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和這老傢伙,前半輩子事蹟不祥,後半生,一半與沙俄周旋,一半與日本拼命。
草莽出身,前面野路子用慣,後面也出過錯,但老當益壯,愈挫愈勇。
本來馬革裹屍,也得償所願,但趙傳薪驟聞其被日本人虐殺。
單一個“虐”字,讓趙傳薪青筋暴起。
他早有心理準備,身邊老友必然會一個個離他而去。
越接近辛亥年,趙傳薪情緒越不穩定。
那不是美好生活的開端,那是風雨飄搖的前奏。
因而最近殺戮過甚,心中反而愈發暴戾。
乃至於府衙的公職人員路過,都要繞着走,彷彿躲避一塊亙古不化的冰山。
崔鳳華小心翼翼的道明劉永和死亡的經過。
“劉旅長聽說朝廷和日本簽了約,本就生氣。見日本人肆意插路標,過境測繪,欲連通鐵路,不由心若死灰。帶人射殺日本人時,被叛徒出賣,讓日軍包圍。帶兵的鬼子名叫遠野貴樹,他精準預判了劉旅長的落腳處,不用炮,只是帶人圍剿勸降。劉旅長帶人拼盡最後一槍一彈,被鬼子神槍手射中了大腿,餘者皆戰死。劉旅長被俘後,鬼子拔了他的手腳指甲,敲碎了他滿口牙,劉旅長始終一言不發,彌留之際才告訴鬼子——趙隊長會爲我報仇。”
劉永和多大年紀?
沒有六十,恐怕也要接近了。
這位槍法如神,曾身在綠林卻嫉惡如仇,勇鬥沙俄和鬼子。
臨老了,卻得了這麼個下場。
趙傳薪問崔鳳華:“清廷和鬼子簽了個什麼約?”
“間島協議……”
崔鳳華詳細的跟趙傳薪說了協議內容。
趙傳薪又問叛徒姓名。
“龍井附近有個天寶山,天寶山的紅石砬子,在光緒十五年,便已有流民開採銀子,後來被當地官員強佔。之後鬼子過境,將官員趕跑。鬼子又讓背水軍趕走,後來被當地豪強馮玉正強佔了。劉旅長得知此事,將礦山收公,開採所獲銀錢,爲背水軍軍資。馮玉正懷恨在心,便悄悄勾結日本人,通風報信,最終釀成慘劇。”
趙傳薪皺眉:“鹿崗鎮呢,有動靜麼?”
背水軍自成一軍,與鹿崗鎮關係曖昧,但明面上卻不來往。
“李營長與劉旅長交情最深,想要帶兵去支援,但日軍第二十軍團集結於中江郡,虎視眈眈,一旦分兵,鴨綠江對岸日軍恐怕就要發起襲擊。”
崔鳳華本就出身於背水軍,只因爲膽小,所以做後勤和文書工作。
後來被趙傳薪徵調到臚濱府。
說到後面,崔鳳華已經帶上了哭腔:“大人,好多老弟兄都戰死了,他們死的慘啊……”
趙傳薪拍拍他肩膀,自言自語道:“小鬼子,你們究竟要老子怎麼證明你大爺終究是你大爺呢?”
他沒有表示什麼,公務也不處理了,自顧自出了府衙,騎上駱駝,去尋找本傑明·戈德伯格了。
本傑明·戈德伯格正在代師授藝。
“小師弟,哎呀,你認真些,俺教你的公式,是使用迷魂燈的關鍵,迷魂燈能還原這些反應,達到提純目的。你若是記不住,就永遠不明白你提純了什麼。”
“小師弟,你咋又溜號了?”
“小師弟……”
本傑明·戈德伯格教的滿頭大汗。
姚冰滿腦門問號:“大師兄,我實在聽不懂,要不伱教我如何用槍吧。師父一定教了你極高明的槍法。不行?那你使劍使刀也成。”
“啊這……”
趙傳薪推門而入:“我教你們些真正的本事。”
兩人擡頭,驚喜道:“師父。”
趙傳薪看着本傑明·戈德伯格:“本傑明,你答應爲師一件事。”
“師父,什麼事這般鄭重?”
趙傳薪負手望向窗外:“將來,你可以留在中國,也可以回美國,可以去歐洲。但無論在哪裡,你不得做出禍害中國的事情。否則,爲師真的會扒了你的皮。”
“師父,如果有人想對我不利,我是否要不抵抗?”
