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爾藍城人聲鼎沸.專程來此觀戰的武者一連幾天都未離去.而是聚集在一起.談論着這場與往年差距頗大的比試.而得勝的三方勢力.也在歡慶着這來之不易的無傷榮耀.聽說銀家爲慶祝有五名弟子入選.特地命各地交易所派發靈丹.與坊間的武者同樂.
相較於勝利者的喜悅.紅家卻顯得格外沉寂.所有弟子閉門不出.他們爲紅巖設下了靈堂.爲他弔唁.
“家主.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紅二長老站在空蕩蕩的紅水晶棺前.咬牙低吼.“我們損失了多少弟子.都是奧蘭學院那幫人害的.”
如今走到街上.隨時都能聽到武者奚落的話語.紅家裡子面子掉得精光.這是千萬年來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
想到痛失的弟子.想到屍骨無存的紅巖.紅二長老的眸子竟紅得充血.
“你以爲老夫會就此善罷甘休嗎.”紅天杵着權杖.孤身站在棺槨旁.“去查.把月淺曦的來路給老夫查出來.”
能入天鏡之地又如何.動不了她.難道還動不了她背後的家族麼.
“巖兒.老祖宗不會讓你白死的.”且看着吧.他會用鮮血來祭奠亡孫的在天之靈.
翻騰不息的殺意在他陰毒的眸子裡凝聚着.神色幾近瘋狂.
“嗯.”正往玲瓏塔去的月淺曦忽地感到一陣心悸.她古怪地朝四下看了看.“錯覺嗎.”
甩甩頭.立時就將這抹奇怪的不安拋在腦後.
“師妹.恭喜啊.”大理石路上遇到的師兄師姐.莫不是噙着笑.善意地向她道賀.
月淺曦禮貌迴應.態度不卑不亢.端得是落落大方.倒讓這些人生出不少好感來.
一個謙遜且懂禮數的後輩.誰會不喜.
好不容易擺脫掉格外熱情的前輩.月淺曦悄悄鬆了口氣.她還真有些不適應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
“月姑娘.”旁側的岔路口.倏地傳來一道呼喊.
月淺曦疑惑地側過頭去:“你是.”
這人有幾分面熟.
她打量了風塵僕僕的少年幾眼.方纔記起這人的身份.
“啊.前日比試中的分校同學.”
少年擡起那隻包裹着繃帶的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勺:“月姑娘你還記得我啊.”
“一起並肩作戰過的人.我當然不會忘.”月淺曦露出了恰到好處的善意.“你找我有事嗎.”
少年支支吾吾了半響.才把目的說出來.
他專程在半道截下月淺曦.是爲了向她打聽.學院派往天鏡之地的五名選拔者名單.
擊敗金家後.奧蘭學院與銀家、冰家一樣.同樣拿到了五個名額.除卻南訣、瓔珞.所有人一致認爲半途退賽的月淺曦也會佔一個去.而餘下的兩個名額.則是由她們三人選出.到現在.名單都未向外公佈.所以少年便親自來詢問.
能否被選中關係到他的前程.關係到他背後小型世家的未來.
月淺曦面露一絲歉意:“不好意思.這事我沒怎麼上心.你也知道打敗金家的是南訣他們.要推選.也是他們做主.哪兒輪得到我.不過.你不必擔心.人選定是要在前日活到最後的人裡選出的.”
這是他們一早就結下的誓約.任何人不得違反.
勝者可從己方陣營裡.挑選出兩名強者.一同前往天鏡之地.
少年有些失望.卻沒有因此絕望.至少他還有機會不是嗎.
他鄭重其事地道過謝.便往刺客學生的住所去了.
他得抓緊一切機會.讓南訣和瓔珞對他生出好感.從而靠交情成功入選.
月淺曦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卻不覺得有什麼錯.
只要不是害人.耍些小手段來達到目的.有何不可.
到達玲瓏塔前.結界已然被笑忘白早早撤去.月淺曦暢通無阻地上至第八層.敲響了走廊盡頭的房門.
“前輩.”剛進屋.她便恭敬地行了個禮.
“不在住所休養生息.何故跑來見我.”笑忘白略一擡手.一股無形的浮力擋住了月淺曦彎下的膝蓋.
她順勢直起身.笑道:“晚輩是專程來向您道謝的.這回要不是您打開亡靈深淵.晚輩哪能這麼快突破.並打敗諸多強敵.”
“我只不過是給了你機緣.能否把握住.端看你自個兒.”笑忘白沒有居功.“你這回卻是出乎我的預料.短短時日.竟突破了三重天.晉升至入體四重.”
回想到亡靈深淵裡的遭遇.月謙虛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她的晉升完全是被那些骷髏怪逼出來的.
燒不死.砍不斷.倒下又爬起來.周而復始的輪迴.一次又一次損耗着她的靈力.直至最後力量耗盡.在走投無路下.終於摸索到了突破的門檻.因此成功晉升.
雖說結果她很滿意.但那過程她發誓.這輩子不想再體會第二次.
笑忘白將她心有餘悸的樣子看在眼裡.眸光暗了暗:“把手放在上邊.”
他取出一枚水晶球.那是能展現出人眼下心中所想的寶器.
“我看看你在亡靈深淵裡.都遇着了什麼事.”
月淺曦急忙搖頭.她可不想讓前輩看到.她被一羣骷髏怪追到天荒地老的狼狽畫面.
