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度看着這幾個字,眉頭不知不覺得皺了起來。
給遊行示威立法,別說中國了,在當時全世界也是空白,至於能不能遊行示威要麼取決於各國政府的許可,要麼乾脆就沒有相關規定,這種立法還是頭一次。
楊度滿腦子疑慮,接着看下去,薄薄的一頁紙上,除了醒目的標題,剩下的就是葉開草擬的遊行示威三原則。
1,遊行示威需要遵守相關法律法規,不得違背憲法大綱及相關法律,否則即爲非法。
2,示威目的不得爲顛覆國家統一,煽動民族分裂,頌揚暴力犯罪等一系列******行爲,但支持民衆合理訴求,否則即爲非法。
3,遊行需提前三天告知相關政府部門,以備應急,主要負責人或組織需以法人身份親自到場,遊行活動過程中不得破侵犯第三方合法利益,否則即爲非法。
當然,在第三條後面葉開特別附加了一點,遊行示威實行備案制,並非批准制,也就是說遊行的起始點沒有門檻,但過程和目的必須遵守法律要求。
“怎麼樣?皙子,看清了嗎?”盯了半天的楊度終於擡起頭來,葉開趕忙發問。
“這‘遊行示威法’倒沒有聽說過,這是良公的意思?”楊度乾澀的問道。
“這是攝政王的意思。”葉開很乾脆。
“攝政王?”
“對,攝政王,咱們立憲不就是要讓國家穿上一套法律的衣服嗎,上至君主,下至萬民,這衣服都得穿着,而且永遠不能弄髒了。”
葉開接着闡述道:“攝政王對我說,咱們大清要立憲,就是真立憲,就要做到實處,那怎麼做到實處呢?依我看要先做到一點,依法治國,只有做到這一點,咱們的憲法纔不是花架子,咱們的立憲國纔是真的立憲國,爲此,本王願意第一個帶頭,從中央到地方,一層做給一層看,直到大清國的老百姓都遵守爲止。”
葉開繪聲繪色的說辭讓楊度也分不出真假,真要是這樣,對國家來說,這倒是一件大幸事。
“攝政王怎麼會....”楊度想了想,還是有點不大明白,突然他想到了什麼,擡高了聲音:“攝政王這是衝着請願團來的吧?”
“皙子多慮了,攝政王是衝着萬民。”
到底還是讓對方發覺了,不過葉開也不意外,以他的智商要是猜不出來,那也太有愧當世大才的稱呼了。
“多慮?良公,請願團運動此起彼伏,朝廷腹背受敵,攝政王這時頒佈此法,分明就是衝着請願團來的,如果是這樣,這法楊度不能寫。”楊度把這頁紙向葉開處推了推,臉頓時就拉了下來。
“皙子,本官說你多慮你還不信,要是攝政王真想鉗壓請願,能答應和談,能答應速開資政院嗎?”
“和談?資政院?這...真的?”
楊度嘴上一連三問,臉上更是寫滿了問好,和談的消息還處在高度保密階段,他當然不知道,而葉開也有意識的把這個消息提前放出來。
“攝政王已經委派本官去和請願團同志會談判,這還有假?只不過上諭暫時沒有發佈,恐怕擾民而已。”
楊度微張着嘴,而葉開趁勢接着道:“皙子如果不信,那就等本官和談達成之後,你在編纂此法也不遲。”
葉開站起了身子,態度堅決,“本官說到做到,絕不誆騙皙子。”
“楊....”楊度已經有點爲剛纔的話後悔了,但礙於面子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接下來了,想了半天一咬牙只好說道:“好,楊度就等着良公的好消息,到時候,絕無二言。”
楊度把這頁紙塞在長衫裡,拍着胸脯保證。
“好!”
葉開的一句叫好,意味着兩人的合作就此踏上軌道,而一手把控着合作進程的他,註定不會讓楊度等待太久,農曆小年剛過,從宮裡傳出來的一條消息瞬間引爆了大驚南北,剛剛褪去冬衣的普通民衆再次渾身燥熱了起來。
“朕以萬民統首之軀,擔聖朝富強之責,現國事逾艱,朕深感其憂,所幸光緒德皇帝謀強革興,以無量勇毅,變祖宗之法,行憲法政治,諭曰:大權統於朝廷,庶政公諸輿論,以立國家萬年有道之基,自此君民一體,呼吸相通。若如此以往,政通人和不久矣。
然立憲之學傳於西洋,民智未開,萬事未備,若操切從事,必生大患,此朕又一憂也。
前京師蕩亂,萬民進議,請速開國會,力求成效,此朕又一憂也。
拔除積弊,明定責成,制定法典,皆須時日,國民之心甚急,此朕又一憂也。
若法典既成,憲章亦定,頓生亂政之人,拒不奉行,視煌煌天法爲草芥,視萬民之心如糠食,此朕又一憂也。
故九年立憲,循循而進,斷不應改,而依法治國,更須提爲首遵之陳,使朕與萬民同於法下,開尊法佑法之先河,至千萬年而不應絕,此憲政之精髓,亦朕之所願。
然國民之心不可辜負,遂飭領侍衛內大臣良弼親駛,代表朝廷,與民詳談,以期和平,民衆勿以私見害公益,勿以小忿敗大謀,力促合議溢滿人心,此諭傳曉天下,鹹使皆聞,欽此。”
宣統二年一月二十七日,硃筆書寫的諭令不過短短四百字,卻轟動全國,影響極大,堪稱里程碑式的意義,一經發布,海內外反響激烈,民衆議論紛紛。他們逐字逐句的分析這條諭令,大爲感慨,朝廷不僅重申了立憲的決心,並且首次降下了身格,和庶民面對面談判,封建時代,這是多少年沒有的稀罕事。
普通民衆大多看個熱鬧,但對當時的立憲派來說,最看重的是旨意上寫明的諸如“依法治國”“君民同責”這些字眼,就連後世的政治家,法學家都給予很高的評價,一致認爲這是中國憲政史的真正開端,世稱宣統初年五大憂。
這條諭旨究竟自誰之手?史學家一直有不同觀點,有人說就是攝政王載灃本人,還有人說是朝廷的立憲派,例如載澤,戴鴻慈等人,猜測歸猜測,誰也沒有確鑿證據,他們查遍了軍機處檔案也沒有找到這一天的記錄,因爲史料不詳,這成爲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謎題,每當讀到這段歷史的時候,不少後世之人都垂頭抱憾,大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