“俠之大者,爲國爲民,你自己衡量。”
本傑明·戈德伯格若有所思。
趙傳薪看向姚冰:“你也是一樣,若是敢出賣國家,我饒不了你。”
“是,師父。”姚冰懵懵懂懂。
但這一刻師父是極嚴厲的。
趙傳薪將墨鏡戴在了本傑明·戈德伯格臉上。
“先記住圖案,立體圖案形成的路線,即能量匯聚路線,這叫四維,或許你尚且無法理解,但只要能匯聚於指間……”
話沒說完,本傑明·戈德伯格手指頭上有紅光閃現。
“焯……”趙傳薪震驚。
人的參差感,爲何這麼強?
他還沒有將要領補全,本傑明·戈德伯格便已經能夠按照星月指揮,成功凝成1級光刃。
姚冰見本傑明·戈德伯格指間紅光大感驚奇,伸手就要去摸:“師父,你看……”
趙傳薪一把將他手指頭拍開。
慢點就被光刃切斷了。
此時,本傑明·戈德伯格手指頭朝桌角劃過,桌角被整齊切斷,姚冰倒抽一口涼氣:“喔……”
然後興奮道:“師父,教我。”
趙傳薪從本傑明·戈德伯格臉上摘下墨鏡,給姚冰戴上。
本傑明·戈德伯格自告奮勇:“師父,俺替你傳藝。”
不由分說,開口指點姚冰。
約麼十分鐘,姚冰指間彈出紅光。
趙傳薪:“……”
覺遠和張君寶是草包師父和天才徒弟,趙傳薪想不到,有一天他也會成爲反面教材。
趙傳薪咳嗽一聲:“這叫光刃,是一種符文。之所以教你們,是因爲這個世界即將亂起來,讓你們多個自保的本事。窮則獨善其身,達者兼濟天下,就看你們未來的造化。”
本傑明·戈德伯格說:“師父,俺覺得,這符文尚有完善餘地,威力應遠不止如此。”
“好了好了,爲師知道了,等爲師自創符文,再教給你們。不要好高騖遠,不要急功近利,咱們可是玄門正宗。”
“……”
師父爲何有點心虛的樣子呢?
教完了1級光刃符文,趙傳薪又提起武器彈藥的事情。
本傑明·戈德伯格說:“這好辦,俺給漢口傳個電報即可,不過買家在哪?要怎麼送貨上門?”
趙傳薪說:“過幾日我去工廠取貨。你讓他們多造三千杆槍,彈藥10萬發。”
……
延-吉,吳祿貞兩眼發紅,正在發送電報。
不多時,收到回信:按兵不動。
這是他發的第三封電報,也是清廷和徐世昌第三次回信。
朝廷不同意出戰。
此時,有手下來報:“都統,日軍正在剿殺背水軍殘餘,俘虜了二百多人,擊斃一百五十七人,餘者在葛雲鵬帶領下在山中游擊,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吳祿貞握緊了拳頭,心急如焚,再次給徐世昌發電報。
……
龍井,百姓議論紛紛。
“劉將軍是個好人,好人不長命。”
“劉將軍還給我家送過面哩,小鬼子屬實可惡,殺人不過頭點地,怎地將人折磨成這樣,還掛在杆子上羞辱他屍體。”
“鬼子這些年恨極了劉將軍。”
“這世道,又要亂了……”
“哼,但叫戰神趙傳薪在,小鬼子也不至於如此囂張。”
“可不是麼,遠野貴樹,什麼官職來?對遼,是大尉,就是他殘害的劉將軍。”
在杆子處,有百來個日本兵守護。
百姓只可遠觀,不可靠前。
在各個交通要道,駐滿了日軍。
這一招叫守株待兔,專等想要報仇雪恨,或者想要奪回劉永和屍身的背水軍前來,要麼被殺,要麼俘虜。
此時,有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面上不喜不悲,穿着一身黑,戴着墨鏡,推開圍觀人羣排衆而出,朝掛着劉永和的杆子走去。
“八嘎,你是誰?”
日軍士兵見來人穿着不似背水軍,也不像尋常百姓,搞不清這人路數。
這人充耳未聞,繼續前行。
“說你呢,是誰?報上名來。”說話的日軍士兵上前,伸手想要阻攔。
那人微微錯身,手指頭朝日本士兵腦門一點,對方旋即倒下,腦門多了個紅點。
“關外一點紅……”
圍觀百姓和日軍士兵全部反應過來。
“是趙傳薪!”
