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洛嵐頗爲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這女人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竟敢當面挑釁紅家.是真的膽量驚人.還是篤定紅家不敢動她.亦或是.她吃準了自個兒不會放任旁人欺辱了她去.
但不管是哪一種.不得不說.她的做法很是合他的胃口.
“大人.老夫所言千真萬確.不敢有一句謊話.”二長老愣是忍下了心中的憋屈與憤怒.朝着炎洛嵐叩拜下去.“請大人明鑑.”
“此人現在何處.”炎洛嵐也不叫起.任由他跪着.
“……就在本家.”二長老沉默了數秒.才咬牙回答.
爲了紅家.他只能犧牲最爲看重的弟子.藉以平息此事.
“還不快去把人叫來.”紅天聽到這兒.大抵知道了一切.而二長老的心思.他亦猜出幾分.便向身後的嫡系子弟吩咐道.
“弟子這就去辦.”那名少年風風火火離開天空閣樓.沒過一會兒.便拎着一名身穿紅衣的男子回來.隨手就把人扔到了中央.
月淺曦細細打量了這人一眼.只覺有些面熟.
“啊.”南訣吃驚地指着人說.“上回到學院鬧事的弟子裡.就有他.”
那次的經歷他一生難忘.當時紅家派出的弟子.他一概認得.
“難怪我會覺得這麼眼熟.”月淺曦也想起來了.只不過.她對這人的目的頗有些不明.“敢問這位叔叔.小女子和少爺何時得罪過您.您要在考覈中.對我們出手.”
男人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跪着緘默不語.
炎洛嵐不悅地擰了下眉:“少爺.”
“額.”月淺曦訕笑一聲.不知該怎麼解釋.總不能當着衆人的面.說她爲了潛入藏書閣.假冒了南訣的陪讀吧.“這事我私底下同你詳說.”
“不必.本尊不感興趣.”炎洛嵐冷漠的臉色有一絲緩和.但嘴上卻說得格外無情.
月淺曦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他明明就在爲自己願意解釋的態度高興.非得口是心非的不肯承認.
真彆扭.
瞭然的目光.讓炎洛嵐略有些不自在.
他輕哼了一聲.將那股無名火灑在了下首的男子身上.
“說.”言簡意賅的一個字.卻透着無盡危險.
男子緊繃的面頰詭異地抽動幾下後.像是認命一般.重重叩首:“是弟子擅自做主放出火牛獸.想在考覈中殺了他們.”
“殺了誰.”炎洛嵐咄咄逼人的問道.
“不就是我們咯.”月淺曦指了指坐在學院一方末首的南訣三人.“當時我們見到有人飛過叢林.還說什麼領地深處出現了神獸.便想去一探究竟.哪想到我們剛到山崖.就感應到了魔獸的氣息.出於好奇.就到山巔去了.結果就莫名其妙的遇了襲.差點命喪黃泉.”
不過.這次的襲擊.也不全是壞事.
月淺曦在心頭默默添上一句.溢滿濃情的目光悄然轉向炎洛嵐.
如果沒有這次的意外.或許她還會在幻境領地中逗留許久.就沒這麼快和他團聚了.
炎洛嵐刻意忽視掉她深情款款的凝望.身側氣息隨着她的講述.驟然大將.
腳下嗡地升起一股龐大的靈力.墨色衣訣在氣浪中翻飛.整個屋子彷彿瞬間被寒霜冰封.冷氣肆虐.
受到威壓逼迫最大的.當屬下方的紅家弟子.
他只覺胸口像被重拳擊中.哇地噴出一口血來.
月淺曦對此人落魄的下場全無半點同情.反而更在乎的.是洛嵐對她的愛護.
他是因她動氣的啊.
心窩裡有一股股暖流涌現.甜得就跟掉進了蜜罐似的.
朱雀擡了擡眼皮.眸中閃過絲絲欣慰.
就算忘了又怎麼樣.天地法則能封印的只是記憶.可封不住凡人的本能.
他們之間的情意早已深入彼此的骨血.縱然記不得過去的種種.不表示將前塵一一捨棄.
眼前的一切.便是鐵一般的事實.
二長老不忍地撇開頭.受傷的是他最看重的弟子啊.他怎能不心疼.
可是.他沒有辦法求情.和家族相比.他只能忍痛割愛.犧牲此人.
“大人請息怒.”就在所有人都以爲.炎洛嵐會下殺手之際.笑忘白忽然插口.“在下還有些問題想當面問問他.”
炎洛嵐深深看了他一眼.方纔將外泄的靈力收回.默許笑忘白髮問.
“不知我院的學生與你有何仇何怨.據我所知.他們身家清白.從未得罪過閣下.何故引得閣下驅使魔獸要將他們置於死地.”
他的疑問.也是月淺曦想弄明白的.
她和紅家唯一的恩怨.頂多就是紅錦衣一事.
但那事.她問心無愧.即便要怪.也不該怪到他們頭上.是紅錦衣作惡太多.自毀了前程.
男子吐了口黑血.搖搖晃晃的爬起來.再度跪好.略帶喘息的說:“弟子只是想爲愛女出氣.”
“你是紅錦衣的父親.”月淺曦立時驚呼.