“前輩.我這回來.還有一件事想拜託您.”說着.月淺曦將納戒中的萌萌取出.小心翼翼擱在長案上.“兩天前它被金玉仁的鐵砂包裹住.到今天.也沒能復原.我想了不少辦法.通通沒用.只能麻煩前輩您看看.”
萌萌保持着小猴子的體態.似是一座銅金鍛造的銅像.栩栩如生.
若不是月淺曦能靠着契約.感應到萌萌微弱的氣息.她甚至以爲萌萌已經死去了.
笑忘白釋放出一股靈力.爲萌萌查探過經脈後.啞聲說:“它的奇經八脈被劇毒腐蝕.想要復原.必須先將毒解開.再將金沙剝去.”
“那……”月淺曦下意識想拜託他解毒.
笑忘白哪會不知她心中所想.苦笑道:“這毒是金家獨有的.旁人不知制度配方.根本解不了.”
也就是說.想解毒必須去找金家.
月淺曦抿了抿脣.前日的比試.金家折損了最強的弟子.人雖不是她殺的.卻與她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按照榮寧大陸對神殿的狂熱崇拜.這筆帳他們必不敢算到洛嵐頭上.只會記到她身上.
如果她出面拜託金家解毒.不用想也知道.結果必定是一通奚落、嘲笑.
“我明白了.多謝前輩.”月淺曦沒考慮多久.就做出了決定.
“你要去哪兒.”笑忘白見她欲走.不由得出聲詢問.
腳下的步伐頓了頓.她頭也不回的說:“自然是去金家.”
“你當知道這一去.除卻一番冷嘲熱諷.你什麼也得不到.”金家家主金耀是出了名的瑕疵必報之人.其族中弟子.大多如此.大戰剛結束.餘波還未過去.她必然不可能討到好.
“就算是這樣.我也得去.比起羞辱.它的命更加重要.”月淺曦不假思索地說道.
萌萌是她的夥伴.僅憑這一點.她都得傾盡全力去救它.
笑忘白麪上一怔.似驚.似愣.神色頗爲複雜.
但轉瞬.外露的情緒便掩蓋在了他面具般的溫潤笑容下.
“若想說服金家.或許擎天閣的那位大人.能幫上你.”他別有深意地提醒道.
以那位對她的在意.多半會答應爲她出面.而那位只要開了口.金家定不敢拒絕.
月淺曦離開玲瓏塔後.徑直朝擎天閣走去.
“又是你啊.”執法者一見她出現.不禁有些腦仁犯疼.他可沒忘記就在不久前.這位剛被大人從空間裡扔出來.
月淺曦笑了笑.沒強闖結界.而是止步於結界外.提氣高喊:“大領者閣下.月淺曦有要事求見.”
慵懶倚靠着太師椅的男子.幽幽睜開了雙目.
深不見底的寒眸裡.迅速掠過一絲不悅.
大領者閣下.哼.她如今怎的不叫他的名諱了.
眼瞼再度闔上.渾然沒有要出門相見的意思.
月淺曦在結界外叫了好半天.裡邊一點動靜也沒傳出.
難道他還在爲前天的調戲生氣.
她轉念一想.壞心眼的說:“夫君..”
“砰.”緊閉的窗戶從內敞開.一抹黑色的身影如驚鴻掠過蒼穹.只一紮眼的功夫.便扛着月淺曦返回了房中.
身輕如燕.分外迅捷.
執法者甚至沒來得及回神.眼前就沒了月淺曦的影子.
說起來.他剛纔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夫君.
嘴角狠狠一抽.現在的年輕姑娘膽子都這般大麼.
炎洛嵐利落地把人扔到太師椅上.容顏森冷.隱忍怒火地說:“你方纔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我沒有啊.”月淺曦滿臉無辜.似是不知道自個兒說錯了什麼話.
“沒有.”他不怒反笑.“小小年紀.竟如此不知羞恥.月淺曦.你當真是讓本尊大開了眼界.”
什麼夫君.她好意思說.
炎洛嵐下意識忽略掉心頭某個角落的悸動.冷臉訓斥.
月淺曦早已習慣了他的惡言惡語.故而沒把這話往心裡去.反而理直氣壯地說:“我不是說了嗎.我要做你的娘子.既然是娘子.叫你夫君有何不可.”
若是以前.他聽到自己這麼喚他.一定會很開心.
月淺曦暗暗想到.神色有些黯然.
“……”炎洛嵐立時語結.雙耳不知是惱的還是氣的.漫上一層滾燙的熱意.
“不過我今天來.不是爲這件事來的.”月淺曦見好就收.她纔不要再體會一次被他扔出去的經歷.
“說.”炎洛嵐雙手環胸.
“是這樣的.我的契約獸萌萌中了金家的毒.”月淺曦一五一十地把事兒說了一遍.“我想拜託你出面.向金家施壓.讓他們甘願把解藥交出來.”
說完.她目不轉睛地凝視着炎洛嵐.看似平靜的面龐下.卻是一顆七上八下的心.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也吃不准他的心思.
但她只能試一試.若洛嵐拒絕了.大不了她孤身去金家走一遭.
當見着她眸中的期盼與希翼時.答應的話險些脫口而出.卻在即將出口的剎那.被理智攔下.
炎洛嵐不屑地嗤笑道:“本尊爲何要幫你.”
他說過.不會去在意那段空白的記憶.更不會在意她.
這女人是把他的話當作耳旁風麼.亦或是.吃定了他不忍拒絕.
如果是這樣.這回.她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