此時,趙傳薪邊走,身上邊掉落零件。
十個黑寡婦傀儡下落,在地上舉步如飛,快成殘影。
然後,趙傳薪舉起左臂。
砰砰砰……
日軍士兵的槍聲先響起。
但子彈彷彿長了眼睛,全都繞着趙傳薪走。
圍觀者一鬨而散:“天老爺,打起來了,殺人了……”
砰砰砰……
之後的一連串槍聲,是黑寡婦傀儡發出的。
十個黑寡婦傀儡,每個載彈量15發,百來個日軍士兵一個照面全軍覆沒。
趙傳薪走到一個沒死透日軍士兵面前,擡腳跺下。
咔嚓。
此人面門塌陷。
趙傳薪來到吊着劉永和的杆子下,仰頭望去。
劉永和當真悽慘。十根手指、十根腳趾都斷了,指甲不翼而飛,上面殘留髮黑的血跡。
他的嘴往裡凹陷,一隻眼睛快掉出眼眶,左臂斷了,右腿被子彈洞穿,左腳踝斷了……
此時耷拉着腦袋,剩下的一隻血紅的眼睛大睜,死不瞑目。
老趙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助跑起跳,單手拽住杆子猛地下墜將杆子拉倒,落地後卻輕輕放下,將繩索割斷。
趙傳薪輕聲說:“老劉,我來了。”
他伸手,給劉永和合眼。
圓瞪的眼睛居然輕易便合上。
彷彿死去的人也知道,眼前這人能給他一個交代。
一個個黑寡婦傀儡跑回,趙傳薪放出傀儡奴僕給它們換彈夾。
趙傳薪從秘境空間取出一口金絲楠木棺材,不大,正好能裝下劉永和,彷彿量身定做。
棺材上,雕着漫天神佛。
極其華麗。
趙傳薪將劉永和已經散發臭味的屍體裝了進去:“這棺材本來是給我自己準備的,提前給你用上了。”
這時候,外面嘩啦有數不盡的日軍包圍而來。
趙傳薪將棺材放在原地,套上混沌甲,騎上三代游龍迎了上去。
外圍埋伏的日軍,聽到了密集的槍聲後,以爲背水軍混進來了,急忙過來夾擊。
不成想看到了黑黢黢的鐵傢伙風馳電掣而來。
塔塔塔塔……
三代游龍兩側亮出機槍口,火舌噴吐中,日軍一排排倒下。
四個巡飛彈發射孔彈出。
嗖,嗖,嗖,嗖。
轟,轟,轟,轟。
第一波埋伏日軍,全軍覆沒。
趙傳薪繼續前行,星月探測:“往右走,三百米處掩體後藏着日軍。”
趙傳薪取出巡飛彈,星月操縱傀儡臂重新填彈。
嗖嗖嗖嗖。
巡飛彈划着詭異的弧線,繞開了掩體,兜個圈子飛回。
躲在掩體後的日軍眼看着巡飛彈冒着要命的尾煙朝他們飛來,不由得驚慌失措四散奔逃。
轟轟轟轟。
星月講究效率,專炸鬼子密集之處。
趙傳薪放出黑寡婦傀儡,三代游龍繼續奔襲追擊,後面日軍被黑寡婦傀儡不費吹灰之力全部擊斃,前面的被三代游龍的機槍掃射而死。
龍井的百姓遠遠窺視,見狀張大了嘴巴:“小鬼子完犢子了……”
而在日軍的第三波塹壕埋伏點外圍,葛雲鵬帶着背水軍的殘兵遊勇,正想辦法要突破防線去搶劉永和屍體,驟聞槍聲陣陣,炮聲隆隆,很是吃了一驚。
“咱們哪一支人馬提前發動了進攻?”葛雲鵬驚疑不定的問。
“沒人呀,咱們這支算是大隊伍了。”手下帶着哭腔說。
葛雲鵬眼圈通紅,哽咽道:“難不成是吳祿貞?”
他拿着望遠鏡仔細看,見塹壕中的鬼子顯得很緊張,探頭探腦的張望。
然後,葛雲鵬看見一支箭從天而降,精準落在塹壕內。
轟……
約麼五六米內的鬼子集體報銷。
葛雲鵬猛地一拍地面,大叫道:“是趙先生。”
衆人大喜過望:“趙先生來了?”