男子陰狠地眸狠狠瞪向她:“正是.”
“……”月淺曦嘴角一抽.還真被她烏鴉嘴給猜中了.
她無力扶額:“就因爲那日.我們誤打誤撞壞了打斷了她欺負人的好事.所以你就想爲她找回場子.”
“要不是你們.錦衣她怎會被學院除名.”提起這事.男子不由咬牙切齒地怒問.
“你放屁.”南訣氣得拍案而起.“她被除名是因爲在學院時常仗着和紅家有關係.欺壓同學.目中無人.關我們什麼事.”
這人說話好生不講道理.
“沒錯.”瓔珞出聲附和.“再說了.我們也是受害者啊.那天.明明是她的下人把比試的對手踹到我們面前來.還不依不饒地指責我們.對我們出手.逼得我們不得不反擊.要不是副院長及時趕到化解了危機.恐怕現在受傷的.就是我們了.”
“此事的經過確實如此.”笑忘白點頭承認.
奈何.不論他們怎麼說.都難讓這人消除心中的怨恨.一雙似毒蛇般陰冷的眸.死死盯着月淺曦四人.
那目光.陰鷙得可怕.
“好吧.就當這事我們亦有過錯.”月淺曦揉了揉眉心.不解地問道.“可她在被除名後.不是因禍得福.得到貴族的認可.即將被認回本家.做紅家的弟子嗎.真要說起來.她理應感激我們纔是.”
她可沒忘記.在學院第一次派執法者前來時.紅家給出的回答.
男子面部一僵.竟有些無言以對.
月淺曦從他的反映裡看出了些端倪.驚訝地喃喃道:“該不會所謂的認祖歸宗是假的吧.”
紅天狠狠剮了眼不成器的弟子.後又朝二長老使了個眼色.
這事他卻不知情.但此時此刻.紅家絕不能認下此事.
既然要犧牲弟子保全家族.那麼.與之相關的人、事.都不能沾邊.
一個天賦不錯的弟子都能捨棄.更何況他的女兒.
二長老頓悟了家主的心思.咻地從地上站起來.怒視弟子:“糊塗.這麼大的事.爲何沒告訴老夫.”
弟子愣了愣.臉上的血色剎那間退得一乾二淨.
他不是傻子.長老的話代表着什麼.又豈會不明白.
嘴脣哆嗦幾下.終是面如死灰地將過錯攬到了身上:“是弟子的錯.弟子只想打發走學院的執法者.才編造了謊話.一步錯步步錯.愧對長老多年的扶植培養.愧對家主的栽培.”
他匍匐在地上.滿臉淚痕.
紅家弟子當以家族爲重.這個家訓已深入每一個弟子的心窩.是他們必須要去遵守的鐵則.
家族要犧牲他.他不得不攬下罪名.即便.他深知這樣做便是將前途盡毀.也心甘如怡.
“弟子不後悔.”或許是知道今日難逃重罰.男人霍地擡起頭.如血吞淚般說.“弟子只有這麼一個血脈.多年來礙於族中規矩.不能認她.害她明明是紅家的子嗣.卻不能入紅家族譜.弟子對不起她.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纔能入學院就讀.就因爲一樁小事.慘遭除名.弟子心有不甘.作爲父親.弟子失責多年.如今還要眼睜睜看着女兒痛失前程.弟子忍不了.”
情真意切的敘述.除了紅家人有些許動容外.在場的一干人等皆無動於衷.
因爲愧對女兒.所以就成了他不顧是非黑白.遷怒怨恨別人.甚至想置人於死地的理由.
這是何等強大的邏輯.何等滑稽的說詞.
月淺曦滿眼諷刺.難怪古話常說上樑不正下樑歪.看來果真是這樣.
她也做過孃親.也養育過孩子.誰若欺負她的寶寶.她也會傾盡一切去報復.
但她絕不會在明知是自家孩子犯錯的情況下.隨意遷怒他人.
更何況.真想去彌補.難道不是把兒女引上正道.再想辦法讓她迴歸家族嗎.
這人的苦.她理解不了.也不願去理解.更不可能原諒.
“爹..”屋中沉悶的氛圍.被一聲哽咽的呼喚打斷.
“讓她上來.”炎洛嵐早已察覺到閣樓外突然出現的陌生氣息.極爲大方的勒令放行.
很快.一抹紅色身影飛奔而入.此人不是紅錦衣還能是誰.
“不關爹的事.是我苦苦哀求爹這麼做的.”紅錦衣抹了把眼淚.無所畏懼地擋在父親身前.大聲說道.“是我咽不下這口氣.你們要怪.就怪我好了.只要你們放過我爹.我這條命賠給你們.”
炎洛嵐無趣地撫摸着朱雀的羽毛.對這一出父女情深的戲碼不予置評.
在他眼裡.這二人再可憐.亦有可恨之處.不值得他動惻隱之心.
而月淺曦則摁下了心中泛起的那絲動容.
是.他們看上去是很可悲.那又怎麼樣.如果當時洛嵐沒有出現.死的就會是他們.
說她鐵石心腸也好.說她冷酷無情也罷.她都不會爲之說情.
人都得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不是嗎.
既然他們敢做.就該去承擔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