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列羅,我的兒子,你要好好的活着,記着,不管你是如何來到這世界上,你都是天賜的禮物。你身上流着貴族的血,這是不爭的事實,我的兒子,你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
十幾年前的畫面,如今依然仿若昨天。如一把刀子,插在他的胸口。曾經落魄如乞丐的生活,在他的身上,烙上了無法磨滅的印記。
最最不能讓他釋懷的,就是母親的死,所以,他一定要徹底毀滅卡斯德裔家族,要讓他們爲他們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玉潔兒的身體裡似乎藏有某種天生的潛質,一般人要是像她這樣,怎麼也要修養個十天半個月的,她卻只三天就好了。
其實當年她還是孩子的時候,在龍門特訓營就發現她身體的超常。
身體一好,她便怎麼也不聽勸。這次的暈倒不但沒有讓她學乖,反而讓她更加瘋了。
“我要去原始森林探險。”這是她病好後對楊毅川說的第一句話。差點沒把人給嚇到。
“你身體剛好,還很虛弱,需要靜養……”
“靜養什麼,我哪裡虛弱了。”
實在拗不過她,楊毅川只好答應,不過希望可以陪着她一起,但被她斷然拒絕。
無奈之下,只好同意她一個人去,不過在她身上裝了跟蹤器。
直升飛機越過叢山峻嶺,在某處茂密的森林上空盤旋。
楊毅川親自爲她整理行裝,檢查所備用品,她即將被空降到這個天然煉獄。未知的風險在等待她,他不敢想象她會遇到什麼。
哪怕她已經有很豐富的探險經驗,也有過叢林穿越的經歷,但是,他依然擔心。只要踏進原始森林,就不可能一帆風順的走出來,多少人曾葬身在這裡。現在的他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老天爺對她仁慈一些。
“準備好了嗎?”他問。
“沒什麼好準備的。”玉潔兒一笑,眼神盡是無所謂。再難的事情,再惡略的環境她都闖過,就這個森林,她還不放在眼裡。
何況,她想,若是真的在這次探險中出事,也好。
改變一個人有時候真的只需要一秒鐘的時間,就像玉潔兒,如今的她雖然臉上的稚嫩未退,但一舉一動都散發着一股巾幗英雄的氣場,有着一股勇往直前不服輸的韌勁。
除了那張臉,已經由內而外的成熟。
“準備,三十秒鐘以後滑降!”握了握她依舊單薄卻不再柔弱的肩膀,楊毅川對駕駛員發出命令。
玉潔兒已整裝待發,走近機艙口,望着下方一望無際的綠海,高空中呼嘯的風在耳邊呼呼作響。雙手握了握拳,準備——
“等一下!”一腳剛要邁出,楊毅川從後面及時將她抱住。後退一步,站在他認爲安全的地方,緊緊的將她貼在懷裡。
“對不起,你跟我都無法逃脫的命運,但是,答應我,一定平安回來,一定要安然無恙,一定!”這話出口,是說他自己,也是說玉潔兒。玄外之意
頗重。
“楊毅川……”玉潔兒震驚,聲音卡在喉嚨裡,這個舉動太突然。而且他的話,好古怪。她不就是探險嗎,玩夠了隨時就停下來了。怎麼說的好像她好像戰士赴沙場似的。
不解的看着他,最讓她震驚的是他突然如此親近的抱她,雖然年紀小,但是她畢竟深愛玉龍天,有過刻骨銘心的交付。對於他這突然的舉動,她,明白。
連日來雖然接受了殘酷的現實,但是他對她的照顧她不是沒感覺,就如他所說,使命要擔當,感情就只能深沉。
“叫我一聲明宇吧!”語氣中的迫切,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祈求,從來不曾……
“……”這是哪根筋搭錯了?玉潔兒的第一反應,側目,約翰早已躲在一角,轉過身去。
明宇,他認祖歸宗後的名字,應該說是他真正的名字。
“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選擇另一條路相遇,但是很遺憾。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一如往常的冷靜,但是……”一時之間,楊毅川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內心的感覺,也不知道要如何說明白,畢竟,這些感覺來的太突然,連他自己都還沒有辦法消化掉。他怕嚇到她,因爲他自己也被嚇到了!