一段塹壕被炸,日軍各個成了縮頭烏龜,將腦袋伏低。
此時,葛雲鵬看見被炸的塹壕內硝煙散盡,多了個黑乎乎的人影。
人影拿着一把溫徹斯特M1897霰彈槍,朝兩旁連連開槍。
轟,轟,轟……
塹壕掃把,名不虛傳。
那人影打完一支槍,直接收起,換下一把,一路轟過去,小鬼子哭爹喊娘被打蒙了。
他們怎麼也料不到,對方突然閃現到塹壕裡和他們貼身駁火。
也有日本兵朝黑影開槍,黑影絲毫不受影響繼續開槍。
葛雲鵬忽然叫道:“糟糕,趙先生身後有鬼子悄悄摸了上來,咱們去幫忙……”
話沒說完,聽得一片“砰砰砰”聲。
塹壕內有黑色的小東西靈活彈跳,有槍焰亮起,伴隨着黑色人影后面的日本兵東倒西歪。
“我焯……”葛雲鵬看呆了:“這是什麼手段?”
沒等有人回答他,塹壕裡無人生還。
那人影輕飄飄跳出塹壕,塹壕裡蜘蛛一樣的小東西同樣跳出來,憑空出現另一個人影,彎着腰在做什麼,片刻另一個人影和那羣蜘蛛一樣的小東西全部消失不見。
葛雲鵬見那人影朝他這邊招手:“趙先生髮現我們了,我們走。”
一行人從地上爬起來,撒腿狂奔,彷彿趕赴黎明。
“趙先生……”
他們一邊跑一邊哭,一邊哭一邊喊。
風將他們淚水拭去,劃過太陽穴,與汗水混合。
趙傳薪出了混沌甲,收起,給霰彈槍裝彈,等待葛雲鵬他們。
等他們走近了,不給他們哭訴的機會,趙傳薪發號施令:“分二十個人,去裡面擡棺材,在龍井找地方,將老劉埋了。其餘人帶我去天寶山銀礦,去尋那馮玉正。”
黑大個葛雲鵬帶着的這夥人,約麼百來數。
人人狼狽,各個負傷,顯然經過數次苦戰,能活下來屬實不易。
趙傳薪發現,曾經那個嬉皮笑臉的黑大個,如今變得沉默寡言,很有威信。
大夥都樂意聽他的。
在去天寶山銀礦的路上,趙傳薪看到了日本人插的路標。
彷彿這些路,已經與韓國境內連接,已經被日本收入囊中。
葛雲鵬見他冷笑,就說:“先生,我們都給拔了吧,看着我便生氣,清廷乾的好事。”
趙傳薪搖頭:“不,留着。”
葛雲鵬等人不解:“爲何留着?”
趙傳薪淡淡道:“過幾日便知。”
天寶山銀礦。
馮玉正吃花酒吃的正酣,左擁右抱的具都面如圓月,顯然都是河那岸找來的頗有姿色的女人。
“那劉單子一死,這銀礦重歸原主,馮某也可高枕無憂。要我說,這世道就不該變,是誰的就是誰的。”
“馮爺說的對極了。”
“劉單子以勢壓人,張某按朝廷規矩辦事,正常收稅,劉單子愣是不允,這人自己苦哈哈,還不想別人好過,真是道德淪喪!”
“馮爺,可您想沒想過背水軍或來尋仇?”
馮玉正暢快大笑:“不妨告訴你們,日本人在那劉單子屍體處,埋伏了一個大隊士兵。在銀礦外,另設一大隊士兵。背水軍如今已經成爲喪家之犬,焉敢來犯?若是來犯,保準叫他們一個都別走脫。況且,我還請了三十來個好手護院,怕什麼?”
正說着,衆人隱隱聽見槍炮聲。
馮玉正皺眉,幾人臉色微變。
馮玉正安慰說:“無妨,那背水軍敢來,保準叫他們有來無回。”
槍炮聲更加激烈。
尋常戰場槍聲雜亂無章,可馮玉正等人卻聽到了有規律的槍聲——塔塔塔塔……
“這是機關炮,我曉得,是日本人的殺器。哼哼,敢來捋老夫虎鬚,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也就是半個小時,槍炮聲停歇。
馮玉正端起酒杯:“看,老夫就說無事吧?你們還不信。背水軍算什麼,須知此次日本人派來了兩個師團進駐朝-鮮。背水軍算是踢到了鐵板,那點人馬,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韓國,全稱大韓帝國,但國內百姓依舊叫他們朝-鮮。
這時候,外面傳來隆隆的馬蹄聲。
“咣。”
一個姓周的護院,撞入門內,頸椎不自然的歪折,嘴角溢血,看起來十分駭人。
旋即,院子裡響起慘叫聲的時候,一個高大的男人,將門推開:“馮玉正,你真是該死啊!”