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放得那麼顯眼, 誰看不到呢?不過這兩年,電視裡經常提醒那些愛佔小便宜的人,說天下不可能掉下餡兒餅, 如果有一天走到路上被財神砸到了, 那不是自己祖墳發了, 而是有人瞧上他這愛佔小便宜的德行故意整他。
所以, 看到那疊錢的人, 都露出各異都的表情,有的人頭一甩,大搖大擺離開;有的人盯着錢依依不捨;有的人直接留在旁邊。
持續了五分鐘, 都沒有人敢撿起那錢,都採取坐觀的方式。
沐青籟看了徐郢風一眼, 冷說:“看來人性比我想象的更加糟糕, 想要不敢要。”
這話在徐郢風耳裡聽來, 無疑是最大的諷刺,他看着沐青籟嘴角那一抹譏笑, 狠狠割在自己的心頭,能怪人家嗎?全是自己造成的。
“也許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什麼,你知道嗎?”
徐郢風一頓,分別這麼久,眼前的女子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衝動, 精靈的小可愛, 而是冷靜, 世故的大女人。
他搖搖頭, 沐青籟苦笑, 說:“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其實, 我們現在最好做回陌生人,免得看到對方就想生氣,我呢,還想多活幾年。”
徐郢風很想搖頭,但是不知哪根神經迫使他點了頭,他一點並非出自他真實心意。可是那個問題,卻是疲乏的沐青籟誠心說出的,她累了,她要求休戰。即使再陌生,徐郢風也能分辨一個人是否精神疲憊,經過這麼多是非,他也累了,也應選擇放手。這樣對兩個人都好。
沐青籟看到他點頭,解脫與不捨齊齊涌上心頭,這麼多年,終於有這麼一個結果,不似當初幻想的那麼驚心動魄,而是平平淡淡,連□□味也沒有,靜得就像平時分手一樣。
“誰錢掉了呀!”
兩人四目相對做最後訣別的時候,一個稚氣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響了起來,沐青籟看着拾起那個錢包的小孩子,笑了起來,說:“我輸了,我可以告訴你我這些年所經歷的一切。”
徐郢風搖搖頭,說:“算了,我以前執着於那些事,是因爲我還有所希冀,不過,看到現在的你,我知道你很幸福,你既然幸福,我何必打擾你呢?更何況我們說好了,從此以後,我們是陌生人。”說到最後三個字,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就這麼與舊日的記憶訣別,無疑是將自己的身體生生劈成兩半,剜肉剔骨,痛不欲生。
沐青籟眼裡晶瑩閃爍,就這麼真的成爲陌生人麼?就這麼真的忘記以前的日子麼?以前是多麼嫌棄記憶,希望自己失憶,但這時候卻是那麼捨不得。生命的一部分就這麼活活給剝去,但是,事已至此,還能如何呢?
她淡淡地說了聲再見,這不僅是和徐郢風禮節性的告別,也是在和愛情告別。告別這七年的傷痛與怨恨,告別這七年的相思與留戀,告別這七年的絕望無助。
當一切皆成爲過去的時候,身上的揹負全部消失,身體變得輕盈,甚至是空蕩蕩的。
她所告別的這一切皆是她在重荷下強撐的理由,那些東西一旦抽空,整個人滿是不適應,呆了幾秒,露出一抹微笑。
徐郢風看着那抹熟悉的笑意,心頭一酸,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見她昔日的笑,不過比之以前,多了一份成熟。他不由感嘆,時光如梭,世事變遷,大家都長大了,成熟了,恍然又老了,別了,離了。
他看着沐青籟淡然離開的背影,心上被軟的地方似乎被蘸了怪醬的針狠狠紮了一下,那不僅僅是痛,還有麻,酸,苦,堵,天下所有陰澀的味兒全都涌了上來,將他的那顆心折磨的快要窒息。
他腦裡一轟,如同爆炸開來,六識虛幻,悲傷頓時如遭遇潰堤一樣洶涌開,只覺得與前面那影子永別。
徐郢風呆了呆,忽地衝了上去,抱住沐青籟,闊別多年的實在感終於回到心頭,但卻與往日不同。
沐青籟怔怔地站着,男子的氣息在頸後環繞,心中雖是一陣感動,但情愫中卻沒了愛情,只是久別的朋友給的問候。
“青籟,我是應該向你說聲對不起的。”徐郢風在沐青籟的背後喃喃說着,沐青籟那垂着的手向上晃了晃,最終還是伸了上來,握住徐郢風的手,她淡淡一笑,說:“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不需要那三個字。”
“可是,我需要說。”這是他七年來的心結,沐青籟認識他多年,瞭解他的性情,不再拒絕,也不再打斷,靜靜地聽他說。
“當初我找不到你,我埋怨過你,可是,我明白,那都是我的錯,是我毀了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但一句對不起是必須的……”他在心裡還有一句話,可是沒有說出來,只是默唸過:“還有一句,我愛你,可是,我不能說,我已經沒有資格對你說這句,可是,我還是愛你,永遠愛你……”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靠着,不顧世俗的眼光,心中坦蕩蕩,何懼別人的閒言閒語呢?
只是,左右兩角突然出現的看客倒是大吃一驚,轉而憤怒起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撞到這樣的情景。
他們不是仇人麼?怎麼會在衆目睽睽這麼依戀的靠在一起,而且還露出那麼平靜而幸福的表情。
難道是花了眼?
揉揉眼,不,他(她)看到的事實,這不是做夢。
努力這麼多年,終究還是敵不過初戀嗎?心中五味雜陳,面對這極度的諷刺,他(她)再也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