可是人生往往就是這麼的出乎預料,越是不現實的東西,越是你看着戲劇的東西,往往就越會成爲現實。但這現實,又往往伴着殘酷降臨。
“我明白,我已經不是小女孩,儘管有些不可思議,不過……”轉過身,玉潔兒回望着他。這種感覺,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這些天,在她最無助最彷徨的時候,他對她極盡照顧,舉手投足間是讓人舒服的溫柔。他會笑,常常會對她露出陽光般的微笑……
有人說過,人的一生至少會遇到兩個人,一個是愛的人,一個是對的人。或者他就是她生命裡那個對的的人吧!看着他情緒複雜的眼神,她的心酸酸的。
“好,明宇,我答應你,如果我安然無恙的走出這裡,我們,就試着交往看看吧。”言語間乾淨利落,已沒有一點往日柔弱的影子。是的,就算是對他的安慰也好,給自己的後路也好,總之,於人於己這都是個美好並且安慰人心的承諾。
就算不能,就算只是騙騙他,那也至少讓此時此刻的他不必那麼難受。但是,她不排斥,有一天可以試着跟他在一起。他,其實也不失爲是一個好的歸宿!但願,他的溫暖可以取代另一個人的冰冷,但願他的溫柔可以抹去那個人在她心裡留下的印記,但願……
“好!”低聲吐出一個字,擲地有聲,如重金砸地的迴應。楊毅川知道不需要再多說,雙手圈住她的腰,按向自己的懷抱——
瞳孔中的美眸越來越亮……
放開她,眼中各種情緒錯綜複雜,是那樣的貪戀與不捨。
“去吧,我等你!”剪短的五個字,飽含深情,也瞬間掩去了稍縱即逝的脆弱。
點點頭,轉身,下一秒,玉潔兒利落滑下飛機,毫不遲疑,似
乎也不帶有任何的流戀。
是的!她之所以給了這樣的承諾,只是因爲那份感恩和一份難捨的感情,但卻無關愛情。因爲,她的心早已經交付了一個看似荒唐的人,雖然心痛,但卻無法收回。
這短暫的日子,她明白一個道理,不管什麼時候,生活都在繼續,日子都要過,所以,她已經可以坦然面對人生。短短的時間,她渾身就散發出了超越年齡的氣息,不得不讓人佩服,連身經百戰的楊毅川都由心稱讚她是奇才。
事實上,她也的確是奇才。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再也找不回那稚氣柔弱的小女孩的影子。刁鑽古怪也全都不見,似乎一夕之間成熟了許多。
有句話說的真對,人世間最鋒利的武器,不是刀槍,而是感情。
腳一着地,玉潔兒仰頭對天空比了個大拇指,微微一笑,走進叢林深處。
楊毅川伸出手,再見的手勢一直持續到已經完全看不見人影,才依依不捨的關上機艙的門。心中默唸着對不起!
看着那抹身影,他的心如刀割,如萬箭鑽心之痛。
“老大……”約翰走過來,欲言又止。跟在他身邊多年,這是第一次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必說,我是不是真的很殘忍?”舉起一隻手,打斷了他的話,走到座位上坐好,眼睛卻不由自主的看向下方,儘管只是徒勞。
“你說過,我們有責任。”眼下,他也只能用這種高調的腔調來安慰他,或許他的心裡可以好過一點。
他雖然也心存不忍,但是也明白楊毅川的良苦用心。一個人爲了公衆利益放棄一切,甚至是自己的心,他又能作何評判?又有什麼資格去指指點點?
當年,他毫不猶豫的踏上這條路,以爲從此一身正氣,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不必揹着私生子的名,可以擡起頭做人。
懷着一腔熱血,一晃,八年了。他把人生最美好的童年,青年全數奉獻。從沒有一刻後悔過,即使面對死亡也從沒有怨悔。
自從他領隊,死在他手中的人很多,他也曾用盡許多手段,但都認爲是理所當然,不曾有半點猶豫。
可是今天,當他眼睜睜的看着玉潔兒從飛機滑落的瞬間,他的心動搖了,他甚至問自己,是不是錯了?甚至後悔自己這特工的身份,否則就不用這麼顧慮,束手束腳。
特工,最大的悲哀就是要掩藏自己,割捨掉人世間最平凡的感情,讓一顆心冷藏,只能用理智看待一切。可冷藏了不代表就沒心,焉知這冰雪沒有融化的時候?!
閉上眼睛,他心頭萬般情緒纏繞,說不出的滋味。等待玉潔兒的不止是來自大自然的考驗那麼簡單,還有更加殘酷的事情。
抽了抽眉角,深吸一口氣。“解除封鎖!”他說。
他在賭,他從來不是賭徒,但是這一次,他卻甘心做一次亡命徒徒,而且他希望,他會贏。不,一定要贏。
他,千般算計,卻惟獨算錯了自己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