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天地飛紅(5更2)
“旃檀山?”清笛聞名而喜。
旃檀乃香木,用作雕刻佛像與禮佛,後來被泛指諸種檀香。這小山玲瓏雅緻,兼有清香,又置身佛寺之中,旃檀爲名果然最好。
石階盤旋,溶落月色,旋即便已置身山上。俯望人間燈火,清笛回首,“你怎帶我到這兒來?”
“又爲何,不叫我買一盞蓮燈?”
“萬流歸海,我契丹草原上的江河與漢地的江河,同是流向東去。”小六俯身輕刮她鼻尖兒,“只可惜,卻不流向南。你縱然在契丹的江河裡放了蓮燈,又如何能傳達給中原的二老知道?”
清笛不曾想到過此節,聽見小六這樣說,急忙背轉了身去。淚已是積滿眼眶鬮。
南北不相通,即便一份哀思,都已不能夠傳達。
“所以,我帶來了這個。”小六在身後輕柔耳語,扯着清笛指尖。
“什麼?”清笛藉着暗影抿掉淚珠子,轉過身去看――一看之下竟然呆住!
“你,你從哪裡找來這個?!”
小六手中正撐起一盞孔明燈。大紅的顏色已經淡去,顯是隔了時光。可是從那熨帖整齊的摺痕裡能看得出,儘管隔了時光,這盞燈卻被小心收存。
這世上的孔明燈都是同一個製法、同樣的材料,但是清笛還是能分辨得出,這盞燈絕不是這世上同樣面貌的另外一盞――這盞燈,便是三年前的端午前夜,她於金雀湖畔念着爹孃而放飛的那一盞哦!
“那晚聽見你說,希望將來於契丹草原最孤單絕望時,能看見天際浮起這盞燈,便彷彿二老相伴……”玄宸說着,手指早已輕巧將紙燈全然撐開,“所以我便偷偷奔上山崖,搶在它被金雕撲碎前的剎那截下了它,一直帶回契丹來。”
“那晚你果然在金雀湖。”清笛深深吸了口氣,隱住淚意,“那你爲何只躲着,不肯出來見我?”
那夜是霸州城破前的夜晚,如果那夜他能出現在她面前,說不定,一切還都來得及轉圜;反言之,他明明已經到來,明明寧願以船頭浴火翻轉來引她遠觀一笑,也不肯到她眼前來――便也只爲,不希望因爲她而改變了整個破城的計劃。
想起霸州,藏在心底的痛再度蔓延開來,滾入四肢百骸。
縱然此時也可不顧一切隨他而來,靜幽小山之上獨獨相對,可是又如何才能忘卻心中積壓了沉重的國恨家仇!
回望山下,燈火如星瀚;可是那光輝與溫暖都只在遠方。他們兩人獨處的這一方山頂,卻只餘幽暗。
“你費心了。”清笛伸手去想要搶過孔明燈來,“我自己燃與爹孃就夠了,六皇子還請回避。”
“你錯了。”小六卻伸了手肘擋住清笛,護着那盞燈,“這燈雖然曾經是你的,可是升上天空之後便不是你的了。今晚我說放燈給二老,卻不是屬於你的。”
“你說什麼呢?”清笛聽得迷糊。
“是我要放給二老。”小六嘆息了聲,吹燃了火摺子,點燃燈捻。
紅燈冉冉升空,清笛縱然想要再攔,蹦跳着去搶,卻已經夠不到。只能呆呆仰首,看那一盞紅燈被草原的風吹送着,越發高去。
天地蒼闊,草原的蒼穹越顯得疏朗。孤零零一盞紅燈飛昇而起,卻越發顯得豔紅而醒目。
“契丹的水不流向南,放在契丹江河裡的蓮燈無法抵達霸州,可是這片大地上的高天卻是同一片,南北無界。所以,這盞高高飛昇在契丹上空的紅燈,二老一定可以看見。”
燈火遠去,灼熱卻印在了小六眼底,他熾烈地凝望她,“就算這燈只是孤零零的一盞,可是它的光芒卻足以照亮天地。不管多遠,總能看見;不論多孤單,總有不可泯滅的光與熱。”
玄宸握緊清笛的手,“更何況,燈下的大地上,還有我陪你一同仰頭,目送燈火。”
“在這片契丹大地上,能夠陪伴着你的,不光是二老的在天之靈;還有我!”
契丹的大地,與中原漢地,隔着國界,隔着無法跨越的溝塹;可是她卻忘了,覆蓋着契丹草原和中原漢地的天空,卻是同一片!
從契丹大地上冉冉升空的紅燈,縱然在中原漢地亦可看見。契丹與中原的江河也許不能交匯、民俗總有分隔,但是頭頂上的那片天空卻殊無疆界……
清笛輕顫着轉頭望玄宸。天際紅燈、山下蓮火,他站在明滅的界限內,笑如輕霧。
他想,對她說什麼?
“我去杭州,找飛天魚。憐兒,你可猜到爲什麼?”他忽地扯遠話題,彷彿說着與眼前全然無關的事。
“不是你臨時起意,胡謅給我聽的麼?飛天魚倒是真的,可是你拿來的那條,我倒是不信真的就那樣巧。”清笛想起他那日的漁夫裝扮,不由得微微翹起脣角來。
“那是我娘要的……”玄宸擡眸望天際紅燈,幽幽地說。
“你娘要的?!”清笛一驚。絲毫沒想過,這事竟然與貞懿皇后相關。
“我娘彌留之際,已是水米難嚥。草原的吃食原本就油性大,身子虛弱的時候便難以承受。我便流淚問娘想吃什麼,不論是什麼,我都一定去找了來;娘當時面上露出笑容,只說,她記憶裡有一種魚叫做飛天,滋味極是鮮美,若能品嚐便能飛昇極樂……”
清笛巨震,“你娘說知道飛天魚,甚至可能品嚐過飛天魚!”
玄宸轉回眼眸來,深深凝望清笛,“我想說什麼,你必然已經知曉,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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