散發着淡淡的光環,就像夜間裡閃爍跳動的星辰,美不勝收.真是難得一見的天下奇觀.這峽谷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花,是誰竟有這等本領將他們種植在懸崖峭壁上?伸手想摘一朵,突然又止住了,這麼奇特好看的花朵若是摘了,很快就會凋謝死亡,與其這樣,倒不如讓他們好好的生長在那裡,也許我還會多看一些時日.
有時候給予自己美好事物的,往往不是親人和朋友,而是敵人.若不是林滄海那老賊一腳將我踢下懸崖,豈不是錯過了如此美好的風景?只可惜只有自己一人欣賞,若是和柳月楓一起欣賞,那該多好.
咧嘴一笑,回到那塊大石跟前,右手舞劍,頃刻間,那大石左右兩邊多了兩行字.我喃喃念道:"不以花折腰,願爲楓憔悴."眉頭一皺,又重新坐在那塊大石上,深深地嘆氣.我又想起了她--柳月楓,在任何時候第一個想起的人總會是她,她現在在哪?她還好嗎?想必和我一樣的孤獨,一樣的寂寞,一樣的深受了林滄海的暗算.相府的千金小姐,平日裡視別人如無物的人,也許已經徹底心碎了.家沒了,父親生死未卜,她該去哪?突然又似乎醒悟,自朝道:"軒轅狸,你自己尚且落入絕境,還有心思想念一個根本就瞧不起你的人?你別忘了,你現在也是一無所有."
爹孃現在到底怎樣,林滄海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我小心翼翼的托起地上的血紅色披風,多處已經被稻草和山石劃破,我怔怔的看着,靜靜地看着,這是父親在戰場上用的,和踏雲駒一樣珍貴,他送給了我,現在成了這個樣子,父親若知道了該多麼傷心.我的眼淚閃爍着,但沒有滴落.因爲智慧大師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孤獨從深谷的兩端襲來,滲透到我的血液裡.我喜歡清靜,但怕孤獨.
記得小時候父親還是潼關的一名小將,很少回家,而且收入也很微薄,很難養活一家四口人,爲了讓我去咸陽"天移書院"讀書,弟弟放棄了讀書的夢想,拜了終南山的無修道長爲師,已經好多年沒有回過家.母親也在父親那裡洗衣做飯,家裡就只有我一個人,這孤獨從小就和我成了朋友.後來有了阿宗天昊他們,日漸遠離了孤獨,而現在,這孤獨又來了,在孤獨面前任何人都沒有選擇的餘地,只有接受和麪對.我用劍支撐起這疲倦的身體,朝峽谷的右邊走去.全身已經感覺不到力氣的存在,幸好可怕的頭暈沒有在此時發作.
山谷中到處長滿不知名字的灌木和稻草,湮沒了我整個身軀,看不到盡頭.我右手揮動着軒轅劍,將面前的稻草攬腰砍落,約莫一個時辰,眼前出現了一塊空地,四周依然稻草橫生,我找到一塊塵土不多的地方躺下,想讓疲憊不堪的軀體得意調解.心想:"現在還在還不到九月,這裡爲何到處都是枯萎的稻草,既已枯萎了這麼久,卻還不停地生長.我個子雖然不高,也沒見過哪裡的稻草竟能長的蓋過我的身子。”我用劍支撐起這疲倦的身體,朝峽谷的右邊走去.全身已經感覺不到力氣的存在,幸好可怕的頭暈沒有在此時發作.
忽然感覺眼前所有東西都在晃動,從懸崖上不時有碎石滾落,心裡念道"地震?"趕緊起身,揮劍避開滾落的石塊.不多時,一切都平靜下來,我早已嚇得面如土灰.
真是一個怪谷!我沒有死在大漠,沒有死在林滄海手裡,難道要死在這裡?死在大漠和林滄海手中,最終會有人知道,死在此地和屍骨棄之荒野有什麼兩樣.這樣的死我無法接受,太孤獨,太寂寞了.想着居然不知不覺睡着了.再醒來天已經黑暗的伸手不見五指,只感覺突然之間四周如同放置了一個巨大的火爐,灼熱無比,全身已經被汗水溼透,臉上火辣辣的滾燙,地面上也是出奇的燙熱,迅速的從地上跳起來,腳卻沒有地方可放.
軒轅劍已經無法握在手中,只得扔在一旁.我逃到憑着感覺跑道牆角,神速的脫掉身上的所有衣服,汗水順着全身往下流淌,滴在石頭上滴答作響.
好在牆角溫度稍低,至少腳下感覺不到劇烈的燙灼,無論是站着還是躺着,我睡覺的嗜好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站在哪裡閉目睡了一夜.第二天,地上鋪滿了厚厚的積雪,天空還在不停地往下飄灑.我的臉和手腳已經凍的發白.從地上撿起昨夜放在空地上的衣服,卻已經結成了冰塊,雖然這裡沒有別的人,也並不習慣**着身體.穿在身上,寒氣刺骨,牙齒碰撞激烈,人也快縮成一團雪球了.立刻盤腿坐在原處,用內力抵擋,這才覺得漸漸有了暖意.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爲何時冷時熱,也沒有太陽和月亮?難道我真的已經死了?十八層地獄裡也許正是這樣懲治那些生前做盡壞事的人,可是我軒轅狸十六年來哪裡幹過一件泯滅良知的事,莫不是老天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